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生命,在第五层的黑夜里喘息着。再明亮的双眼在这样如墨汁般的黑暗里,也无法闪耀半分光芒。寂静的长廊,有一个人的口哨声像是哼着小曲儿,似乎他的心情很不错。一阵阵古怪的摩擦声,伴随着他的脚步逐渐回荡开来,像是他正在拿着拖把清扫着第五层的走廊。男人正在做着一项他必须要完成之事。只是时间还很充足,他不急不忙,还有些许兴趣与另一位重伤之人说着无用的闲话。「徐副店长,你说这人的命运,到底是注定的呢?还是可以改变的?」男人的声音轻盈,尽管音量不大却足够在整个第五层传开。一声嗤笑在走廊的另一侧响起。那个名叫徐副店长的男人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亦或是他根本不愿与男人交谈。不过男人似乎并不介意,他一边忙着手上的工作,一边自问自答:「曾经我也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像是思维被困住了一样,始终找不到答案。于是,我一直在空闲时间去和我们店里的「黄神棍」,一起摆摊算命,借此来寻找灵感。直到有一天,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给了我无懈可击的答案。那一刻我犹如醍醐灌顶,甚至就连看世界的角度都出现了极大的扭转,彻底颠覆了我的三观。」男人的声音低沉着,在安静的环境里荡来荡去。可惜如此绘声绘色的诉说,那个徐副店长却一点回应都没有。不过这并不影响男人的兴致,他的语气在说到这里时变得激昂起来:「孕妇是一个被包养的情妇,她来这里就是想问一问,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她是否能够上位。黄神棍自然是照常占卜,可得出的结论却并不如她所愿。孕妇也是性情中人,当场就将老黄的摊子给砸了,甚至还把老黄的脸上挠了几个血道子。当时老黄就和我说,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成功,单单是这个脾气就成不了事。」男人说到这里,缓缓站直了身,将手中的拖把放在了墙边,像是终于完成了工作。但故事却并没有结束。「然而几个月后,我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孕妇。而这次,她开着豪车、穿着华贵,艳丽且庸俗的脸上写满了傲气。她篡改了自己的卦象,成功上位了。但她用的方法却并不是依靠生下私生子,而是雇凶将那个男人的原配夫人杀死了。」即便是过了许久,男人在说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仍然唏嘘不已,在原地未动之际长叹一声:「她要算的命运,明明是能否母凭子贵。但最终达成的手段,却又跳脱出了既定之命。这个事情给我产生了极大的震撼,所以我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人的命运,是注定的、亦或不是,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因为在设置问题之初,你就已经被这个问题给框死了,也就意味着你给自己安排到了命运的牢笼之中。」徐副店长在漫长的无声之中,终于给予了第一次的回应:「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站在长廊最末端的男人,在这一刻突然放声大笑,声音越来越大,直至整个第五层都回荡着他的笑声。一声金属打火机的开启,光芒终于照亮了全部的黑暗。男人平凡的脸上布满了晦暗,却掩饰不住那狭长双目中的智慧之色。他将打火机轻轻向前一丢,细直的走廊地板忽然燃烧起了金色的火焰。像是一条金色长龙一般,从男人的面前一直向前方延伸,光明愈演愈烈。第五层的地板上,那被拖把从头到尾所画出的古怪符箓,经过火焰的炙烤,闪耀着金光。一股极为强烈的灵异气息,在此刻掀地而起,从第五直至上十八、再到下三,贯穿整个黑白大楼。火光照亮了男人的面容,长龙符箓惊醒十八层镇楼鬼。一时间,恶鬼呼啸、风声凛冽,他终于回应了徐副店长的那个问题:「你,不过是甘心被命运框住的可怜人。但顾某愿意给你一次机会,为你引来十八楼层所有镇楼鬼。现在,我给你、还有死去的徐茶,一个可以撕开命运的机会。」……此时此刻的上述楼层中,只有两个店长还在存活。不,准确来讲还有一个只剩一口气的李观棋。陈汉升还在犹豫,但季礼忍不住了,他长长垂下的发丝挡住已盲的双目,让人看不出表情。只是冷声开口,说了一句格外残忍的话语:「去帮我把那个早就该死的人,杀了!」这句话彻底让沉思的陈汉升心绪大乱,他尽管知晓这样做法才是最理性的,可是……声音刚落的那一刹那,他就下意识地拿出了两张皮影,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全力阻挡。或许季礼是对的,如果他做不了选择,那么就由季礼代劳。只可惜,季礼这句话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因为女声不可能去主动杀害其余分店的店长,她不过是一个酒店的意志罢了。而狸猫竟然在撕毁一张皮影之后,再没回到季礼的身边,直接消失。所以季礼无非是想要激起陈汉升最原始的存活意志,然而当二人情况僵持之际。一种格外特殊的气息,从最下层轰然袭来,像是刮过一阵无形的飓风。尽管并不具备破坏力,可却实打实地让二人的心头产生了一股莫名的畏惧感。那是无比强烈的灵异气息!陈汉升心头咯噔一声,紧攥着皮影陡然间觉察到身边的李观棋出现异常。一声清脆的骨折声响起,李观棋的脖子被瞬间折断,可还没让他来得及哀伤。整个房间的红色纸条竟然在急速流动,全部以极快的速度回归到那只剪纸鬼的身上。陈汉升顿觉不妙,以为剪纸鬼产生某种异变,可在转瞬之间却从原地消失不见。整个黑白大楼都在震颤,只因顾行简那未知目的的大手笔。季礼无声地垂着头,长发悠悠的吹起,他没有眼睛却仍在盯着掌心。那里,原本无坚不摧的纸屋却已然化作了层层碎纸,随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