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若是停在此处一直不动弹,必定会被符飞看出破绽,到时候,他若是偷袭过来,我军不就惨了?”“再说,兵贵神速,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与其在这里一直耗着,坐以待毙,还不如冲他一把,或许就很容易的通过了呢?”“毕竟,你看,连谢襄这样的小娃娃都能混进混出,很容易。”曾靖的担忧,王谧完全能够理解,在没有摸清楚徐州城内的情况之前,他不敢拉着大军冒险上前。毕竟,现在的北府兵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但是,这个徐州城,能早一点通过就要早一点,千万不能拖延。拖,没有一丁点的好处。为了能让曾靖有信心,王谧铆足了力气给他打气。效果嘛,只能说还可以。曾靖同意了可以迅速通过徐州的计划,但是,对于王恭的书信,他还是很担忧。“王恭现在执掌朝政,谢襄也说了,如今朝廷上的大臣,大约都唯王恭的马首是瞻。我们一定和他对着干,会不会对我军不利?”“况且,一旦通过了徐州城,我军究竟要在哪里休整?”“还望王侍郎早下决心。”王侍郎其实早就有计划了,只是,很多事情,没有必要在条件还不具备的时候,就提前宣传出去。那样的话,很可能会出现变故。“这个,等我们先通过徐州再说,现在谈论这些,还都不是时候。”“王侍郎,谢公不是说了,让我们停在京口吗?”“京口本就是北府的地盘,人员充足,兵器也都储存了很多,正是我们盘踞的最好的地方。”曾靖一听说,谢安有意让北府兵停留在京口,立刻就欢喜了。“太好了!”“有谢公的支持,我们就更有主心骨了!”曾靖斜了他一眼,这个曾靖,说话办事是越来越不看场合了。他以为,谁是北府兵的主心骨?谢安吗?是他王谧,王稚远!没有别人!面对谢襄,他居然堂而皇之的拍起谢安的马屁,他是不是还以为,他算是立功了?“谢襄,很多事情,我们都需要仔细思量,谢公的心意我知道,我也都明白,但是,你看,现在的形势是不是和你离开建康的时候也不同了呢?”“有什么不同?”谢襄晃着不大的脑袋瓜,完全想不明白。王恭殷切道:“王恭的态度变了啊!”“在你离开建康的时候,王恭对北府的态度确实不好,而且,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按照那个时候的情势发展,我们确实应该囤聚在京口,和建康朝廷对峙。”“可是现在,你刚才也听到了,王恭已经不再催促北府兵急行军了,也不再要求归期,这就是他在妥协,至于他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突然改变主意,这不是我们需要关注的事情。”“我们只要知道,王恭现在的态度有松动,或许也不想和北府兵撕破脸皮了,这就可以了。”“你若是不相信我的判断,大可以给谢公写封信,把我的说辞都写进去,问问谢公的想法。”“我想,谢公肯定也是一样的看法。能稳妥就可以求稳为主,如今,北府的形势这么好,大晋的形势这么好,眼看就能恢复北方更多的城池,正是我们上下一体,同心协力的时候。”“只要王恭不闹腾,我想,谢公也不想拖后腿,更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这是很明显的。从历史上和现在时来观察,都可以看出,谢安实际上是一个很平和的人,也希望朝廷上能够尽量和谐。要不然,历史上的他也不会坦然放权了。之前他奋起,不过是因为王恭实在是不给他面子,如今,王恭迷途知返,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想来,一旦谢安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也会改变想法。王谧现在的处境,还是比较有利的,可进可退。反正徐州这个重镇还没有通过,江左更是连一个山头都看不到,着什么急呢?“到时候,局势有什么变化,自然有转圜的办法。”王谧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曾靖自然也不敢再议论什么,只得按照他的要求办事。倒是谢襄,还是不甚高兴。王谧也理解。他毕竟人太年轻了,还是个小孩子,爱恨都是很简单直接的。一直以来,谢安对他就好像是亲孙儿一样的疼爱,他的心里只有谢安,只听从谢安的话。而谢安,严格来讲也确实是一个可以信赖的长辈,可以做后辈的榜样。谢襄的心里,谢安的决断就是正确的,不只是他要支持,其他的人也要支持。尤其是现在的王谧,他现在可是谢安仰仗的人,是谢安托付了重任的人,他怎么能不和谢安站到一起呢?他居然敢有自己的主张!这当然是不对的!是一定会栽跟头的,只有谢安的主张才是最有远见的,最合理的,别人的见解,完全无法和谢安相提并论。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谢襄现在对王谧有很大的意见,北府兵若是不在京口停留,他谢襄的任务不就算是没有完成吗?谢襄会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就在这个军帐里,他就有现成的支持者,曾靖不就是这样一个吗?曾靖是北府嫡系,可他也认为,大军还是拉回京口更合适。诚然,这是对北府兵最好的一种做法,更何况北府兵里的很多人都是京口本地人,甚至包括大将军刘裕等人。打完了胜仗回京口,是理所应当的。但是,现在的情况,确实是有些复杂的。邺城拿下的很漂亮,俘虏也收拢了一大堆,这些人,包括符纂等人都要送到建康朝廷做献俘仪式。这些都是必须的程式。那么是否献俘,就成了北府兵表态的一个重要的表现。如果王谧拉着北府大军及时去献俘,那就表明,北府还是听从朝廷的调遣的。而反之,把北府大军停在京口,不理朝廷的旨意,那即便两边没有开战,实际上也等于是违抗朝廷的旨意,要撕破脸皮了!从这个角度来看,其实,京口倒是一个很尴尬的地方。由于是建康的北大门,一旦逗留在这个地方不动弹,朝廷那边,尤其是王恭那边,立刻就会提高警惕,将王谧的行为视作是和朝廷对抗。即便北府兵本来就起自京口,而他们的大本营也就在京口,王恭也会强行扣锅。而对于王谧来讲,前几次大胜回归,他都是立刻返回了建康,这一次,如果突然停在京口,也确实是无法自圆其说。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谢安才会专门让谢襄送来手书,命令他停在京口。他也是担心王谧不肯听话,要自作主张。现在,王谧就只有一个想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看看吧!徐州城!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而另一边,徐州城内,也并不太平。偌大的殿堂内,台阶四周,到处都点上了蜡烛,有的地方,甚至布置了好几层。将这巨大的殿堂,照亮犹如白昼一般。殿堂的正中央,一个坐塌安放在中间,背靠的部位,都镶嵌着昂贵的狍子皮毛。细滑柔软,坐塌上也铺着鹿皮小垫,在昏黄的烛光之下,柔顺的皮毛,正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辉。这么好的毛皮料子,当然只能供给这徐州城里最尊贵的人了!大将军符飞,现在就端坐在这小榻上。他的面容沉毅,浓眉重须,尤其是一双眼睛,童仁极黑,显得炯炯有神。不用去看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单看这容貌,你也能看出,此人比符丕等人要靠谱的多。是个将才!可惜,现在这样的将才也即将面临,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困境。殿门外响起一阵响动,不一会,一个身量高大魁伟的男子,便快步走了进来。抬眼看到此人,符飞并没有一丝笑意,反而长叹了口气。“怎么样?”“打探到消息了吗?”进来的高个子壮汉,正是符飞的心腹,辛术是也。如今的徐州城也不比从前了,看似符飞还是这里权势最大的人,整个徐州城都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下。盘踞在徐州城里的氐秦士兵,算上汉人军团也足有两万人之多。这样看来,符飞仍然是这座徐州城里的土皇帝,但其实,一切早就已经悄然改变。随着北方重镇接二连三的失守,本来徐州城这里的情况就已经很不好了。前些日子,又传来了邺城也失陷于晋军的消息,符飞彻底绷不住了!不是去救援的吗?不是符丕亲自邀请的吗?哎哎哎!悔不该当初把这群虎狼之徒放出徐州,听到这个消息,符飞反复的谴责自己。当初,晋军过境的时候,他就看出晋军的状态很是不对劲,士气太高昂了。部队的面貌也绝对与往日不同,军容严整,俨然一副精锐之师的模样。这绝对不正常。一般来讲,以晋军和秦军敌对的前缘来看,晋军根本就不可能派出自己的精锐来支援秦军。也就是说,当日,在徐州脚下看到这一伙晋军的时候,如果他们是一群老弱病残的话,符飞还能放心一些。这至少说明,晋军不过是卖一个面子,或许,顺便再利用这些老弱病残的兵士去探查一下邺城的虚实。但是,站在他眼前的晋军,他们的气势是那样的强大,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洋溢着奋进的表情。他们的人数也那么多,不是三千,不是五千,而是浩浩****的几万人!人数过多,士气过高,身强体健,很难不让人多想。事实表明,符飞也完全没有想多。正是这一群晋军,最终葬送了氐秦对邺城的控制。不是羌人。也不是鲜卑人。而是一向被秦兵看不起的,战斗力最底层的晋军!早就说了,这一群晋军不是好人,没安好心,那杨白花就是不肯相信,愚蠢!愚蠢至极!是的!虽然李大连口口声声说,符飞早就有不臣之心,不过是想借由徐州这个战略要津左右逢源,但是,他终究还是氐人。而且,还是符氏疏宗。他怎么可能不为氐秦考虑?总是要顾及一下的。那些所谓的左右逢源的战术,都是建立在氐秦不行了,将要投靠别人,或者自立山头的时候,才要使用。当氐秦势力犹在,符飞是绝对不会抛弃它的。在杨白花带着晋军浩浩****的经过徐州城的时候,符飞站在城楼上远远一看,立刻就嗅到了不好的气息。他马上提醒杨白花,让他多加注意,这伙晋军来头不小。但是杨白花却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他也有理由,当时他就拍着胸脯和符飞吹嘘。邺城里还有几万秦兵,城外还有无数的鲜卑人,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晋军这些虾兵蟹将吗?是的!王谧的猜测没错,那杨白花以及符丕,确实对晋军没安好心,想要来一招借刀杀人。不管是能借着晋军的力消灭慕容垂,还是借着慕容垂的力,灭了晋军,对于氐秦来说,都是大好事一件。于是,与忧心忡忡的符飞不同,当符丕看到这些气势昂然的晋军的时候,他心里是非常高兴的。兴奋异常!太好了!灭了他们,就可以消灭晋军最为精锐的有生力量,铲除了一大隐患。可以说,符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典型了。事情的发展,完全是按照符飞的剧本来的,什么铲除晋军,不过是被晋军给铲了而已!不但没能铲除晋军的精锐,就连鲜卑人也被放跑了,然后呢,只有氐秦受伤的世界,再次达成。很显然,相比没有固定地盘的鲜卑人,晋军认为,氐秦的威胁更大。因此,宁可放走鲜卑人,让他们几乎毫发无伤,也要夺取邺城重镇,让氐秦死的更透彻些。晋军的眼光是很精准的,目前的情况来看,鲜卑人不足为惧,但是氐秦,虽然失去了自己的都城,但是,实力犹存。而失去了都城的他们,也确实容易成为其他势力攻击的对象。于是,当邺城陷落的消息传来,符飞并没有特别的震惊,这似乎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只是,听闻这支强硬的晋军又将南归,符飞就再次坐不住了。辛术就是被他派出去,打探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