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皇上以及吏部对这批贡生的安排下来之前,郑立晏也并非就能闲着了。各种宴会必须得参加不说,因着与卫老的关系,他这个勉强算得上是卫老弟子的人,也得去拜见卫老曾经的门生,既是去表达卫老没有忘记他们,也是给自己积攒一些人脉。这就是背后有人的好处了。郑立晏有要忙的事儿,宋嘉然自然也有的。排在头一个儿的就是皎皎的婚事。因着时日有些赶,就得紧张锣鼓地筹办起来。她是想把皎皎的嫁妆给得足足的,就派人到处去搜罗好东西。做这些事的时候也不忘把皎皎带在身边,将各种管家理事的道理教给她。其实之前在云州的时候,宋嘉然也时不时放权让皎皎自己学着点,但事到临头,仍觉得不够,总是担心,她嫁到了方家后因为这些知识的不足被人蒙骗受了委屈。时间过得很快,八月份的时候,吏部的公告就下来了,新科贡士们各有去处,差些的被派到了穷乡僻壤做个芝麻小官,这辈子能不能回来得看运气。中不溜秋地就被丢到了六部历练——也就是打杂,运气好也能混出个头。而最前面的,自然都是好去处了。殿试靠前的,以榜眼为首,好几个进了翰林院,在里头带上几年就是皇帝近臣。其余的,不是被派到了重要的地方,就是外放了出去。和前头说的外放不同,这一批的外放,去的都是好地方,做的也都是实事,基本上去了之后五年的功夫政绩没什么大问题,就会被调回都城,然后做朝臣。方逾和郑立晏都在外放之列。方逾直接被派去了泉州州府陵广城做知府,官居从五品①。郑立晏自然是比不上状元的,他只是个正七品知县,而要去的地方倒是挺有缘分的,云州池定县。池定县管辖下有个小河村,郑立晏之前还去那找过小河村的村长呢,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他要去池定县做知县了。吏部给的启程日期就在八月底,郑立晏上书陈情家中唯一的亲妹妹九月出嫁,希望能晚行一月,吏部那边也没卡他,很快就同意了。“我估摸着,还是看在卫老的面子上。”郑立晏想了一圈,吏部对他一个新人的告假这么爽快,肯定是有缘由的。宋父作为太医令,虽然与人为善,交际甚广,但到底官职不高,他又只是女婿不是亲儿子,人不一定给这个面子。程巨鼎也有可能帮他,可他建树都在军中,手也伸不到吏部去。郑立晏便想到了之前卫老来信,让他带着他的贴子去那些故交门生家中拜访一一。而吏部,曾经正是卫老掌控。“咱们去池定县肯定还是要经过云州城的,到时候备上一份厚礼,给卫老送去。”他何德何能,得卫老相助良多。“你与卫老之间,也就差个拜师礼了。”宋嘉然笑道。郑立晏笑着摇头,“我曾也提出过正式拜卫老为师,可他推脱年岁已高,没有精力再教导弟子。”但是,卫老对他的教导,和真正的老师也没差了。古代的师生关系是仅次于君臣、父子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也不是说说而已。他明白卫老为何不收他为弟子,他在大夏的名声虽大,但也有不少政敌,尤其是皇权忌惮。郑立晏若真的成为了他的弟子,的确会得到很多好处,但同时,也会面临很多风险。正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缘由,郑立晏对卫老更生感激。“只是嘴上不喊师父罢了,咱们心里把他当师父就是了。”在云州城时,逢年过节的节礼她从未断过,有什么好东西也会送到卫府中。甚至前两个月,皇上给卫姑娘赐婚,她也专门让人准备了添妆之礼,装了十几辆车送去了云州。“嗯。”郑立晏告了假,推迟了去池定县的日期,府里就开始布置了。在皎皎出嫁前,他们一家子还一起去宋父参加了宋时楼和张茜婷的婚宴。说来也是巧,皎皎与张茜婷的私交很好,之前张茜婷与曾家定亲,后又退婚,却没想想到又与时楼定了亲事,有宋嘉然这层关系在,两人以后也可常常相见。只是,皎皎怕是得跟着方逾去泉州了。“原本以为,你能在都城,遇到什么事宋家也可以帮衬,可是你跟着方逾去了泉州,什么事都得你自己解决了。”宋嘉然带着皎皎检查她的嫁妆。她心里有些难过,就跟嫁女儿似的,离成亲的日子越近,她就越舍不得。“方夫人不跟着你们一起去,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是,你上头没有人,后宅的事你可以做主,也不必伺候婆婆。坏的是,遇到了什么事,也没有长辈可以指点迷津。皎皎,你既然要和方逾成亲,万事都可以和他商量。夫妻本就是一体的。”方逾的去向定下后,方夫人又来了一次,和郑立晏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她是不准备随着方逾一起赴任的,她已经决定了,等两人一成亲,她就抱着方老爷的牌位回到方家老宅。也是通过她,两人才知道,方逾外放,是她让方逾求的皇上。“只有他出去了,有了政绩,手里有了实权,再回都城时,国公爷也奈何不了他。我是他的母亲,不能成为他的掣肘,等他和皎皎去任上,我便带着申儿,抱着他父亲的牌位回安德老家守灵,国公爷拦不住我。”这是方夫人肺腑之言。安国公不是郑鹏,他是有实权的国公。他害怕方逾太过优秀夺了大房的爵位,又想借着他的优秀为安国公府再添荣光。但陈氏不愿意,她们母子受辱多年,儿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皇上先让方逾跟着程巨鼎去云州剿匪,又让他去神龙司历练,明显就是要重用他。为了避免安国公使绊子,陈氏便让方逾主动求了皇上,将他调离都城。陈氏若跟着他一起赴任,安国公就再也没有牵制方逾的掣肘了,他肯定不愿意。但方逾又怎么能放心留母亲一人在安国公府,那不是把陈氏往虎口里推吗?于是陈氏自请回老家为丈夫守灵,这样的要求,安国公拒绝不了。宋嘉然听完陈氏的话也只得唏嘘。陈氏怨恨方爷一生,在他活着的时候受尽宠妾灭妻的屈辱,在他死后又被他的哥哥虎视眈眈,独自抚养儿子长大成人,可最后,还得去给他守灵!但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皎皎想起未来的婆婆也无奈,听了宋嘉然的话点头道:“嫂嫂,我知道的。”宋嘉然一边查看还有没有缺的东西,一边道:“方逾是知府,你就是知府夫人,想必过去了也少不了各种应酬,你性子文静,不喜这些,除了那些不得不见的,别的辞了也不要紧。”她说着就笑了。“倒不曾想,你以后是知府夫人了,我还是知县夫人呢!”皎皎有些脸红,“以哥哥的能力,早晚能给嫂嫂挣一个一品诰命!”她对自家哥哥很有信心,方逾只是读书行,论起当官,不一定哥哥就差了!“那可好了!”宋嘉然指着一个黄花梨的梳妆台,“这个颜色要不要再刷一道漆?”库房外,柳絮走了过来,附在水芹耳边说了几句,水芹立刻进了屋子,神色有些怪异,“夫人,郑家老爷到了……”真是别扭的称呼,按照关系,他们应该喊郑鹏老太爷,可偏偏府里上下都知道,如今公子和他的父亲关系如同水火,他们提起来,也只好称呼为郑家老爷。宋嘉然一顿,看向同意愣住的皎皎。上次几个孩子无功而返,她和郑立晏就猜测,郑鹏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说不得哪天就会自己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个月,郑鹏倒是好定力。她沉吟了一会,问皎皎,“你可以要见见?”毕竟是皎皎的父亲。皎皎却摇头,“不见了吧,我若是去了,他更有说辞。”哥哥态度明确,她才不要拖后腿。而且,她怕自己心软。不见还好,见了说不得就听了那人的话。皎皎心里明白得很,她对郑鹏不是没有父女之情,只是这份淡薄的情意,越不过兄妹之情了。见了说不得会坏事,还是不见的好,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免得他又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拿规矩压你。而且,只怕他这次,本身就是冲着你来的。”宋嘉然吩咐水芹,“去前院和鹦鹉说一声,叫公子回来。”郑立晏与程巨鼎有约,一早就去程府了。正厅里,被李大引着走进来的郑鹏面色并不好。他鼻子里还哼着气,哪有老子来了儿子家里,连门都不让进的理,还要和那些外人一样,在门房里等着通报!他想着等会见了老,一定要狠狠骂上他一顿。别以为分了家他就不是他老子了,就算他以后是宰相,也要叫他一声爹!“您请坐,夫人稍后就到。”李大说着就要退出去。郑鹏却喊住了他,“郑立晏呢?”难不成只叫一个妇道人家来招待他?李大垂着头,“公子外出,已经让人去叫了。”这还差不多,郑鹏丝毫不见外,“去给我上壶好茶!”李大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是宋家的家生奴才,又知道郑鹏与自家姑爷的关系,自然是看不上看不上如今的郑鹏的。呵,还把自己当国公爷呢,还摆起谱来了!“都是今年新上的龙井,新鲜着呢!”李大敷衍的笑着,他待会定要吐一口浓痰进去,恶心死这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