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季礼输了,李从戎也输了,但李观棋却赢了。这是季礼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无法理解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眼中弥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情绪。他见到常念将那一串来之不易的路引拿在手中,递给了余郭、董媛相互查看着。他也见到了杜喜月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从戎一眼,最后在李观棋鼓励的眼神中,真的将史大路身上的三样罪物尽数给扒了出来。他最后还见到,李观棋拨出了棋盘上的七颗白子,递给了已无法开口的朗庆,并扬言接下来站在他的身边。这是季礼不懂的人,也是季礼不理解的世界观。“这个地方,有君子吗?”答案,是肯定的了。李观棋,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君子,一个聪明、而又不迂腐的好人。但渐渐地,季礼眼中又多出了一份藐视与悲悯交杂的复杂情绪。李观棋是一个好人,但他会死的很惨。也许会死在他的手里,又也许会死在传闻中的第一分店之人手里,总之他会死的,迟早。……这条漫长而又被黑暗笼罩的轮回路上,少了几个人,但还有一些人在走着。混乱不堪的判官大殿,最终走向了沉寂。只是有心人脑海中在划着一个问号,无脸鬼,去了哪里?第五、第七分店之争,走到了末端。朗庆已经拿着路引接受着判官的宣判,但结局应该是不会意外的,他们都将走向最终站台:第十殿。季礼环伺了一圈,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他使劲地勒住了背后的血红棺椁。孟婆经过先前的动乱已经出现了挣动迹象,这口棺材撑不了多久了。他清晰地记得,无脸鬼最开始的打算应该是抱着渔翁得利的心态,隐藏在了黑暗之中。那么,在活人的内斗结束之后,它就应该现身杀一个痛快。这才是一只鬼应该有的行动,它不可能一直隐藏下去。可现在的情况,就说明了一点,无脸鬼消失了,而且是被其他的东西带走了,导致了如此诡异的情况。季礼不留痕迹地扫过了所有人的脸,最终低下了头。活人,没有谁有资格能够将一只鬼悄无声息地带走,那么就只剩下了鬼。另一只强大的鬼,将本来准备伺机而动的无脸鬼给带走了。可,偌大的判官大殿,又会是哪一只鬼呢?“快点,我和你们一起走。”就在这个时候,季礼被一声遥远而又轻微的呼唤声惊喜,这才发现大殿的边缘之处,站着是洪福。洪福已经不存在视线中许久了,他是第一个接受审判的店员,同时也避开了先前的内斗。他是一个洪福齐天之人,依靠捡到的路引,似乎真的拥有了前往第十殿的资格。看着那张略显滑稽而又翘首以盼的脸,季礼微微摇头,没有多少在意。而紧接着,他的心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笼罩,像是原本不染尘埃的灵魂被某样奇异之力拉扯着,不受控制地往前迈步。偌大的判官大殿,在季礼的眼中开始变得狭隘和逼仄。他惊叹于自己的四周全部被黑暗吞噬,就像身处一座暗无天日的井底牢房。脚下只有一块供万鬼踩踏的石砖,面前只有一座连同幽冥的案桌,上面空空如也。直到,一只枯瘦到了极致,且五指细长宛如怪物的手掌拍在桌案之上,那猩红的袖袍猛地一甩。一道阴寒到了极点的喘息,过度到了季礼的鼻翼之下。他看到了一个头戴乌纱,身穿蟒袍的古代判官,坐在他的面前,冷冷相视。判官的形象,与季礼先前预想的相差极大。原以为这是一个略微带有人形的古代官员形象,但没想到这只鬼完全是鬼形鬼态。整个身板干枯像是只剩下骨架一样,根本撑不起那宽大的蟒袍,穿在身上格外松垮和别扭。漏在外面的皮肤也如同树枝般瘦长,白的泛青的颜色,与那一身鲜艳的衣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乌纱帽下皮包着骨的面皮,与其说是紧致不如说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和干尸一般。“游敞,辛亥年甲子生人,与鬼界堡受刑八十七年,今枉命尽,欲寻轮回。”就在季礼不知该如何进入审判流程时,那枚准备好的路引就自动从他的怀中飘出,落在了判官的手心里。望着那枯瘦如干枝的手掌,季礼大致听懂了一些,默不作声等待放行。季礼见到判官在低吟着说完这一切之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本小簿子,以及一支笔。红色的判官笔,落在了小簿子上,像是记下了一些什么东西。季礼遥遥地看了一眼,上面以朱砂笔迹圈住了“游敞”的名字,这个名字,应该就是他得来的路引名字,否则只怕季礼二字一写上去,就要被打入阿鼻地狱了。然而就在季礼等待放行之时,判官的手停住了。左手拖着小簿子,右手判官笔悬在空中,一点朱砂滴在了桌案上。鬼判官,缓缓地抬起了头,以那双幽冥之眼盯上了季礼的双目。“你是游敞,你有一枚路引,但还不够呢……”季礼皱起了眉头,他心中略有不安地看着判官,屏气凝神说道:“那你要几个?”鬼判官不再急切了,它撂下手中的生死簿与判官笔,身体前倾,低沉说道:“你还差我三枚……”它的样子,像是凶相毕露,即将展开獠牙,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焕发了一丝血腥之气。它似乎料定了季礼,给不出它多余的三枚。季礼眉头紧锁,不由得往后倒退了半步,脑海中微微将这两句话过了一遍,就看出了蹊跷。他不留痕迹地望了望脚下的地面,那里一片昏暗,但其实是存在着四道影子。季礼,在某些特定时刻,并不会被视作为“一个人”。就如同此前,鬼新娘拉他入花轿,就是将其视作了“三个人”。而现在,鬼判官一样也是用同样的算法,季礼除了自己之外,还要加上第二人格、第三人格以及第四人格,整整需要四枚路引才能过关!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毫无预料的。季礼倒退之余,也在头脑中疯狂地找寻着解决方案。直到这一刻,季礼才意识到,判官大殿,对于他来说,是一条出人预料的死路。而现在才察觉到,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