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茵在候车室凑合对付了一宿。次日的确有一支垦荒队从这里出发,穿过无边原野、越过重重山岗,到那渺无人烟的荒草甸子开荒。但垦荒队召集的其实是城里部分不能升学的小初高毕业生或是没有职业的青年,像徐茵这样家住乡下、户口农村的劳动青年,并不在组织动员行列。只是这时候没有身份证,查得也没后世那么严,主要是——农村有地可种,但凡有一口吃的,谁家愿意送孩子去吃这个苦啊。那可不是口号,喊喊就行。那是真刀实枪地要在百里无人烟、时而有狼群光顾的荒原上建立新的村庄、开辟耕种的田野,期间会遇到多少困难,简直无法想象。是以,徐茵的加入,令垦荒队的成员好奇不已,但也仅限于好奇,倒是不曾怀疑,只围着她问:“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动员大会上没见过你嘛!”“同志,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咱们这儿按毕业学校分小组。”徐茵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叫徐茵,动员大会那天有事没能来,但我一颗心始终与你们同在!毕业学校啊?我小学初中外地读的,今年才回到咱们县。”徐文发打了一路的喷嚏,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的回到了家。边上一位齐耳短发的女青年看到她一手一个鼓鼓囊囊的大行李袋,伸出手想帮她一把,不料,行李沉甸甸的,扶了跟没扶似的,纹丝不动,不禁羡慕地叹了句:“徐茵同志,你力气可真大啊!”徐茵在心里做了个“阿门”的动作,由衷感谢那位没上车的“徐文发”同志。名册?啥名册?后排有两个男生头挨着头小声嘀咕:“文发没来?这家伙真的逃了?”徐茵环视了一圈车厢前后,没人再跳出来认领“徐文发”这个名字,她微微一颔首,付荣兴就在“徐文发”这个名字旁打了个勾。上了火车,大家互帮互助地把行李塞上行李架,塞不下的就放在过道上,反正整个17车厢都是垦荒队的成员,然后各自找位子坐下。领队付荣兴翻着手里的手写花名册,费劲地挤过行李,问徐茵:“不知道啊,以前没见过。”“阿嚏!”行李能不沉吗?“话说这女同志是他家亲戚?”徐茵庆幸有个叫“徐文发”的同志没来,不然她还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哦,我知道了!是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吧?我有个同学和你情况差不多,小学三年级跟着父母去了外地,去年才转回来。”说实话,去北疆垦荒,他确实不太情愿。远去的月台,一个十六七岁的男生,抱着行李望着远去的火车尾巴发了半天愣,嘴里嘟囔着:“这不能怪我!是火车没等我就开走了,不是我故意逃避不去……不能怪我……”“那就难怪了!咱们本县的初中毕业生都很难马上落实单位,都在排队,你刚从外地转来,一时间确实很难落实工作。”徐茵笑而不语,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帮她把理由找好了,心下感慨:这帮同事能处啊!这时,远山垦荒队的领队数了一遍人数,见来自全县各地的五十名队员都到齐了,走过来拍拍手说:“大家排好队!火车马上进站了,咱们是17车厢,记住了!不要急不要抢,挨个排队上车!行李物品别落下了!”在火车站那会儿,以为蒙混过关了咧,没想到还有花名册这回事。装饭盒的包裹里,还塞了一包红糖、一袋梅干菜、一坛萝卜干、几斤番薯干以及小米、糙米的混合粗粮。“姓徐的倒是有两个,一个叫徐夏丽、一个叫徐文发。你……”“哦哦!”付队长点点头,在徐夏丽的名字旁打了个勾,又问徐茵,“那你就是徐文发了。”“啧!那小子啥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这种事都敢逃?以前咱班包干区拔草,我们都逃了,他都没敢逃。”“这名字一听就是男同志,登记报名用的是你爹的名字吧?”邻座女青年冲徐茵了然地笑笑。也幸好,有人没上车,间接助了她一臂之力,感谢感谢!初春的旭日散发着温暖、明媚的光,照耀着这座朴素而又美丽的小山城。可爹娘和兄弟姐妹都觉得,只是去两三年,又不是一辈子不能回来了。凡是参加垦荒队的,回来后组织一律安排正式工岗位。忍一时辛苦,换一份安逸,何况这期间还有津贴,这笔买卖多划算啊!徐茵:过奖过奖!昨晚从系统仓库拿了不少这个年代用得上却又不至于太打眼的物资出来:厚被褥添了一条,六零年代那会儿穿过的劳动服、旧棉袄各添了一套,纯手工缝制的棉布袜子两双,旧的行军鞋两双,千层底布鞋两双,还有铝制饭盒、搪瓷缸、牙刷、牙膏、洗脸巾……林林总总收拾了两个大包裹。“徐夏丽在这!”火车呜呜地鸣了几声笛,况且况且地驶出远山县。徐茵托着腮帮子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正好奇地欣赏着五十年代百废待兴的城镇,被邻座的女青年碰了碰胳膊肘:“徐茵同志,队长问你报名时用了谁的名字?你爹还是你娘的?名册里没找到你的名字。”后排有个女生高举着手喊了声“报到”:“队长,我是徐夏丽。”徐茵赶紧把自己的行李挪到脚边。“……”徐茵一愣。他也觉得挺划算,但一想到垦荒的地方,不仅荒无人烟、生活艰难,听说还有狼,就忍不住害怕。好几次惶惑不安地问一起报名的小伙伴:要是报了名又不去会怎样?组织会批评他吗?小伙伴都说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所以不敢不来。但没想到,来火车站的路上,出于怜悯帮一位上坡的大爷推了一把沉重的板车,下坡后见大爷的腿脚好似不怎么利索,好人做到底,一路推到了大爷家附近的巷子口,耽误了不少时间,导致错过了火车。一时间,不确定这算不算好人有好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