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岛行宫。李倧来到高台之上。这几天,他每天都会来此。他向江华海峡望去,看到杨重的那些红帆黑船还在,焦虑的心方才宽慰了些。他视线又向高台下瞟去,发现一个传话的内侍太监正匆匆进入殿内,便知道是来了消息。他不禁内心祈祷起来。大殿中,内侍向李倧说道:“启禀王上,鞑虏派来了使者。”李倧感到松了口气,但又略微感到失望。他最期盼的是消息是杨重能有次大捷。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是鞑虏主动派人出使了。他随即吩咐道:“去,召集大臣们来商议。”很快,朝鲜王廷的臣子们在大殿云集。大家都已被预先通告了此事。其中一名主战派官员抢先发言道:“大王可立斩来使,以彰我国与鞑虏不共戴天之志。”刚刚赶到江华岛的府院君崔成吉立刻反驳道:“不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况且当下平山之战尚未有结果。如此处置,就是自断后路,我与后金再无回旋余地了。”议政府右赞成李贵清了清嗓子道:“王上切不可斩杀来使。至少我们得清楚鞑虏的用意。况且这来使原本是姜弘立的一家奴,一个微不起眼的小人物,杀他又有何用?”听李贵这么说,李倧有点惊讶的道:“李贵,此前你不是一直主战吗?怎么现在又是如此观点?”李贵答道:“王上误会臣了。臣并非一味主战。而是主张见机而行。臣虽不主张轻易向鞑虏妥协,但更不主张无谓的与鞑虏死战。若是今天斩了来使,双方便再无回旋余地。臣自是要反对。”李倧心中本就拿定主意,见多数人意见和他一致,便说道:“那就宣鞑虏使者入殿,孤倒要看看他想说什么?”片刻后,一名三十来岁,留着建虏发辫的剃发男子,昂首阔步的入得殿来。走到大殿中央却不下跪。此人姓姜名过,以前是姜弘立的家奴,但现在却只是姜弘立在后金的下属。已有朝鲜内侍喝道:“来者见到王上为何不下跪?”姜过用流利的朝鲜语答道:“我乃大金使节,只会向大金汗王跪拜,岂有向朝鲜国君王叩拜之礼?”殿下朝鲜群臣顿时显露出忿忿不平之色。即使那些主和派官员也不例外。崔成吉冷笑道:“你一个朝鲜人,却为鞑虏供事,侵袭朝鲜,杀我臣民,分明是一数典忘宗的无耻小人。”姜过哈哈大笑道:“朝鲜是李氏王室的朝鲜,并非常人白丁的朝鲜。更何况我此前只是一个奴仆。即便赎身,也是个白丁之下的贱民。不能科举,不能与贱民之外的人联姻。贱民连人都不算,又何来朝鲜人?”众臣顿时哑口无言,只有李贵呵呵冷笑两声道:“你如今还不是个鞑虏身下的包衣奴才?与你在朝鲜又有何差异?按你的道理,那金国岂不也是爱新觉罗的金国?难道是你的金国不成?”姜过收住笑容,正色道:“我现在确实是汗王旗下的包衣,但地位并不低于绝大多数其他金国人。大金确实是我主子爱新觉罗家族的,而我是我主子的家奴,那金国也就是我家的。一定要讥讽我是奴才,诸位所谓士大夫又何尝不是李氏王室的奴仆?”这话戳到诸官痛处,有人高喝道:“大胆贱奴!我君臣关系如同父子,岂是你这鞑虏的主奴关系所能类比的?你这贱奴当奴才还当出荣耀感来了!?”李倧皱着眉,将衣袖一扬止住众臣的喧哗,而后说道:“勿需争论这些没用的废话。直接说正事,姜过,你主子要你来是想说什么?”“大金南征主帅阿敏贝勒差遣在下前来,只是想给大王带个话和封信。这话就是,我大金对朝鲜领土没有兴趣,并不想吞并朝鲜。只是你们朝鲜对我大金不甚友好。除屡屡怠慢于大金外,还为我大金敌国明国提供帮助,给毛文龙,杨重两名贼将提供进犯我大金的基地。如此我大金方才出动大军讨伐于你。这些理由都详细的写在这封信上。解决的方法也写在这些信上。只要大王答应大金这些条件,阿敏贝勒说了,可即刻退兵。”姜过边说边取出了怀中信件。一旁的内侍接过,呈给了李倧。李倧正要拆开看时,又一名内侍来到他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他脸上顿时流露出喜色。李倧将那封信放回到托盘中,喝道:“你金国无故犯边,掠我朝鲜,岂有和谈之理?要谈也可以,尔等须先将兵马撤出朝鲜。”姜过眉头一皱道:“大王。您可知若不与大金和谈的后果如何?当下,我军前锋已抵达距此百余里的平山,两天之内便能杀入江华岛。大金的军队还能继续南下,一直打到你们的全罗道!那时,你们还有何处可逃?”李倧态度的突变让他的臣子俱为一愣。尤其是崔成吉,不停的对李倧使着眼色。李倧却没加以理会,反而慢条斯理的对姜过道:“哦?你们的前锋兵马真到了平山?”姜过冷哼一声道:“当然。岂止平山,若不是阿敏贝勒克制,现在汉城,江都也应该有大金的驻军了。”李倧哈哈笑道:“你们前往平山的兵马并没有到达平山,而是去阎王爷那了。”而后又正色对内侍说道:“带上来!”姜过正在狐疑间,只见几十名朝鲜兵士抬着十几个大筐上来。大筐放下,遮布打开,全殿皆惊。竟然是整筐整筐的人头,看那些人头的辫发,显然是建虏的头颅。李倧又冷声道:“看吧,这就是你们派往平山的兵马。”姜过嘴角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半天才反应过来道:“大王。你们可能只是侥幸歼灭了我们前锋的小股兵马。我五万大军主力现在还屯在平壤,只要阿敏贝勒一声令下,就能踏平朝鲜剩余的半壁江山,并能攻入这江华岛。我劝大王还是识实务为俊杰,答应了大金的条件,两国化干戈为玉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