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上海县法华汇村。一老农头戴草帽,顶着烈日,正在农田中躬身而作。奇怪的是,他那块田地并不大。一个半大小子气喘吁吁的跑来,说道:“徐…徐大人,有人找你咧。”这老农正是徐光启,他在这正摆弄着他的试验田。用手按着自己的腰,挺身问道:“什么人?”“不知道,看样子是个年轻的读书人。”徐光启这才收起农具,不慌不忙的向家中行去。洗干净手脚的徐光启进了厅堂,便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垂手立于堂下,他的十几名随从却立于门外廊下。徐光启发问道:“就是你要见老夫?”杨重没想到眼前这老农便是徐光启,问道:“您就是徐阁老?”徐光启微微摇头笑道:“不是,老夫从未入过内阁。”杨重这才想起来,现在还是1624年,脸腾的一红,连忙纠正道:“请恕晚生记错大人官职了,”徐光启淡然道:“坐吧。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来此所为何事?”“晚生姓杨名重,在海外务商为生。此次慕名来访,是想请大人举荐一二…”徐光启抚须打断杨重道:“杨公子。老夫现在是白丁一个,如何能举荐他人?”“大人误会了。是晚生想寻一批熟悉西学的先生。晚生知道大人在西学上的造诣,有弟子无数。所以能得大人举荐介绍,便能让晚生请得动这些先生。”徐光启有点疑惑:“你请他们干什么?”“教书。晚生海外商号有许多伙计的子弟,需要读书习学问。”“若是这样,有很多人可以担当,又何必需要熟悉西学人之人?”“晚生认为,如今儒家的陆王心学,乃无用之虚学,实为误国害民之科。现在,大明需要的是经世致用之学。我们华环商号需要的也是经世致用之学。”徐光启面容一变道:“哦?为何说陆王心学就是无用之虚学?”“晚生认为,不能益于德,利于行,济于事之学皆为无用之虚学。”徐光启笑了笑道:“你真是个商人?你到底作何样的买卖?”杨重便将自己情况,粗略的告诉了徐光启。其中有意隐瞒了很多细节。后者却是越听脸上越惊讶,待杨重讲到一半,他让杨重暂停,取了一份早期世界地图,让杨重参照地图讲解。杨重说完了自己,又指着地图道:“这地图有误。实际上,努儿干之北还有大片土地,被称为西伯利亚,它的东北端几乎与美洲大陆相连…”等杨重都说完了,徐光启抚着自己胡须道:“难得,难得。”杨重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难得?”“难得大明有你这样的商人。能做到利己利民利国,还能睁眼看世界。”杨重知道事情成了,便掏出一张千两白银的银票,奉到徐光启面前道:“这是晚生区区薄礼,万望大人笑纳。”徐光启推脱再三,最终还是收了。他让家人取来文房四宝,写了名单一张,书信若干。有了这些,杨重自是不需要亲自一家家上门走访拜请,便交予随从下属分头行事。而后他自行返回了扬州。杨重才一入家门,杨安就紧张兮兮的跑来问道:“儿啊。你在外面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杨重疑惑道:“父亲,发生了何事?为何让你如此相问?”“嗨!前两天有扬州府的人来过,指名道姓的要见你,却没说什么事。说你回来后,就要你亲自去扬州府一趟。”杨重顿时明白过来,自言自语嘀咕道:“怎么他们现在才过来?我都等两个月了。”“你说什么?”“哦,没事。您想,你儿子若真犯了事,会让我自己去衙门吗?那应该是我一回来,就让你去报官。”杨重到了扬州府衙门一接洽,果然如他所料,是朝廷召他进京。实际上,这本就是他故意一手促成的。为了这事,他花了不少银子。首先,在京师的市面上放出凤声,将他的故事传遍京师的大街小巷。这故事亦真亦假。说真是因为基本事实是真的,杨重的人确实杀过建虏,确实占了后金名义上的地盘。说假,是他对这故事编排过,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对大明有用,而无威胁。比如,将他的防卫军说成是普通的武师,镖师。隐瞒了华环的真实军事实力,将它的舰船说成只有几条做为商船的福船。然后,他便是要这故事传到天启皇帝,以及一些要臣耳朵中。这一步就好办了,使银钱于近侍太监,亲信仆佣,管家这类人物。稍加暗示,对方自会心领神会,挑时机向他们主子禀报此事。最后一步,便是等着被召见,而后见机行事,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到这一步却卡住了,左等右等不见朝廷有人理会自己,杨重只好先行返回扬州。没想到等到现在又见效了,而且一直追到了扬州。当下,杨重还未有在朝廷插入眼线,因为此前他没这个能力。所以他不知道,前两个月,大明的朝堂之上,党争是何等空前激烈。根本不会有人操心他这件“小事”。而现在,朝堂之争大局已定,便有人想起了此事。只不过此人并非皇帝朱由校,朱由校甚至还不知道这件事。杨重返回京城自家宅院,却再没接到官府消息。正当他纳闷欲前往衙门询问时。却听到门外传来阵阵叫门之声。管家将大门一打开,立刻涌入十几名官差,将前进院占的满满的。他们都身着飞鱼服,头戴缠棕帽,腰间反挎着飞鱼刀。显然不是东厂番子就是锦衣卫。为首一个总旗冷声问道:“你们的东家杨重可是回来了?”杨重端着个小茶壶,来到院中,边喝边说道:“鄙人便是杨重,尔等何人?”“杨公子。我们是东厂的人。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有位贵人要见你。”杨重略一思虑后便道:“好,我换身衣服便与将军同去。”杨重上了他们的马车,很快出了胡同,上了东长安大街,向东华门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