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已是子时,但相府书房里的那盏灯却尚未熄灭。姬泰坐在茶台前,已喝清了一壶茶。他下首是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的依旧是那个黑袍老人。他的对面坐着的是燕国公燕锦月!此刻燕锦月抬眼看向了姬泰,“鱼龙会之战……怕是已经打响!”“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李辰安不能死!可你却让姬拓带着千牛卫丑时末才去鱼龙会总部……莫非是给李辰安收尸?”“也或者,你已想好了如何去面对皇上的怒火?”“这些年,他虽然不理朝政,可他毕竟还是皇上,除非……”燕国公俯过了身子:“除非趁着这个机会动手!”“可定国侯府还没离开京都,就算姬安率兵从南边门户太安城而来……胜负也在五五之数!”“赢了,当然万事大吉!”“可若是输了……那就是满盘皆输!”姬泰沉吟片刻,“老夫一直在想,今夜之事实在有些诡异!”“诡异何在?”“你说,足足二十年过去,皇上早不认晚不认,偏偏就在今夜认了李辰安……”“这说不过去!”“如果说皇上一直知道李辰安就是卢皇后的儿子,他早应该将李辰安从广陵城接回京都,早应该立李辰安为太子。”“他为什么没有这样做?”燕国公沉默。轮椅上的那黑袍老人此刻却开了口,“许是才知道不久!”姬泰看向了那黑袍老人,又问了一句:“就算当年李春甫这老东西将皇长子带去广陵城给藏了起来……那时候他担心的无非就是宫里有人对那婴儿出手……但那时候老夫并没这心思,李春甫是在防谁?”“何况,皇上和卢皇后之间感情极深,卢皇后仙去,皇上便会对那孩子更加宠爱,也一定会派更多的高手保护起来!”“他在宫里,事实上远比在广陵城更加安全……毕竟,万一走漏一点风声,广陵李家可仅仅只有几个普通护院!”燕国公眉间紧蹙,“这么说,你怀疑李辰安不是皇长子?”姬泰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难以确定!”“因为今儿夜里,皇上不像是在做戏……以老夫对皇上的了解,他也不是个善于做戏的人。”燕国公又回到了刚才的那个话题:“那么,你为何还是要李辰安死?”姬泰起身,站在了窗前,望向了夜色冷雨。“因为李辰安即将站在朝堂之上!”“老夫并不担心他与我作对!”“但老夫担心他快速的成长起来,从一枚棋子变成了执棋之人,那么以后……以后我们就更没机会!”“他现在死去,皇上定会迁怒于我。”“就算皇上一怒之下要杀我姬泰满门……二皇子却有了上位的可能!”“我已经很老了,死不足惜。但二皇子正当年少,若他能得国公您等的帮助登基为帝……”姬泰转过身来,脸上洋溢起一抹笑意。“或许新皇会将我的尸骨葬于帝陵!”“如此,我死而无憾!”就在这时,相府大管家康时济匆匆走了进来。他躬身一礼:“老爷,常书生和褚卫刺杀李辰安失败,褚卫……战死!”姬泰一惊,“定国侯府还是皇城司出的手?”“回老爷,常书生说来的是金三鞭……应该就是隐月阁中之人。至于褚卫,他被三个少年联手击杀,死状……极惨!”“饭桶!”“现在李辰安在哪里?”“回老爷,他应已抵达了鱼龙会总部!”姬泰徐徐眯上了眼,过了片刻才对康时济吩咐了一句:“告诉姬拓,叫他带兵前往鱼龙会总部……那地方有江湖匪人作乱,全杀之!”燕国公眼皮子一跳,又听姬泰阴狠的说了一句:“将李辰安剁碎,丢入玉带河中,让他……永远失踪!”…………皇宫,御书房。御书房里的灯也是亮着的。这里此刻只有两个人,因为宁皇已将侍候在一旁的御前公公常左青给派去了门口守着。他坐在龙案后,龙案前站着一个人。他是皇城司提举大人长孙惊鸿!此刻长孙惊鸿正好奇的看着宁皇。宁皇的面前是一叠纸张,他正在一张一张的看着这些纸上的字。就像他刚刚登基为帝的时候翻阅奏章一样。不!比翻阅奏章还要看的仔细!“这些词,便是李辰安今夜所作!”宁皇没有抬头,他拿起了一张纸来,又道:“朕当真没有料到天下真有如此大才!”“所以,赐他个诗仙的名头不过分!”“尤其是他做的第十六首词……”“哦,你不懂这玩意。”宁皇抬头,“朕请你你不来,朕不请你你却来了,说吧,深夜见朕,有何急事?”长孙惊鸿咧嘴一笑,躬身一礼:“皇上,他的第十六首词写的是啥?”宁皇眉间一蹙,“就问这个?”“不是,老臣前来,是想问问皇上,皇上让姬拓带着千牛卫去找李辰安……这是要李辰安死么?”宁皇一惊,过了片刻才问道:“他们真有那么大的胆?”“这胆,还不是皇上您给的!”宁皇面色一变,却忽而悠悠一叹。“朕好不容易才知道李辰安就是朕的皇长子,他不但不能死,往后还要……”这话就此打住。“朕这就写一道密旨!”“给程国公家的那小子程哲。”“朕记得他也在千牛卫,好像是……”“回皇上,程家小子是千牛卫左卫中郎将,受姬拓节制!”“嗯,你给朕磨墨。”“这孩子的字,真丑!”长孙惊鸿俯身磨墨,视线落在了那首词上,片刻,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虽不太懂得诗词,但这首词依旧给了他一种荡气回肠之感!只是,这首词和中秋却毫无关系!另外,李辰安年少,从皇城司得来的消息,这小子一直是一种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所求不过是一生逍遥……他怎的还有如此高尚的理想?难怪皇上会喜欢这首词。如果皇上能因为这首词而改变,那宁国,还有希望!就在这时,皇上忽的问了一句:“朕如果废黜东宫,你怎么看?”长孙惊鸿一惊,磨墨的手停了下来。“老臣以为……太子仁厚,当……”他的话被皇上打断,“仁厚可守成,但而今之宁国,你觉得守成能有用么?”长孙惊鸿躬身一礼:“皇上正当壮年!”宁皇沉吟片刻,脸上意兴阑珊。“朕……愧对于卢皇后!”“朕,连朕的爱妃和儿子都保护不了……朕守着这江山有何用?”“你觉得朕的这些儿子们,谁能继承大统定而今宁国之乱局?”长孙惊鸿心想莫非皇上这就要让李辰安认祖归宗?“……此等大事,非老臣敢于妄言!”宁皇忽的笑了起来。“不急,朕,再看看。”“你,也替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