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王贞英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到小张,却见她的表情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感动。这是什么情况?莫不是她的好心又被人当成了驴肝肺?小张一直都是个恶人,而她却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放走了真正的凶徒?“我为你安排的这样好,连你下半辈子的生活都想到了,难道,你就不打算表示一下感谢吗?”王贞英的火气有点上来了,言语之前也没有之前客气。门外的小太监听到这高声的一语,立刻警觉起来。“怎么样,我就知道,最后肯定要吵起来,你去,再叫几个人过来,不能让这恶妇伤了太后娘娘!”小太监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大宫女当然也觉得,一直让两个人在屋里呆着,身边没有保护的人,这件事很危险。但是,她更怕太后娘娘会怪罪。“可是,娘娘吩咐了,不能放其他人进来,我们要是私自叫了人,娘娘怪罪起来,可如何是好?”她满眼焦急的看着小太监,想让他拿个主意。现在,在这院子里的几个人,是左右为难。不叫人吧,要是出了大事,他们几个的人头就要搬家。可要是叫了人,那就是违背了王贞英的吩咐,肯定会惹得她不高兴。这还只是一层担心,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王贞英一直留着小张的性命,还把她安置在清风阁。这在后宫里,一直都是个秘密,除了太后身边有限的几个人,就没有旁人知道。可是要是再叫几个人过来的话,这件事肯定就捂不住了,会越闹越大的。正在几个人左右为难的时候,屋里又传出了说话声,小太监不敢再和宫女纠缠。“我确实很感激你,但是,在清风阁的这段日子里,我也想明白了一个问题。”“你之所以如此宽容我,一方面当然是你的好心肠,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这个愚蠢的举动,让你得了利益。太后娘娘,你获利不少啊!”“还知道说自己愚蠢,你终于进步了。”张贵人的语气不善,王贞英这边也不遑多让,都到了这个时候,能不撕破脸皮就不错了,还指望着有好生好气?“是啊,多亏了这一遭劫难,要不然,我也不能想的这么通透。”“陛下死了,对你来说是好事一桩,要不然,你现在也不能这么逍遥。”“以前,陛下本来就不喜欢你,你在后宫整日里受我的挤兑,日子过得也不顺心。你再看看现在,你已经是后宫之中,最尊贵的人,而你不得不承认,你有今天的地位,和我当日的湖涂之举有密切的关系。”“曾几何时,我也反复在想,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还可以饶了我的性命?”“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是因为,在你的心中,从来也没有把陛下看得很重,当日,你在后宫就总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我以为,你只是争不过我,所以才故作姿态。”“为了让你更难堪,我也竭尽所能的欺辱你,就为了看你懊丧的模样,而你那个时候的状态,也确实像我想的,非常的愤怒。”“我也被你骗了!”“我以为,你是因为心悦陛下,不能忍受我得宠,所以才愤恨失落,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你只是不想在后宫没面子而已。”“如果,陛下愿意给你一个体面,对你态度好一点,你其实并不在意他专宠谁,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可是,因为我的愚蠢和陛下的肆意,让你在后宫中难以立足,丢尽了颜面,所以,每次看到我,你才会怒火中烧。”“我怎么忘记了,对于你这种世家贵女来说,尊贵的身份,无上的荣耀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夫君是否一心为你,其实并不是很重要。”“而陛下一死,唯一能给你羞辱的人也不存在了,而又因为,在陛下死之前,你们两个的关系有所缓和,他也没有废后,以至于,你现在成为了后宫之中,权势最大的人,你的兄长也在前朝把持,你们兄妹现在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了。”“这样看来,我不仅不是你的仇人,甚至还是你的恩人,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或许,在陛下不停的羞辱你的时候,在你失望的时候,你也曾经想过要置陛下与死地,但你终究还是个有教养的人,做不来那种杀人越货的事情。”“却没成想,这个时候,我跳出来了,哦,还有那个裴夫人,我们两个人联手,帮你把障碍铲除了。”“太后娘娘好福气,自己没有动一根手指头,手上也没有沾一滴鲜血,居然就登上了太后的位子。”“怎么样?”“太后娘娘,关于你心中所想,我说的对不对?”不得不说,此时的王贞英被震撼了,却没想到,一向只知道撒娇耍赖,没有骨头的张贵人,居然也能说出这样有见识的话语。看来,时间确实能改变一个人,同时,还能让一个人增长见识。挫折也是一样。在此之前,张贵人年纪轻轻就获得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身边还有无数人的吹捧,大晋境内最尊贵的男人,皇帝陛下的专宠,可以说,她的生活是没有任何的烦心事的。这样的生活,也促使了她没有一点点的头脑。这种头脑,不是指的能不能博得司马曜的喜爱之类的,那种技能,张贵人十分精通,几乎可以说是天赋异禀。这种头脑,指的是面对困难时候的应对的手段,冷静分析局势的能力,很显然,之前的张贵人并不具备这种技能。而现在,经历了巨大波折的她,终于肯坐下来,认认真真的用脑子想问题。也可以看到,她也不是个蠢人,只不过,司马曜的专宠,把她变得更笨了。让她的五感都出现了停滞现象。以至于,她会把一直在后宫清清静静呆着的皇后王贞英,当成个敌人,还处处针对。反而让裴夫人那种险恶之徒钻了空子。“对了,太后娘娘,那裴姣儿,你们可抓到了?”王贞英遗憾的摇摇头:“还没有,恐怕早就趁着宫中大乱,趁机逃脱了。”“此女早有预谋,又和城外的天师道有勾连,恐怕早就有逃跑的计划,抓不到她,也实属正常。”其实,在派出搜查队伍的时候,王贞英就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人是不可能抓到的。一则是,宫中认识裴姣儿容貌的人,本就不多。就算是有画像,女子想要装扮成别的模样,实在是太容易了,变一个发型,换一换妆容,就可以和画像上的人物天差地别。到哪里去寻她?况且,裴姣儿也不似那孙泰等人,会一门心思的搞事,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容易被官府抓到踪迹。裴姣儿孤身一人,她的同伙,孙泰等人现在都已经被押入大牢,等着问斩。她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更加不会暴露踪迹。这样一个身量小小的女子,从宫中也搜刮了不少钱财带出去,生活上不需要担忧。此女来自民间,以前也曾经是官宦家庭里的女卷,颇有人脉,现在出的宫去,可以说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谁能抓的着她。“这件事实在是一桩宫廷丑闻,朝廷虽然派出了好几队人马,却也不敢把声势闹的太大,只敢暗中搜捕,所以,到目前为止,也仍然没有她的消息。”小张颔首:“我想也是。”“那个女人狡诈异常,比你我加起来还要聪明百倍,又心狠手辣,既然当初能让她脱身,现在再想抓到她,必定是难于登天。”从本心上来说,张贵人当然是希望能抓到裴姣儿的,正是因为这个女人,她才跌入了这样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中。抓到她,就可以洗清她的罪名,但是,理智也告诉她,王贞英对这件事并不会特别上心。既然司马曜已经死了,又不会起死回生,她也当上了太后,过上了清清闲闲的日子。干什么还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真相?就像王贞英所说,其实,现在朝廷上也处于两难的境地,虽然内宫中的近臣大多都知道司马曜是死于非命。但是,在外朝,甚至是在坊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要声势浩大的告诉大晋境内的人,他们的皇帝陛下是被一个女人给害死了呢?这个面子上,终究是不好看的。再者,当时司马曜刚死的时候,为了不引起朝堂动**,就已经对外宣称司马曜是因病暴毙了。既然那个时候都已经说是病死了,现在又说是被人害死的,还要大张旗鼓的捉拿凶犯,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既然一切都已经办妥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太后娘娘只需要告诉我,什么时候要启程出宫即可。”相关人物的消息,小张都听到了,虽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但也算是换了一个心安。接下来,就该着手解决一下自己的问题了。出宫,现在是唯一的选择。但是能不能出去,如何出去,这件事还需要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定夺。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王贞英也准备践行自己的诺言,放她出去,但是,究竟应该怎么做,小张这边心里还在敲鼓。究竟能不能行?王贞英久久没有再开口,小张决定再给她添一把火。只听得她道:“其实,在你来之前,很多天以来,我也想了很多,我甚至想到,当初陛下待我不薄,最后,却因为我的愚蠢,被歹人钻了空子,害了性命,这件事,终究是与我有关,我脱不开责任。”“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甚至想到了死!”“一死了之,也省却了太后娘娘你诸多的烦恼了!”泪珠儿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张贵人咬着牙说出了这一番话,脸面红涨,显现出了康慨激昂的模样。王贞英感觉,虽然她嘴上这样说,其实,她根本就不敢死。死?开什么玩笑!如果小张有这份决心,倒也确实是省了王贞英的事,她还可以赐给她一套上好的棺材,让它入土为安。但是,很显然,小张是绝对没有这个勇气的。她要是敢死,早就死了,何必等到今日?还能在这里饮茶,聊天。虽然,张贵人嘴上说的好听,但是,理智的人自然不会把这些话全都原模原样的放在心上。这不过是摆个姿态,不过,王贞英也没有意愿拆穿她。还装出担忧的表情,急道:“何必如此?”“既然祸事已经发生,你也不必寻死,我既然答应放你出去,就一定会做到。”“明日辰时,宫门开时,你就和换上宫女的衣衫,带上纱帽,跟着我的大宫女出宫去。”“这一路上,有她开道,应该不会有人阻拦,记得,一定要把你手里的值钱的宝贝都带上。”“你的寝宫里的家当,我已经找了人搬到了宫外,你出宫之后,就会看到,宫门外早就停了一架油壁车。”“那上面,就是从你寝宫里搬出来的值钱的东西,你只管坐上去,除了赶车的车夫,自有一队侍卫负责护送。”“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建康城你是呆不得了,远去会稽,或者是江陵都随你,到时候,出了建康城,你自可以和那些侍卫说明白。他们也会一路护送你。”“他们的身上也带着金锭,到了你想安身的地方,便会为你置办房产,等到帮你安定下来,他们再回来复命。”“不过,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的生活,都要靠你自己。”“谢太后娘娘成全。”小张向后退了一步,俯身向下,给王贞英行了一个大礼。“果能在别处安身下来,奴必定日日为娘娘诵经祈福,不再招惹事端。”王贞英暧昧一笑,诵经祈福就不必了,也不见得是真心的,只是,不再招惹事端?这在别人来说,或许很容易做到。可是对于小张来说,绝对是比登天还要困难的一件事。为什么呢?谁让她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如此容貌,再加上没有家族的庇佑,放到宫外,茫茫人海之中,可不就是招风惹雨的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