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士士听了部将言语,呵呵一笑,并不答话。这名出言略显鲁莽的部将,乃是袁绍手下大将,四庭柱之一的高览。这名文士名荀谌,字友若,颍川人。在三年前,他稳坐袁绍首席谋士之位的时候,别说高览,就是身为四庭柱之首的颜良,对荀谌也是毕恭毕敬。彼时袁绍手下谋士众多,其中不仅有荀谌,还有荀彧,但随着去年荀彧投奔曹操,袁绍对荀谌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彼时世家大族中,士族子弟投奔不同主公的比比皆是,但是彼时曹操虽名为袁绍盟友,实为偏将打手,荀彧公然投奔曹操,在颍川士人中开了个很不好的头,让袁绍颇觉失了面子。这一年多来,荀谌的地位也慢慢被后面的田丰沮授等人追上,处境颇有些尴尬。而身为四庭柱之一的高览,也是个粗中有细的,他刚才那番话,绝对不是章口就来,单纯让荀谌难堪,而是在向三人当中骑马的年轻人表明态度。袁家长子,袁谭!谁都没想到,袁谭会亲自带着荀谌和高览来到北新城。究其原因,就是袁熙杀灭数百南匈奴流寇,引发幽并局势动荡,更让邺城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袁熙还杀灭了数百白马义从?白马义从可不是杂兵,单凭袁熙离开邺城时所带的数百新兵,即使训练三年,面对皆是精强老兵的白马义从能守住城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歼灭同等数量的敌人?袁绍府内谋士讨论,觉得很有可能是袁熙虚报军功,这样想来,杀灭匈奴流寇之事,说不定也有内情。要是袁熙勾结了不知道哪里的势力,甚至更坏的是勾结了公孙瓒,那等于是背叛了袁家!所以在谋士们建议下,袁绍立刻派出了袁谭到北新城来调查此事,如果发现事情不对,便会立刻控制北新城。袁绍对此事极为重视,不仅派出了地位相当之高的荀谌,还派出了四庭柱之一的高览,一起相助袁谭。一文一武,加上上千兵马,控制北新城的局势,怎么看也是足够了!忽然荀谌眼神一凝,指着前面道:“那边有古怪!”众人纵马上前,只见道路两旁有两个十几丈宽的大坑,坑中竟都是烧焦的人骨。高览翻身下马,亲自跳到坑中检查,过了许久,他才神色凝重地爬出坑来,说道:“这些人死了不到一月,尸体皆被焚烧。”“没有烧尽的东西,有破碎的铜矛,骨头上的铁箭头,碎裂的甲片,可以看出来,这些人都是兵士。”“从骨头断裂的伤口来看,其死因多是利器劈砍捅刺,应该是死于战场。”一会有兵士来报,说里面的尸骨,至少有三百来具。这地点和袁熙信中所说战场吻合,袁谭等三人面面相觑,难道袁熙真的杀掉了数百匈奴流寇?荀谌想了想,对高览说道:“那能不能确定,这里面都是匈奴人?”高览听了,迟疑道:“光从骨头上很难看出来。”荀谌捋着胡须道:“这倒简单,进了北新城,把袁二公子的兵士都召集起来问问,便知道了。”“听说还救出了数百女子,问她们更容易。”“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将事情隐瞒下来。”袁谭等人翻身上马,心中还是充满了疑惑,袁熙信中说,有公孙瓒部将名叫赵云的,临阵倒戈,帮忙杀灭了匈奴兵,但他们怎么都觉得不太靠谱。别是袁二公子,暗中对公孙瓒做了什么让步吧?这才是袁谭等人最担心的,公孙瓒要是将袁熙拖入浑水,来年袁绍军攻打公孙瓒的计划,可能会大有波折。三人皆是心事重重,带着兵马,又行了大半天,才出了山谷。眼前的光景骤然开阔,竟然一大片宽阔的平原,一条大河从中穿过。这片平原上,如今只剩下烧焦的秸秆,荀谌纵马过去一看,便说道:“是麦田。”袁熙看着这大片的麦地,笑道:“二弟倒是有些本事,竟然能种出这么一大片田地来。”荀谌捋着胡子说道:“看这样子,怕不是有几千石粮食,若真的如此,袁二公子着急杀灭匈奴人,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些匈奴人见到麦田,必然毁坏劫掠,那这一年的功夫,可就白费了。”高览却是叹道:“即便真的如此,经此一战,不知道北新城还剩多少兵,我估计至少也要死掉二百多人。”“这样算来,北新城也就一百来人,主公让咱们来的真是及时。”袁谭摇头道:“未必,剩下一百来人,能击败数百白马义从?”高览一时语塞,心道杀灭这数百匈奴,还能毫发无损不成?即使胜了,再对上白马义从,还能剩下多少?高览怎么想也想不通,他铁了心觉得,这袁熙所报军情,肯定有不实之处!在袁谭等人从南边往北新城赶来的时候,北新城的西门,袁熙和麴义正在给董昭送行。十名兵士,押送着数辆大车,上面装的都是给董昭打点关系的财货之物。董昭站在马车边上,握着袁熙的手道:“公子大恩,老夫必铭记于心。”袁熙笑道:“愿先生此去,能建功立业,成为大汉栋梁之臣。”董昭心下感动,他知道自己该走了,袁谭一来,手下必然有人会认出自己。他刚要走上马车,犹豫了一下,对袁熙悄声道:“那位吴姬虽然容貌毁了,但是胸有大才,远胜其他数百女子所有,还望公子善待。”袁熙不明所以,点头道:“先生的话,我记下了。”董昭这才如释重负,上了马车,一行人往河内方向去了。袁熙见董昭一行人消失,转头对麴义道:“兄这次没跟公仁心生走,而是选择留下,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麴义满不在乎道:“我这个鬼样子,谁还能认出我来?”“跟着董昭这老头子有什么好玩,我道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而且那赵云新降,要是有异心,你身边谁还能帮你?”“而且我和他还没分出个胜负呢!”袁熙听了,洒然一笑:“如此甚好,身边没有了麴兄,我也挺寂寞的。”麴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