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城,守备府。守备李欢一家也在守岁。屋外终于传来铺天盖地的爆竹声,他家的小子也挑着一挎万响的爆竹在门口放。李欢知道新的一年,也就是天启六年来了。一名当值的亲兵此时却进入内宅。李欢顿觉奇怪,这个时候有何要事要禀报?那亲兵几乎是对着李欢的耳朵喊,方才在爆竹声中,将事情说清楚。原来是知府彭越的府上有人来报,彭越被杀了!而且是一家十三口被灭门,府邸也被人纵起了大火。李欢脸色顿时变了。知府被灭门,这可算的上是桩惊天大案。但是他内心深处又暗暗涌出股愉悦之情。彭越虽和他同为五品官员,可彭越是文官,他是武官。别人实际上压他几头,平日里彭越对他颐指气使不说。更重要的是彭越还变相,间接的截了他好几处财源,让他有苦难言。除此,彭越明明有那么多民壮衙役可用,却还动不动就找籍口,调用他麾下的兵员役使,在这上面占他便宜。如今这人死了,当是新年大喜事一件。李欢想是这般想,却知道自己样子还是得做到位。他随即向亲兵令道:“速速召集人马,封锁各处城门,全城戒严。召集各县县令,县尉,各巡检司巡检来真定城商讨对策。另外派出快马,向巡抚衙门紧急上报!”而后,他带着几十名亲兵向彭府奔去,距离那里还有百仗远,就见到了冲天的火光。到了天破晓时分,真定城的八九百守军方才勉强集结起来。彭府的大火也总算扑灭。所有城门已被封闭,不能进也不能出。大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兵卒。只是这些兵卒个个都无精打采,穿着露出棉花的破旧鸳鸯袄。若不是他们手持兵器,很可能被人当成乞丐。彭越侵害了李欢的财源,后者只能从其它地方找回点,最容易的莫过于再多虚报点人头,多克扣点饷银。最后李欢的兵伍只能是这般兵弱将疲的样子。尽管全城戒严,彭越被灭门的消息还是迅速传遍了全城。李欢听的出,这个大年初一的爆竹声似乎比往年多了些。到了下午时分,各县,各巡检司的官吏方才陆续赶到了真定城。最后一点名,只少了陆询一个人。但据前去传信返回的兵士所言,昨日一大早,陆询就带着家人从巡检司返回了真定城,打算在城中过年的。陆询在城中确有一府邸。但李欢派人到那里打探过,陆询并未回到此处。从他的巡检司营寨到真定城不过六十里路程,陆询怎么也不可能走了一天一夜还没走到。种种迹象说明他失踪了。可连同他家人,亲兵在内有三十余人,怎么可能说失踪就失踪了呢?除非是主动失踪。大堂之中,众官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李欢看得出来,众人兴奋之情大于惊惧震惊之情。怕是大家都和他一样,心中念叨着是谁干了这桩好事。“这彭知府到底是得罪了何人?能让人下如此毒手!”“呵呵,细数起来,多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按这个理算,多少人与他有杀父杀母之仇啊!”“那当下我等该如何?”“这事,我等不用操心。操心的是巡抚大人,还有朝廷。”“唉,你们说奇不奇怪,那陆询陆巡检也失踪了。能这么巧?这两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你这一说还提醒了本官。我听闻那陆询送了彭知府一大笔银子,就是为了谋得个县令之职。”“听闻岂能做数?”“兄弟我可不光是听闻。那陆询所掌管的兵丁和他闹过饷,现在这饷还欠着呢。除了这,陆询还欠了笔巨款!这是有人可以证明,也是有据可查的。那些钱他用到哪去了?”“这么说来,莫不是陆询买官不成,心生恨意?…”“唉,柳兄,这话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啊。我可没有妄加猜测,我只是说些实情。”李欢在一旁道:“这些情况,我们都如实上报给巡抚衙门和朝廷便成了,这等案子的侦办之权也不会落到你我身上,所以我等也勿需劳神猜测。”过了正月,乍暖还寒之时,前来调查的刑部终于给了个结论。那就是陆询买官不成,怀恨在心,带着亲兵夜袭彭府,杀了对方满门。于是刑部画影图形,全天下通缉陆询。只要能将陆询捉拿归案,此案便会水落石出。可惜被埋在太行山里的陆询,是不可能被捉拿归案了。锦衣卫北镇抚司对此结论既无异议,也未派人过问此事。这桩惊天大案,就此很快淹没在更多更大的历史事件中,被人所遗忘。即使田尔耕,对这结论也深信不疑。原因之一是,他知道他这个远房亲戚是有多贪婪,有多吝啬。让别人恨的要灭其满门的事,他相信彭越做的出来。原因之二是,他对这远房亲戚也不怎么上心,当初帮他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到了春天,前来填补真定府知府之职的不是别人,正是杨重的胞兄杨庞。杨重与阿齐并肩策马,行在去往祁州的官道上。身后还有方奎等十余名随从。方奎一个月前就接到杨重指令,赶到与他会合,参加祁州的药王庙会。此时的阿齐已恢复了女装,也有了路引身份,那身份便是杨重的丫鬟。在空无其他人的原野时,阿齐总是喜欢哼唱一首清曲。杨重问她这首歌名字时,她总是笑而不答。就如同她总不愿说出自己身份一样。但是阿齐对杨重其它问题都会认真做答。杨重其实知道那是首蒙古民歌《鸿古尔》,因为他在前世网上听过。每当她唱起此歌时,杨重总觉得她与那个同曲MV中的女角有七分相像。对于阿齐而言,杨重更显得神秘。起初,她以为他只是个稍显帅气的富家公子。后来知道他的生意很大,再后来感到他不是生意很大,而是难以想象的大,甚至不止生意人那么简单。但无论他是干什么的,阿齐认为自己都会陪伴他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