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们三人的态度,楚少阳和张大山心凉了半截,但还是抱着“万一呢”的心情,将三人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结果自然是亲者快,仇者痛。张大山人看上去都有些恍惚了:“怎么可能?你到底藏在哪里?”傅希言原本在愉快地看戏,现在都有些替他担忧:这老兄不会被楚少阳传染,跟着进精神病院吧?魏岗示意楚少阳走到一旁,苦口婆心道:“楚百户年轻有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官场如武道,光明磊落才是正道,切莫因小失大,将路走窄了。”楚少阳将他归为傅党,又怎听得进劝说?只是张大山亲口承认驱使鸽子翻查傅希言的房间,他想包庇也无从下手,只好说:“多谢魏大人关怀。锦衣卫监管不力,出了个害群之马,甚是惭愧。我会亲自送交楚指挥使审判,给傅卫士一个交代。”魏岗点头:“如此甚好。”楚少阳最怕他把人要走,见他没有这意思,才放下心来。接下来的事便简单了,张大山被单独关在一个房间里,由专人看守。楚少阳问魏岗所为何来,想为他接风洗尘。魏岗称自己是巡检山西,偶然听闻此地频出人口失踪案,故而过来瞧瞧,没想到到了这里,失踪案就已经破了,准备歇息一晚上就走,不敢请他破费。魏岗笑得淳朴:“我在后厨吃,掌柜免了我的食宿费。”正说着,掌柜就端着一个盘子,兴冲冲地跑过来,往他面前一送:“魏先生快看看,这是不是贵妃红?”见魏岗点头赞许,掌柜欢喜得手舞足蹈:“谢天谢地,您真是贵人,帮了我大忙哩!”说着,又急匆匆地往后厨去了。魏岗解释:“我来投宿,掌柜原本说客房满了,后来听说我知道怎么做贵妃红,才肯收留。”傅希言忍不住看向楚少阳。当初梅梅为难掌柜,自己就问过他,要不要出手帮忙,被楚少阳拒绝了,没想到掌柜为了解决对方的刁难,竟然将魏岗放了进来。不知道楚少阳回想之前的选择,会不会后悔。此间事了,魏岗回厨房帮忙,傅希言和楚少阳留在大堂继续吃饭。比起傅希言的大快朵颐,楚少阳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好不容易等傅希言放下筷子,就找了个理由离席了,傅希言端着没动过的甜点跑去忠心、耿耿那桌续摊。傅希言啃着豆沙包,一脸严肃地说:“刚刚魏大人说失踪案已经解决了,你们一会儿出去打听打听,看柳木庄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周耿耿说:“反正我们都已经出来了,小公子何必再管他们。”傅希言啃包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忧伤地叹了口气:“我们虽然走出了柳木庄,却未必真正的出来了。”如果七公主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在解决裴元瑾娶老婆这个根本性问题之前,储仙宫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周耿耿疑惑地问:“那我们怎么样才算是真正的出来?”傅希言想了想:“自强不息。”弱国无外交,这个理论放到人的身上也是通用的。只有自身强大,才能掌握话语权。他既然来到高武世界,就不该辜负这个设定——在心里埋藏了整整九年的野心终于随着混阳丹带来的效用而重新生长发芽。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在泛滥之前,是多么荡气回肠!周耿耿看着他坚定的目光,也跟着激动起来:“那我们现在回去练功?”“不,”傅希言吃完最后一口豆沙包,“先散步。”周耿耿一脸疑惑。傅希言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一百步当然不是随便走的,傅希言专逛人多的饭馆,也不进去,就在门口乘个凉,等伙计出来迎客了,他又不疾不徐地离开。如此数回,忠心、耿耿便知道他意在打听失踪案的后续。周忠心说:“没想到绑匪这么快就把人送回来了。”他们没听到虞素环的汇报,自然不知道失踪案是储仙宫山西雷部、电部分别做下的。傅希言猜到了些许,但不知具体,以为都是陆瑞春做的,裴元瑾知道后就把人给放了。周耿耿说:“可惜他们都不记得绑架时的事。”傅希言明白这感觉,就像电视剧放“全剧终”了,你还不知道凶手是哪个,太蛋疼了,但他说:“不记得也好。”现实世界里,有时无知更幸福。三人又在街上走了会儿,傅希言突然低声问:“魏岗是你们请来的?”在他提问之前,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这个答案。这个问题更像是开启某个话题的引子,示意他们两个可以接着往下聊。周忠心说:“我们临行前,伯爷给了我们几位大人的联系方式,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魏大人是其中一个,他年轻时当过伯爷的老师,最是刚正不阿的一个人。”傅希言说:“什么时候请的?”周忠心见他喜怒难辨,有些忐忑:“郭平在公子茶里验出毒药的那天,我们给魏大人送了封信……我们擅作主张,请公子责罚。”周耿耿也跟着请罪。他们一贯叫傅希言“小公子”,既是区别于傅礼安,也隐晦地表达了内心中对他的看法。周忠心这次改口,无疑显示对傅希言看法的转变。就傅希言当着魏岗和楚少阳的面,设套张大山时所表现的机变,已证明其内心沉稳,手段老辣,连被认为人中龙凤的同龄人楚少阳也在对比下黯然失色,更不要说逼张大山签回执的狡黠和烧掉回执的果断……这绝对超出了他们心目中对“小公子”的定义。傅希言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态度的变化,心中十分满意。以前天天被喊小公子小公子的,总让他有种自己不是官二代,而是官三代的错觉。三人回到客栈,大堂已经恢复平静。傅希言本想拜会一下魏岗,转念又想,魏岗前脚主持公道,自己后脚去套近乎,未免让人怀疑魏大人的清誉——就算懂的都懂,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索性无事,他回屋休息。他升级锻骨巅峰没多久,就遭遇一连串事件,都没能坐下来好好体悟一下再度成为傅家希望之光的心路历程。回首那漫长而煎熬的时光啊……推开窗,望着天空一弯明月,他正准备整理一下错杂的心情,抬眼却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年轻惊慌地从对面屋顶上跳下来,眨眼消失不见。这路数,就差把“我来自电部”刻在脑门上。傅希言想起他为什么眼熟了——那个一网兜住陆瑞春的响雷弹后,还嘴贱地让人把剩下的也丢出来的那个小哥。不过也没太意外,自从知道混阳丹的重要性后,他就猜到储仙宫会有后招,暗中监视已经是很温和的手段了。傅希言平静地关上窗户,上床练功。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人吵吵,就没法好好休息。傅希言下床,偷偷打开窗户一角。梅梅和楚少阳站在窗户下方对峙,听只字片语,两人的主要矛盾是,一个想出去给公主买头花,一个说可以让下属跑个单。最终拳头大的赢了。不过那个梅梅实在彪悍,临走前,一个嘴巴子就冲着楚少阳的脸去了。楚少阳后退,躲过,但脸色着实比这深秋的夜空还要黑沉,还要萧瑟。他抬头看向傅希言房间的方向。傅希言伸出两个手指,友好地弯了湾,表示“兄弟我懂你”,但看楚少阳怒气冲冲的离去背影,似乎并不领情。深秋的朝阳来的一日比一日迟,傅希言不免又比昨天多睡了一小会儿才起。楚少阳昨日就通知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傅希言下楼时,大多数人已经开始吃饭了。傅希言在忠心、耿耿这桌坐下。楚少阳带出来的这支锦衣卫,本就有一部分是原羽林卫的楚党成员,余下的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也有了初步交情,相形之下,傅希言三人便有些格格不入。幸好傅希言作为一个资深宅男,从不介意被孤立,甚至有些享受在人群中独处的孤寂。出发前,魏岗当着众人的面,特意将傅希言叫了出去。傅希言不等他开口,就先认了个错,表示自己昨夜本想拜访,又怕瓜田李下,惹人遐想。魏岗疑惑:“你一个小胖子,我一个老头子,怕什么瓜田李下?”傅希言:“……是我肤浅了。”魏岗说:“我教过你父亲,但你父亲帮我更多,我这次来,也算偿还一二了。”傅希言识趣地说:“我一定将话带到。”魏岗笑了笑,不置可否,但傅希言猜测,这是赞同的意思。魏岗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你们回去后,楚光若不肯处置张大山,你就将我的奏表交给三皇子,让他代呈陛下。”说是代呈陛下,其实是让三皇子出面给楚光施加压力。傅希言见他思虑周到,自是道谢不已。魏岗满意地点头:“你父亲的孩子,也算我的孙辈,总要有一份见面礼。”傅希言看他又从袖子里掏东西,正要礼貌性地推拒,就看他摸出来一枚铜板。……这意思是,这孙子就值一文钱吗?魏岗将铜钱托在自己的手掌上:“你记住这铜钱的图案,以后若在钱庄、当铺的招牌上看到,便可在每月逢三逢七之日的午时,以铜板为信物,买你想要的消息。”傅希言仔细看铜钱,果然和平时用的不一样,上面的图案乍看像麒麟,仔细瞧又有些分别:“这是……”魏岗说:“白泽。”傅希言艰难地开口:“……不会和储仙宫有关吧?”魏岗失笑道:“当然不是。送这枚铜板的人说,他只是为了更好的做生意。”“您给了我,那您……”“我这把年纪了,还能用几次,不如给你。”魏岗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帮你是一时的,能帮你一世的唯有你自己。”这话听着普通,其实字字珠玑。傅希言有些感动地点头。魏岗见他收下,松了口气说:“告诉你父亲,我欠的已经还完了。”傅希言:“……”刚刚说的不是见面礼吗?魏岗浑身都散发着说不出的轻松与快乐:“好了,去吧。”见他实在没有回收礼物的意思,傅希言也只能接受好意,就是不知道他爹知道自己用一个铜板买回魏岗欠下的人情后,会不会气到吐血。不过傅辅远在天边,这时候也只能任凭这倒霉儿子自由发挥。他与魏岗相携回客栈,便有不少窥视、探究的目光扫过来。昨日一场饭桌上的唇枪舌战后,敢对着楚少阳呛声的张大山沦为阶下之囚,从人物的食物链来看,傅希言无疑在这支锦衣卫小分队里短暂地登顶了。楚少阳一改之前虚与委蛇的闲情,敷衍地告别魏岗,带着人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带来了收获也带来了损失的小镇。傅希言骑在马上,忍不住往柳木庄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他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一头威风凛凛的白虎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也从柳木庄出发,向洛阳行去。夜深,云更沉,似要下一场夜雨。楚少阳带着人紧赶慢赶地回到营地,却发现大部队已经撤离,只有两个锦衣卫卫士等在这里报讯。被留下的卫士原有些抱怨。张大山之前发信说楚百户找到公主,双方会合后就回来,可见有通讯兵。哪知他们回消息过去,却石沉大海。楚指挥使等之不及,才让他们留守。不过他们当看到两只手被捆得严严实实,被两名卫士押送的张大山,便不吱声了,老老实实地禀告楚光留下的讯息。当初公主失踪,三皇子压根没敢瞒着皇帝,当天就密报上去了,自然被好一顿训斥。皇帝给楚光下旨,人要找回来,抵达洛阳也要准时,晚一刻都不行。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迁都之事,朝中至今还有反对势力,建宏帝虽是一言九鼎,一意孤行,却也背负压力。三皇子此次先行洛阳,受多方关注,稍有差池,那被强制压下的反对之声立马就会反弹而起。楚光知道轻重,早想启程,偏生三皇子兄妹情深,想用截止日期的压力逼楚光卖力,非等到公主寻回的消息传来后,才肯拔营赶路。幸好当初钦天监给的时间充裕,耽误了这么多天,竟还有希望赶上。楚少阳当下也不敢耽误,原地休整了两个时辰后,便催促启程。这样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总算在楚光抵达洛阳的后一天,他们也赶到了。新宫选址在洛河以北,三皇子和楚光已经带人在附近驻扎,准备后期建立洛阳卫所,一直飘忽不定的锦衣卫至此也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过楚光的好心情在听完楚少阳汇报傅希言和张大山的纠葛后,消失殆尽。看着寄予厚望的侄子被情绪左右的面孔,楚光觉得自己之前放任他在官场自行摸索的教育方式有些欠妥。他拍拍楚少阳的肩膀,等他平静下来后,问道:“你认为我想不想杀傅希言?”楚少阳愣了下:“我们不是接到了……”“我是问,你认为我想不想?”楚少阳想了想说:“叔叔不想?”楚光点头:“我若想杀他,何需如此麻烦,下毒,刺杀,机会多得是。他一个凝聚不了真气的真元期,我杀他易如反掌。”楚少阳想说傅希言已经锻骨期了,又觉得在叔叔这个多年老“金刚”手里,也没什么区别。楚光说:“胡誉帮过我,我可以留着以后回报他,只要我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总有机会的。我若杀了傅希言,便自绝于勋贵,从今往后,只能依附胡誉,做他背后势力的一条狗。”他一直很清楚,与胡誉的合作是短暂的,扎根于勋贵集团,才是他的立足之本。显然,胡誉也清楚这一点,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想拖他下水。楚少阳有些迷糊:“可我们路上一直在刁难傅希言?”楚光呵呵一笑:“这不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吗?”这件事,他两头都有说法。对胡誉,他可以说,想把人逼离营地,以便在外下手;对傅轩,也可以理解为委婉的提醒。人受到刁难,自然会警惕起来,遇到致命危机时,就会比别人多一分保命的机会。楚少阳:“那张大山怎么办?傅希言还惦记着五千两。”对张大山这个人,楚光不屑一顾,脑子不好,眼色也没有。他是经过多日观察,才放心让他跟着傅希言出去。果然,张大山“不负所望”的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受重用,但这样的人能出现在自己面前,总有他的道理。楚光懒得盘算:“让该烦的人去烦,不要小瞧了胡誉背后的力量。”也就是说,这事儿让胡誉烦恼去吧,因为败笔出在张大山身上,所以他并不担心对方翻脸。经过楚光一番掏心挖肺的分析,总算缓和了楚少阳对傅希言的仇视,以至于后者跑来请假时,他眼睛不眨地批了。这反倒让傅希言产生警惕——都是被楚家叔侄虐出的条件反射,他们态度一好,就感诸事不宜。不过难得能外出放风,他还是不忍浪费,带着周忠心兴冲冲地出门了。自从冲上锻骨巅峰,他就将安保下调了一个级别,不再一个师父带着两徒弟般的三人同行。大清早出来,在集市上逛了逛,花了大把碎银出去,到中午,他便找了家酒楼歇脚吃饭。酒楼对面正好是一家当铺。当铺门口竖着招牌,角落的“白泽”英姿勃发,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来往路人。昨日进城,他就看到了这枚招牌,恰好今天二十七,便想过来长长见识。……也衷心祝愿这枚铜钱别太废,让傅辅不用气太久。他叫了一桌菜,吃饱喝足,掏钱时眉头一皱:“银子都用光了。”今日周忠心是捧哏:“这可如何是好?”傅希言对他的表现不大满意。忠心沉稳是沉稳,可是在演戏方面,缺了点真情实感的灵气,不如耿耿的表情生动。幸好在场没别的观众,傅希言便顺顺当当地将戏接了下去,解下腰间玉佩,“只能先当了这个,改日赎回。”他提着玉佩下楼,去了对面当铺。周忠心被压在楼里当人质,不过他目光追着楼下那胖胖的身影,一直到他进了当铺,还不肯放松。中午吃饭时间,当铺里有些冷清,连掌柜也坐在角落的位置,嘴里悉悉索索地吸溜着面条。傅希言进门,他眨了眨老花的眼睛:“是典当,还是赎回?”傅希言拿出玉佩放在柜台上。柜台有些高,掌柜居高临下地看着,让人颇感压力。他拿起玉佩,随意捏了捏:“玉鱼佩一枚,死当活当?”傅希言掏出魏岗给的铜板,拍在台面上:“你看呢?”掌柜弯下腰来:“想打听什么消息?”傅希言想先试买一个,便道:“镐京的新闻。”掌柜点点头,矮下身在柜台下面翻找了一通,拿出一本簿子,舔着手指翻页:“镐京最新的消息,共有上中下三档。上者一百,中者三十,下者,五两。你要听哪一种?”“先来个五两的。”把碎银放在柜台上。掌柜收了钱,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傅希言看看外面人来人往,错愕道:“就在这里讲?”掌柜看不起这门小生意,嫌弃道:“五两银子,几句话的工夫,还要端茶倒水让你细品不成?”“……”毕竟是花了钱的,傅希言把耳朵凑过去。掌柜低声道:“镐京勋贵家里这段时间暴毙了四位小公子,有划船淹死的,有感染风寒病死的,有练武时错手抹了自己脖子,还有莫名其妙上吊的。”他掰着手指数了数,正好四个:“想知道具体名单,再加一两。”傅希言加了一两。“淹死的是建宁伯的大孙子,病死的是建宁伯的二孙子,练武失手的是德化侯次子,上吊的是太尉刘彦盛的三儿子。”傅希言心脏猛地一缩,正与他姐姐议亲的刘家庶子,就是排行老三。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追问,会不会弄错了?但他忍住了。在这种神秘的地方,留下太多信息并不是件明智的事。如果他身在镐京,就不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此时的镐京城,因为四位公子连续身亡的事,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几位受害者家属天天派人去京都衙门里堵人,要京都府尹给个说法。京都府尹头大如斗。这事儿说来离奇。当建宁伯大孙子淹死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意外事故;当建宁伯二孙子病死的时候,大家觉得建宁伯府诸事不顺,太倒霉了;当德化侯武功高强的次子失手杀死自己时,大家开始觉得事情不对,阴谋论渐渐蔓延;等意气奋发的刘家老三莫名其妙上吊,大家再无怀疑,肯定有人暗中作祟!朝廷内外对此事议论纷纷,甚至到了上书言事的地步。因为被害人中有三位勋贵,武将们群情汹涌,都认为是南虞小皇帝知道我方迁都洛阳,心生惧怕,故意派人杀害北周未来栋梁,好让我们后继无人!朝中也有微弱的声音反驳,那建宁伯大孙子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实在算不上栋梁。然而众人认定建宁伯大孙子殁于阴谋,再看生前事,便带上了为国捐躯的荣耀光环,连流连青楼也美化成接济受苦众生,自然不能接受他不是栋梁之材的说法。加上建宁伯接连损失两个继承人,几近疯魔,谁敢说他孙子一句不好,他就敢豁出老脸上门骂娘。久而久之,少数理智之音便淹没在浩浩荡荡的讨伐声中。如何向南虞反击,皇帝和内阁暂未发声,然而北周对南虞的仇恨之火却随着这次事件助燃,愈演愈烈。话分两头,且说傅希言这头,听完五两银子的消息后,当即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到掌柜面前。待掌柜喜滋滋地接过,他补充:“找二十两。”……三十两的消息,待遇没变,还是我在柜台的这头,你在柜台的那头,举着耳朵听。掌柜说:“陈太妃的侄子前段时间得了个儿子,其实不是亲生的,他爹是明济寺的知机和尚。”傅希言震惊地看着他。掌柜有些自得:“是不是很震惊?”“是,我很震惊,”傅希言暴怒,“这他妈也能收三十两?”掌柜说:“这种隐秘的消息能花三十两买到,简直物有所值!你想想,你若是认识陈太妃的侄子,把消息告诉他,那就……”“那就死定了。”谁愿意自己戴绿帽子的事情让别人知道?掌柜说:“反正你不想知道也已经知道了,不能把钱收回去。”傅希言深吸了口气。不管消息有没有用,对方能打听到这种秘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就是不知道准确率高不高。傅希言状若不经意地问:“混阳丹的资料,多少钱?”他显然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掌柜不用翻找资料,就直接比了一只手。“五十两?”傅希言皱皱眉,从怀里掏银子。“五千两。”掌柜见他面色不好,立马解释道,“这已经是便宜了十倍的价格。要知道消息刚放出来的时候,那可是一人五万两啊。”你不如去抢!傅希言扭头要走,被掌柜叫住:“你等等。年轻人着什么急!这样吧,看你前面买了这么多消息,我给你个优惠价。”见他走回来,掌柜一脸狡猾:“四千五百两。”傅希言伸手:“玉佩还我。”掌柜:“……”掌柜恋恋不舍地交出玉佩:“这个价格真的很低了。”“超过千两,想都别想。”傅希言在柳木庄损失了一半积蓄,坑张大山的又没到手,实在囊中羞涩。掌柜探到他的底线,突然痛快:“行,那就一千两。”傅希言:“……”给多了。掌柜收了一千两的银票,待遇果然升级——眉开眼笑地打开门,邀请他进来喝杯茶。价值一千两的茶……傅希言说:“先上一桶!”自然没有一桶茶,甚至连茶叶都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那一种,把当铺掌柜的抠门展现得淋漓尽致。傅希言喝了一口就没了兴趣:“说吧,混阳丹什么来头,有什么用。可不许再临时加价!”掌柜笑道:“放心吧,您专门打听的消息,自然和那五两的不一样。再说了,像五两这样内容不明确的消息,初始价格设得高了,你听着没兴趣,这不亏了吗?像您这样,有了兴趣的再加点钱听细节,不是更实惠吗?”傅希言受教,既然自己想开店,这样以服务为名的阴险狡诈,还是要多多学习的。掌柜说:“据说裴雄极练的《圣燚功》藏有隐患,让他不得不盛年闭关。裴元瑾练的也是这个功法,为免重蹈其父的覆辙,特意请了铁胆药师姜休炼制了九枚混阳丹。”傅希言问:“只有九枚吗?”掌柜说:“有九枚就不容易了,这里面蕴含的天材地宝数之不尽,连废丹的造价都堪称连城啊!”傅希言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传说,混阳丹出炉时,山海震动,九天之上,雷鸣不止,犹如异宝出世。”“咕噜。”掌柜看了看他,给他添了水。傅希言喝水压惊:“你继续说。”掌柜说:“不过这混阳丹并不是裴少主自己吃的。《圣燚功》霸道,练得越深,对身体越有害,故而,姜休想以夫妻阴阳调和之道来中和少主体内的霸道真气,所以储仙宫很早就便开始为少主物色对象。混阳丹成之日,灵教班轻语,夏家堡夏雪浓,北地联盟温娉等江湖侠女、名门闺秀便不约而同地朝储仙宫出发。”储仙宫少主在武林中的地位,等若一朝太子,又因裴元瑾本身出类拔萃,傲视同龄,因此在吸引力上,更胜一筹。傅希言沉默良久:“混阳丹是不是要吃三颗才有效?”掌柜有些吃惊。这本是混阳丹资料中最秘密的几个消息之一,没想到被对方一言道破,立马觉得这一千两简直血赚。“不错,要服用三颗混阳丹才能达到效果,所以,储仙宫少主夫人的名额只有三个。我刚刚提到的三人就是最有希望的人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多一个都没有的。”这次,傅希言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久到掌柜都想起身赶客,才幽幽地问了句:“如果只吃了两颗,会怎么样?”掌柜觉得这问题简直是故意刁难:“一共才九颗药,裴少主是疯了才会让人只吃两颗!”傅希言想:他不知道裴元瑾有没有疯,但自己很想疯。还是毛不易说得对,这世界果然是——清醒的人最荒唐。两袖清风地从当铺出来,傅希言才惊觉自己花大钱买了一肚子的忧患与惊吓。他回酒楼买单,带着周忠心往回走。这一趟,他可说是满怀好奇而来,满腹心事而走,正惆怅间,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那感觉就像自己突然变成一只兔子,而他身后,有一只猛兽正虎视眈眈。他下意识地猛冲七八丈,快于思考的行动能力曾帮他差点躲过了唐恭一掌,而这次,似乎也成功了。待他回过神来,恐怖的气息便悄然消失,只有身边的路人惊恐地看着他。周忠心追上来,看着他脑门上的冷汗,戒备地扫视四周:“公子,出了什么事?”傅希言问:“你没感觉到吗?”见周忠心面露迷惘,傅希言猜,那个恐怖气息的主人必然高于金刚期,那就排除掉了楚光。可在洛阳城内,还有哪路高手对自己心怀敌意?答案很快浮现——的确有。傅希言苦笑,若对象是裴元瑾,那自己这回真的是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