无面的手指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悄悄的将自己的手藏到了桌子下面,而对面的左舟依旧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无面。楚德刚刚都已经准备走了,然而眼下,却忽然不想再移动脚步。在把手放在桌子底下之后,无面看起来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如果不是楚德坚信自己的眼睛不会出错,那么他恐怕都会以为刚刚发生的是自己的幻觉。“我曾经真的对你有过改观,不过现在……”左舟的笑忽然变得更加嘲讽了起来。“果然……”“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无面啊。”无面听了这话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没有什么变化,这脸色却莫名比刚刚更加苍白了一点。“其实我本来就不应该对你抱有那么大期望的。”左舟低下头道。“就像你当年肆无忌惮的在圣利文城里做着一些对海格特国不利的事,那时候我就没有对你抱过希望。”“无面。”“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啊。”楚德的脚步已经彻底不动了。他就保持着一个有些古怪的姿势站在门口,像是一个古怪的雕像。窗外的小雨稀稀拉拉的往下飘落,这几天的天气一直不怎么好。而雨天在军中往往是很不被人喜欢的天气。因为军中的很多人身上都有旧伤,是用最先进的医学手段也没有办法治疗的。而雨天这种天气正好是能引起这种旧伤的天气。无面现在的脸上依旧是楚德熟悉的那种神情,既冷淡,又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这是一种十分容易让人火大的表情。很多时候楚德就是看着无面这样的眼神而被惹得火冒三丈。所以无面这家伙完全不懂,明明有些时候很小的一件事,为什么小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楚德又看了无面几次,无面这种反应怎么说也算不上奇怪。如果不是头顶上的那个摄像头,恐怕没有任何的异样。如果按照楚德平常的做法,他现在应该转身就走,完全不把刚刚冒犯了他的无面放在眼里。然而……楚德的脑子里忽然回忆起了几个画面。那是曾经在圣利文城的时候,他怀着愉快的心情问对方要不要那个礼物,结果被对方拒绝的事情。那个时候,无面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闪烁着一丝楚德看不明白的光。他说不要杀了血红之手。而楚德现在还能想起自己脸上当时错愕的表情。他没有想过无面为什么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放过一个自己的死敌,就好像完全忘了他们两个之间厮杀了那么多年一样。而这件事,也让楚德忽然变得恼羞成怒了起来,甚至跟无面大打出手。那一次的战斗十分的激烈,楚德现如今还能想得起来自己手上沾满了鲜血的那种感觉。——那血有无面的,也有他自己的。一直到战斗结束之后,楚德还是想不明白无面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死敌跟自己出手。那么,那个血红之手现在在哪呢?他现在就坐在无面的对面。——用着冰冷且嘲讽的语气对着他说话。……头顶上的某几个摄像头,突然又微不可查的转动了几下。祝弦月看着对面的左舟,表情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只有桌子下抓着衣角的手越来越紧。她演的十分的投入。虽然她眼下看起来像是将目光完全的放在了对面的左舟身上,实际她的耳朵里却在时刻听着门口楚德的动向。“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完全不动了吗?”祝弦月道。“跟我想的差不多……这家伙果然在某些方面意外的好用。”“好用……好用是什么意思啊。”小白忐忑的说道,“你准备要干什么?”祝弦月并没有回答小白的问题,却在左周说出恶心她的那句话时,眼睛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楚德头顶的几个摄像头瞬间就齐刷刷的掉过来了,动作整齐划一。哎呀,真有趣。祝弦月的心里恶趣味的笑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发现过摄像头居然是一个这么好操纵的东西,好操纵到让她都有些不可思议。从小白那里得到的情报,让祝弦月知道楚德和自己老哥的最后一场战争应该是十分惨烈的。既然惨烈,那么留点后遗症也是理所应当的。例如说,一个一到阴天就会发作起来的旧伤。装病这种事,祝弦月非常的擅长,她小时候为了不上学经常装病。可以说祝弦月对于装病这件事已经炉火纯青。所以祝弦月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时候,适当的示弱可是比一直逞强要厉害的多。假如说是一个完全无关紧要的人,那么楚德这会肯定转身就走,丝毫都不会关注什么后遗症之类的事情。但是……眼下楚德真的没走。他就在门口站着,似乎已经陷入了一种僵直的状态。“赌赢了。”祝弦月在心里缓缓地说道。她默不作声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同时桌子底下抓着衣角的手又更紧了几分。因为她看见一个小的摄像头似乎正朝着桌子这边看过来,像是要钻到桌底一样。“撒谎有时候并不只需要一种方法的。”祝弦月道。“有些谎言往往需要被骗者自己发现,才会让他深信不疑。”小白看了眼旁边那缓缓飞过来的摄像头,有点呆得说:“真的过来了……”他真的没有想到,祝弦月眼下居然能够这么简单的就把摄像头给吸引过来。这在小白看来,这简直就像一个魔术一样。祝弦月表面上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衣角,实际上内心里古井无波。她就像是一个背后的操纵者一样,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还不够。”祝弦月小声嘀咕道。“最起码现在,还有点不够……”楚德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无面刚刚赶他走的语气,其实无面无论说出多么恶劣的话来,楚德都不觉得奇怪。但是现在想想,无面刚才的那个态度是有点不对。无面在破晓里面是真的没有发过什么脾气,明月哥可是公认的大众男神,上到八十岁老太太,下到三岁小孩,都承认祝明月是个没有什么架子的人。当然有些时候无面是显得冷淡了一点,不过那也仅仅只是冷淡而已。所以,他刚刚的那种突如其来的冰冷就有点不同寻常。楚德深吸了一口气。那种感觉……像是什么呢?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跟无面某一次在战场上相见的时候。那时候楚德照例还在用挑衅的话激怒无面,试图让他对自己出手,结果无面却一直冰冷的看着他一样。楚德本来还对无面的这种态度十分气愤,然而过了不久,他就从别的渠道知道了无面受了重伤的消息。这家伙一旦受伤的时候,好像就会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把自己变成一个木偶。左舟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实际上从刚才开始,他就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无面今天……怎么安静的有点离谱?往常这家伙可不是一个这么安静的人。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被旁边的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打断了。“明月哥。”……就在这句话响起的一瞬间,屋子里有些东西突然就变了。——在祝弦月和小白的视角里,这种变化显得更为明显。头顶上的那些摄像头简直像是突然来了个大转弯一样。无数双眼睛突然齐刷刷的看向了祝弦月。小白一瞬间目瞪口呆,像是傻了一样。而在左舟的眼里,刚刚那个被无面呵斥离开的学生又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他死皮赖脸的钻了进来,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一样,在旁边笑着。左舟的眉头瞬间皱的很紧。又是这个家伙。他刚才一进门就看见这个学生了,其实左舟心想自己今天或许会跟无面动手,所以也想找个机会把这个学生支开的,毕竟,他不想让无辜的人掺和在里面。以为刚刚无面的那几声呵斥足够让他离开了,没想到他居然又走了回来。这个家伙,难道没有眼色吗?难道他看不出来现在的情况有点古怪,像他这样的小虾米应该赶紧离开吗?楚德走到了无面的旁边,然后用余光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他,果然发现了刚刚钻过来的那个摄像头。——那摄像头正对着桌子底下,楚德看不清下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楚德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他在停顿了一秒后,又慢慢的抬起头来,脸上挂上了那熟悉的有些傻气的笑。“明月哥,别在这里待着了,你之前说要教我们几个机甲,现在还没有动静呢。”楚德依旧笑着道。不得不说,楚德这样的存在,的确是足够烦人的了。如果楚德自己在聊正经内容时,旁边突然钻出了个没眼色的家伙,他一定会把那个家伙打的脑子开花。正因为楚德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烦人,所以他现在表演的更加卖力。“……我让你离这里远一点,你没有听到吗?”无面转过头,又低声的呵斥道。他眉眼间多了一丝不耐烦神色,声音也比刚刚显得更加重了一分。“你以为我不会杀人吗?楚德,不要在这个时候挑战我的耐性。”楚德一边装可怜,一边装听不懂。他暗暗的找准了时机,然后悄无声息的将手伸到了桌子底下。一瞬间……他的手穿过那个透明的摄像头,碰到了冰冷的指尖。……其实,就连楚德都没想到自己会碰到。他都被那个冰冷的触感吓了一跳。冰凉的,几乎没有一丝温度的。就像是……一块没有生机的石头。就连那一刻,无面和楚德的身体齐刷刷的僵硬了。楚德都能感觉到,自己手中那冰冷的指尖,一下子绷紧了的感觉。他的心中微微一沉。继而,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外面的雨丝依旧在缓缓地飘着。楚德深吸了口气。果然。他猜无面这个家伙,怎么就没有几次猜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