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雉县,相传秦文公时童子化雉于此,置雉县。盘龙山在雉县西北二十五里处,方圆五十余里少有人烟,胡家坞堡便成了往来客商落脚的首选之地。辰未时分,一队人马出了雉县,朝胡家坞方向行去,高高飘扬的旗帜上绣着黑色的「桓」字。严强懒洋洋地坐在马上,身子有些发飘,昨夜雉县王县令送给自己暖床的两名侍姬可真够劲,要不是酒席上听陈县丞说杨家人可能逃进了盘龙山中,严强准备在雉县多住上几日。这趟奉命出来是优差,光南阳属县送的侍姬就有十三人,那些士族生恐被杨家牵累,纷纷送钱送物向自己打听消息,那些财物早超过了百万钱,而借助剿匪之名,收入囊中的财物更是不计其数。拼死拼活地沙场搏杀赚取功名,哪里这捞钱来得快,严强觉得自己开悟了,到时候把女人和钱财送给皇甫将军一些,自己这个六品将军就该升五品了。严强抬头看向胡家坞方向,昨夜酒席上,无论是王县令还是陈县丞都流露出对胡家坞财富的羡慕,看来这个流民占据的坞堡油水很足。打马扬鞭,严强高声传令道:「弟兄们加快点,到了胡家坞吃好的喝好的,挑好的拿。」兵丁们哄笑起来,这段时间跟着严将军顿顿荤腥,在他的有意放纵下,剿了不少乱民,个个袋中有物,这日子美得很。二十五里路,一个时辰不到便赶到了胡家坞。沿路的商旅看到大军,避之唯恐不及。严强越发得意,这年头手中握有兵马何处不可去。这一千人随他北来,被喂得饱饱的,说到「剿匪」个个兴高采烈,自己吃肉也让麾下弟兄喝喝汤,麾下才会对自己忠心耿耿。当看到耸立在山坳中的胡家坞堡,严强皱了皱眉,他原以为胡家坞也像前些日子剿过的坞堡一样,不过是些小土围子,吆喝一声便降了,至多用冲车一撞便散了架。眼前的胡家坞堡比起雉县城墙丝毫不差,坞墙上有不少持枪拿刀的堡丁,四周的墩台居然布设着弩车,自己率军前来,没有携带辎重,要夺下胡家坞怕是不易。坞堡寨门关闭,胡磊站在坞墙上看着远来的兵马,心中一阵阵后悔。父亲让他避入山中,可是自己恰巧新进了一批瓷器,正要与魏国商人商谈价钱,准备出货后便进山,结果江州兵马先到了。严强盘算了一下,叫过一名亲兵交待几句,那亲兵催马来到坞堡底下,扬起脸高声喊道:「江州刺史、南郡公麾下厉武将军严将军统军前来缉拿杨氏余孽,赶快打开寨门,迎接大军入坞。」胡磊知道,如果放了这伙官军兵进坞,那这伙官军立时就会变成盗匪,烧杀抢掠比盗匪还要凶残。硬起头皮,胡磊应道:「这位军爷,堡内狭隘,容不下大军休息。请军爷禀告严将军,堡内并无杨家人,仆愿送出酒肉吃食饷军。」亲兵威吓道:「大胆,阻拦官军缉拿反叛,还不速速打开寨门,否则大军攻破坞堡,与叛逆同党治罪。」胡磊眉头一跳,看来这伙官兵要来硬的,看了看坞堡外排列整齐的官军,人数约在千人,胡磊盘算了一下,坞内有堡丁六百,据坞而守应该不难。山寨中有青壮千余人,得知官军攻打坞堡的消息肯定会前来增援,自己用不着太在意这些官兵。想到这里,胡磊冷下脸道:「胡家坞一向遵纪守法,按时向官府缴纳税赋,官爷这样说是污良为盗了,请官爷速速离开。」「好小子,有种,你等着受死吧。」那亲兵骂了一句,旋转马头离开。严强阴沉着脸,眼前坞堡变得棘手起来,没有准备攻城器械,这千余兵马要想攻破坞堡几无可能。正犹豫不决,从北面驰来数匹骏马,骑士看到坞堡前有军队,远远地勒住马打量。桓字旗字大如斗,隔着数百步也能看清,那些骑士旋转马头朝来路离开。严强眯着眼打量这伙离开的人,看样子像是军中轻骑,从北而来,难道是杨安玄的队伍。杨安玄在洛阳大败秦军的事已经被往来的商贾传得沸沸扬扬,虽然传说的版本不一,但所有人都对这个以少胜多、以弱克强的少年将军都充满了敬意,视其为淝水大战之后新生的将星。正如严强所料,这伙轻骑是杨安玄派出的侦骑。魏军渡河离开,洛阳安定下来。杨安玄话复前言,与辛恭靖一起向朝庭为立功的将士请功。至于抚恤伤亡,将阵亡的将士安葬于在偃师义士冢,这些事要靠辛恭靖,毕竟他才是河南太守,杨安玄不能越俎代庖。此次洛阳得存,除了杨安玄率军来援外,将士们浴血搏杀功不可没。对于杨安玄提出的厚加抚恤、将战亡将士葬于义士冢中,辛恭靖无不赞同,表示会依言一一落实。杨家逃入盘龙山中,杨安玄没有多少时间在洛阳耽搁,要尽快处理好家事。他是汝南太守,马上就要过年了,府衙也有一大堆事等着他。不过,回转汝南之前,杨安玄要募一次兵,此次随他救援洛阳的将士死伤近半,特别是原来的安玄军将士折损二百余人,让杨安玄痛心不已。要报父仇,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眼下最要紧的是补充兵源。桓玄坐拥荆、江,意在雍州,麾下兵马超过五万,实力远非自己能比。此次与秦军交战,有不少人在战场上表现英勇,杨安玄想将这些人募至自己军中。与赵田商议后,杨安玄决定先期招募二千兵马,汝阳仅有一郡之地,募兵多了所需耗用负担不起。现在汝南百业待兴,到处都要钱粮,杨安玄所谋深远,自不会竭泽而渔,只顾眼前。交待阴绩、严恪、裴强等人在偃师募兵,杨安玄与赵田、孟龙符、蒯恩等人率领两百轻骑南下,前往盘龙山。洛阳大战从秦军手中夺得不少战马,总数已近两千。马是好东西,杨安玄叮嘱阴绩回新息的时候将马带上,消耗多点也认了。两百轻骑,还带了两百匹战马驳运物资,杨安玄此行带了二百套具装。偃师城外,秦军二千铁甲几乎尽毁于利箭之下,事后清扫战场,拼凑出一千一百多套具装铠甲,让杨安玄异常开心。马速极快,从洛阳到盘龙山仅用了两天时间。杨安玄从先遣嘴中得知胡家坞外有桓玄的兵马,人数约在千人。杨安玄狞笑道:「桓玄杀我父亲、伯父,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杀。」留下二十人看护辎重,杨安玄领着其他轻骑朝坞堡冲去。坞堡之外,严强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脸色苍白,以步卒对战轻骑,有败无胜。「结方阵,树盾,严守待敌。」一连串的命令从严强嘴中传出。这千余兵丁是精锐,在杨安玄的轻骑到来之前结成紧密的方阵,密密麻麻的盾牌围在最外,长枪架于盾墙之上,斜指向天。刀手、矛手严阵以待,弓箭手引弓待发。严强在方阵的最中心,眯着眼仔细观看着远处的烟尘,从规模上看来的轻骑最多不过二三百,严强的心安定了不少,只要不让轻骑突破阵势,自己就有机会将这伙轻骑耗死。二百步外,杨安玄看到了严阵以待的方阵,大声对身旁的赵田道:「赵田,你与孟龙符率百人往左,愚与蒯恩从右,两边包抄寻找机会。」胡磊站在坞堡之上,看到北来的轻骑分成两队,一左一右弯成弧形的圆圈,朝着方阵兜去。严强看到轻骑马技娴熟,行动有如流水顺畅,绕着方阵左右穿插,马上骑手弯弓朝方阵***箭,比起胡骑丝毫不差。「树盾,弓箭手还击」,严强大声地吼叫着。千人中有两百弓箭手,听到命令后朝阵外的轻骑射去。弓箭射向奔驰的马匹根本没有准头,加上轻骑皆着皮甲,箭只的杀伤力极小。反倒方阵严守不能移动,盾墙只能挡住外面一圈,里面的弓箭手成了轻骑的靶子,不断有人惨呼中箭。胡磊站得高看得远,两股烟尘逐渐汇合成一个圆圈,圈中的方阵被牢牢地套在里面,照这样下去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严强暗叫不妙,这才一柱香功夫,麾下将士便有近百人伤亡,也不知道这伙轻骑带了多少弓箭,不能坐以待毙。方阵列于坞堡之下,四周空旷便于轻骑驰聘,严强咬咬牙,决定赌上一赌。离坞堡不过百步距离,若能将方阵挪至坞堡之下,背倚坞堡轻骑就无法从四面进攻,实在不能抵御,便威吓坞堡打开寨门入坞暂避,坞堡应该不敢得罪自家吧。想到这里,严强高声传令道:「变锥阵,挪至坞堡之下。」盾墙往左右扩开,成锥状散开,掩护着里面的袍泽向坞堡靠拢。杨安玄见方阵散开,立刻挂弓掣槊,一马当先朝着锥阵杀去,另一侧赵田、孟龙符等人也如利箭向朝着锥阵冲去。临阵变阵容易为敌所趁,严强亦有准备,看到两股轻骑袭来,高举手中长枪道:「长枪集阵,随我迎敌。」主将悍不畏死地朝前冲,激起将士们的血性,长枪密集如林,一层层竖起尖刺朝轻骑扎去。轻骑并未朝枪刺直闯,马匹轻巧地从侧旁掠过,槊锋、砍刀借助马势带起蓬蓬血雨,长枪根本无法抵御。严强咬牙切齿,骑马朝杨安玄冲去。杨安玄身着黑皮甲,手持长槊,像是统军的将领。杨安玄的目光同样落在严强身上,两匹战马对冲,槊与刀相遇,严强差点没被挑落马。身后锥阵已被轻骑拉扯得七零八落,严强没有回转马头,径直朝南逃走。主将逃走,队伍立时乱了。两刻钟后,严强带来的千人队伍,逃走四百余人,伤亡二百多人,剩下的三百多人成了俘虏。杨安玄策马来到坞堡前,高声喝道:「愚乃汝南太守杨安玄,快快打开坞门。」当年杨安玄从中山城回返新野时曾到过坞堡,胡磊见过杨安玄一面。看着威风凛凛的杨安玄,胡磊犹豫了一下,传令道:「打开坞门,迎接杨太守入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