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将军冒着大雨,赶到了院外。桓冲的话说的没错,虽然谢玄一心想把黑锅扣在荆州兵的头上,然而,这样的奸计那是注定不可能得逞的。要说这样的结果也只能怪谢玄自己,谁让他着急显摆呢。自从把几支队伍的关系全都梳理好,把氐秦的探子也都打发走,谢玄就有了底气。我堂堂北府兵,怎能总是打着荆州废物们的旗号,实在是丢人。于是,昨天下午,趁着天气好,谢玄便把桓家的旗子换下,打起了北府谢氏的军旗。戍所里居住的百姓本来就不多,口口相传,人们立刻就知道,北府大军已经抵达了缘江戍。那个时候,百姓们还是很兴奋的。人人都知道,在大晋境内,现在最争气的一支军队就是北府兵了,北府兵来了,百姓们就有了主心骨,连腰杆都挺直了!那些总来袭扰的氐秦骑兵,再也不怕了!谁知,昨天还是百姓们的脊梁的北府兵,今天摇身一变,居然在这样的狂风暴雨的天气里,上门要粮食!一瞬间,天塌了!愤怒的乡民们,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欺辱,就算是北府兵追打他们,他们今天也一定要讨个公道。他们成群结队的来到谢玄住所的外面,侍卫们立刻就把他们拦了下来,但是用处也不大。虽然他们不能进门,但仍然可以在宽阔泥泞的场院上哭闹。乡民们很清楚,这个时候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声势越大,他们才有可能把主将谢玄逼出来。现在,他们成功了!北府兵主将,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谢玄,居然真的被他们给逼了出来。当谢玄来到场院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乡民们被打翻在地,身上滚满了泥水,士兵们可管不了许多,你们有没有吃,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自己都快没吃的了!谁也不是傻子,昨晚,大军缺粮这件事的保密工作确实做的不错,但今早,自从谢玄命人去戍所里征集粮食,军中缺粮就已经不是秘密了。不过是被大雨耽搁,一两天就可以启程,若是粮仓满满当当,谢玄根本就不需要纵容士兵做这样的缺德事。一直以来,谢玄在北府兵将士之间的形象还是相当好的,体恤下属,处断公平,在绝大多数庸庸碌碌的大晋将军之中,绝对算是出类拔萃的。饶是这样的好将军,居然也会指使属下抢粮食,那就说明,粮食一定不够吃。鞭子挥上去,粮食抢过来。士兵们没有手软,很快就摆脱了乡民们的阻拦,把粮食全都搬进了军营。“住手!”“快住手!”谢玄看到这一幕,本能的就喊了出来。桓冲在他身后,微微一笑。对王谧说道:“看着吧,这件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他这是什么心理?坏事乐?“桓将军,我看你还挺兴奋的,是不是谢将军有困难,你心里就高兴?”“当然了!”桓冲越想越乐的欢:“你以为,谢幼度他没在看老夫的笑话?”“也就是老夫脾气好,不与他计较,遥想大哥当年,说一不二,他们这些小儿,哪里敢说一句话?”“哪里敢使这样的阴招?”“桓将军说得对。”王谧苦笑着。他不得不承认,几大家族之间全都是塑料友情,只要一有祸事,都是跑的比兔子还快,相互看笑话。身前的谢玄却根本没精力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场院里的惨状,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意料。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是抢点粮食,又不是要他们的命。有了谢玄的命令,士兵们纷纷停了手。百姓们勉强爬起来,立刻冲向了瓦罐。不论如何,保住粮食是他们唯一的目标。“看来,这是个大官!”“确实,说不定是个大将军!”从乡民们的议论之中,王谧洞悉了一个惊人的事实。缘江戍的乡民,居然还不认识赫赫有名的北府军主将谢玄!转念一想,倒是很快就明白了。都怪废物桓冲,丢了襄阳城,缘江戍作为戍所,主要连接的就是襄阳城。自从桓冲丢了襄阳城后,他心里也觉得羞愧,几次兴兵想要夺回襄阳,但这些战役都没有北府兵的参与,所以,缘江戍的居民也无缘得见谢玄,倒是对桓冲熟悉的很。关键时刻,乡民之中产生了两个派别,一派认为应该群起而攻之,把粮食抢回来。而另一派则认为,可以用卖惨的方式,祈求谢玄的垂怜。他们并不知道,指使士兵们去抢粮的,正是面前的这位大官。乡民们只能看到,这位站在最中间,身着常服,仪表堂堂的人,他的面相是那么的温和厚道,一看就是个好心眼的人。对于好心眼的人,如果再闹事,一个操作不好,会把官爷得罪了。几句小声商量,乡民们立刻就取得了一致意见。他们从泥水里爬起身来,给谢玄摆了一个好姿态,之后,便推出一个年逾古稀的老翁,上前央求谢玄。“官爷,我们真的没有余粮了,该交的我们都交了,还请给我们剩点,我们还得过日子啊!”“请官爷高抬贵手!”老翁带着几个乡民跪在地上,哐哐的磕头。场院里的积水都已经可以上台阶了,伴随着他们的磕头声,溅起水花一片片。真是见者伤心,闻着落泪。谁看到这样的场面,能不动容?乡民们虽然从来也没有见过谢玄,但是他们却敏锐的感觉到,这位站在最中间的将军,绝对是戍所里最大的官。这个时候,只有瞄准最大的官,使劲的求,才有可能保住粮食。“众位乡亲别急,粮食不过是我们暂时借的,大军走后,下个月,戍所会给各家把粮食都补上的。”明明是暴雨倾盆的天,谢玄还是感觉,嘴唇干得很,都快裂开了,他努力的清喉咙,终于憋出了这几句话。乡民们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信他的才有鬼!大军即将开拔,你把粮食带走了,人也走了,我们找谁去讨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