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孔懿所料,杨安玄面临着钱粮不足的窘境。雍州的摊子一下子铺得太大,粗算一下帐,杨安玄看着天文数字感到头脑发胀。首先杨安玄打算募军到七万,其中三万人是战斗主力,其余四万人边屯田边训练。七万人,每月食用均需三石粟米,杨安玄厚待军士,隔天有荤腥,顿顿有咸菜,加上饷米平均三石,再加上四千战马所耗,折算粟米在二千万石以上;预留半年以上的存粮一千万石,养兵所需钱粮要三千万石。雍州十一郡八十七县,平均每县官吏在百人左右,加上推广儒学招募先生五人,兴建驿馆新增驿卒十五人,计一百二十人,按人均一百五十石的俸禄支出计算,需粮一百六十万石;郡中官员约一百五十人,人均俸禄四百石,需粮七十万石;雍州官员约二百人,人均俸禄六百石,需十二万石;则供养官吏所需约在二百五十万石左右。募工平整官道、修建水渠、建学庠驿馆等工程,需要耗用粟米三百万石;暗卫运行经费折算百万石;水师新建船只、加大军械生产等费用至少二百万石;预留应急、赈灾等费用二百万石,大大小小的支出耗用钱粮折算成粟米会超过四千万石。四千万石,杨安玄苦笑不已,当年父亲在新野时筹到二千石粟米便让新野百姓免受冻饿,自家要筹集的数目激增了两万余倍。雍州有三十六万五千余户,丁口人数在一百万出头,男女各半。杨安玄在八月下令将朝庭每丁七石的税赋减为五石,女丁二石半,则收取税赋从六百石降至四百万石,加上绢、布等折算粟米也不会超过五百万石。去年吸纳流民屯田的效果不错,八处屯田得粮一百四十万石,准备新募屯军四万,屯田的面积更要增加五倍以上,加上杨家犁的普遍使用会让田亩数和亩产量增加。民屯四成归公,估计能获粟米六百万石以上,至于军屯除了必要的开支外,至少能收获支应四至五万兵马所需,也就是能获粮千万石以上。商税所占的比重不大,估计只有百万石左右,加上去年节存的余粮约在三百万石左右,共计二千五百万石,尚有缺口一千五百万石左右。若按市价每石粟米一百八十钱计算,一千五百万石折算金二十七万两,估计国库中也没有这么多存金。杨安玄紧皱着眉头,收支两条线,无非是开源和节流。要尽快壮大雍州实力,该有的开支不能省,节流是节不了的,顶多根据缓急调整支出的先后顺序。以前在汝南缺钱还能从自己私囊中拿点钱来补贴,彩瓷生意一年能有五千两金的利润,分到他手中约有千金,至于面馆和淑兰院的收入微不足道,就算全部补贴进去也是杯水车薪。要保证彩瓷生意的高额利润,便要控制彩瓷的数量,否则数量多了,价格下降了,反而得不偿失。杨安玄有意把彩瓷生意打造成雍州吸引商贾的拳头产品,当然不会做出竭泽而渔的事。把王镇恶找来,两人苦思良久。王镇恶道:「当年桓大司马通过土断清籍,富国强兵,积累了三次北伐的财富,主公何不效其在雍州土断。」土断的中心内容是整理户籍,将隐匿在士族门下的流民编入正式户籍,缴纳税赋。雍州作为安置流民的侨州,流民隐匿的情况十分严重,通过土断至少能多增丁口十万以上,加上士族兼并的田地纳赋,至少能多增加二百万石粮。杨安玄沉吟半晌,想起在汝阳清籍无疾而终。雍州十倍于汝南,士族门阀的反对将百倍,叹道:「愚初据雍州,根基未稳,需要士族门阀的支撑。若是强行推行土断,必然遭到士族反对,届时境内动荡不安,得不偿失。」王镇恶叹了口气,杨安玄的威望远不及当年的桓温,手中实力亦远远不如,确实不宜操之过急。「主公轻徭薄役,期以时日能让流民感觉入籍官府比隐匿士族门下更为有利,逐渐改变流民隐匿的情形。」杨安玄冷笑一声,自己现在不敢动士族门阀,但几百万石粮总要从他们手中想办法拿出来,征募入仕便是个好办法。反正这些士族子弟只想要个官身,何妨多增加些养闲的官职,十年俸禄换一个相应的官职,相信有不少人趋之若骛,等到时机成熟,自己再来处置他们。杨安玄道:「雍州现有兵马超过三万,多数经历过征战,养兵数万不能光耗钱粮,愚有意边练兵边筹粮,至少挣回养军的钱粮来。」王镇恶笑道:「主公可是想纵兵掳掠,愚也有此意,只是此举有伤仁德,不好向主公建议。」「掳掠亦看向谁用兵,如何用兵。」杨安玄似笑非笑地看向王镇恶。王镇恶知道杨安玄在考校自己,思索片刻道:「去年秦国派杨佛嵩侵犯南乡郡,掳走百姓四千余人,财物无数,来而不往非礼也,主公可是想对上洛出兵?」杨安玄点点头,道:「去年秦国败于魏国之手,损兵数万,实力大减。丁全禀报,秦国西面的凉国趁秦国初败有所动作,秦王派镇远将军赵曜率军两万镇守西疆金城。」王镇恶缓缓语道:「秦国势大,主公若要向秦国用兵,还需熟思后行。与其出兵上洛,不如攻打梁州。」梁州与雍州接壤,位于雍州西南,在宁州上方。梁州仅有四郡,地域较小。306年李雄据梁州称帝,史称成汉。347年桓温攻打成汉,349年成汉重归东晋梁州。去年梁州刺史苻宏奉桓玄之命配合冯该大军出兵攻打雍州,结果兵败于王镇恶之手。梁州兵马远不如荆、江,所以王镇恶建议杨安玄取梁州。杨安玄道:「取梁州不难,但后果却难以承受。」名义上杨安玄是大晋的臣子,虽然雍州刺史的身份不被桓玄所认可,但多数人还是认可杨安玄的身份,就连桓玄也不能宣布杨安玄为叛逆,因为雍州刺史的任命是天子诏书。桓玄只能征召杨安玄回京另行任用,而杨安玄不受命桓玄只能派冯该率军前去夺取襄阳,要知道朝庭当年任命桓玄广东刺史他同样不奉诏。如果杨安玄率兵攻打梁州那性质便变了,给了桓玄宣布他为叛逆的借口,那便可以以朝庭的名义让各郡、雍州世家反抗杨安玄。杨安玄知道桓玄篡位在即,不想在此前落人口舌。王镇恶有些不解,道:「那主公兵锋指向何处?」杨安玄笑道:「镇恶为一叶障目,居然忘记了那些坞堡。」王镇恶拍手惊叹道:「对啊,愚怎么把坞堡忘记了。」自东汉以来,北地战乱不断,豪强纷纷筑坞自守,少则数百人,多则上万人。五胡乱华,逼得北方汉人以宗族、士族为中心建设坞堡,这些士族或豪强成为坞主、壁帅,拥有众多的宗族、部曲,建有甲兵。依附的百姓往往有数百家、上千家,乃至上万家,这些人是坞帅的私家人口,与宗主是佃客与主人关系,不再入籍官府,同样不承担缴纳赋税和服役的义务。就拿平柏谷来说,以裴、严两家为首的坞堡有十余家,依附百姓近十万,积粮近百万石。这些坞堡多数地处偏远而势力强大,能与官府抗衡,以县城的实力根本无法前去征赋,甚至郡军也不见得能抵敌。雍州是流民侨居之地,杨安玄估计整个雍州境内至少有百余家坞堡。郗恢任雍州刺史时因为其祖郗鉴便是出身流民帅,对这些坞堡颇为厚待,视若不见。杨佺期夺取雍州时日太短,忙着募兵与桓玄交战,便连秦军攻打洛阳都无力援救,更不可能出兵对付坞堡。桓玄得雍州后派刁畅为坐镇襄阳,刁畅只是司马并非刺史,名不正言不顺,也不想吃力不讨好。现在杨安玄成为雍州刺史,拥兵三万,急需解决钱粮不足的问题,自然把目光落到这些坞堡上了。王镇恶笑道:「若能将这些坞堡纳归官府管理,至少能增加丁口十余万,补缴税粮五百石以上,屯军可以不用另行招募了。」「先礼后兵」,杨安玄交待道:「你与龙符、蒯恩、俞飞等人各率一千轻骑、两千步卒搜寻坞堡,好言劝那些堡主将依附的百姓编入户籍,若肯投军根据部曲多少授校尉以下军职,若要入仕先报愚知,六品以下官身皆可商量。」王镇恶建议道:「还可直接将坞堡所在转为军屯,这些坞丁比起新募的流民要强些,授坞主相应军职,让其统领部曲为朝庭效力。」杨安玄点头答应,道:「镇恶可酌情处断,若有坞堡自恃强力,对抗招募,按攻城破敌处置。」攻城破敌,斩其主将,坞堡部众成为俘兵,物资归为战利品。王镇恶两眼放光,笑道:「主公放心,至多半年,愚便能把这些坞堡便都能归于主公治下。」杨安玄想起史书对王镇恶的评价「贪财抄掠」,语重心长地道:「镇恶,你的雄才不在令祖之下,愚希望你能莫贪图眼前蝇头小利,将来万户侯可期。」王镇恶心中一凛,拱手揖道:「谨受教。」送走王镇恶,杨安玄把张锋叫进屋,交待他前往盘龙山探宝。当年从孙滔嘴中得知「白鹿身下藏重宝」秘语,交待胡彰勘探盘龙山地形。胡彰死后其子胡朝继续按照杨安玄的吩咐勘探地形,去年将盘龙山方圆数百里的地舆图送来,是时候按图索骥,将孙坚这批藏宝挖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