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已经持续了一个白昼,南虞水师像是全都瞎了眼又聋了耳,对长江江面发生的鏖战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任由双方生死相搏。或者,水匪内耗正是他们喜闻乐见的。傍晚姗姗来迟,大片的彤云仿佛是江面的鲜血一路流向天际,又漫到天空。金橘色的余晖笼罩战船,仿佛那流出的血液又雨露均沾地撒了回来,天地间,处处血腥。但是,战斗还在继续。大面积的冲撞战已经在战争之初结束了,战船残骸与人类尸体混杂在一起,在江面漂流。幸存的战船上,也是箭矢密布,每一艘都像是刺猬在苟延残喘。吕山虎乘坐的“白龙号”虽然被其他战船围在中央保护,却也受到了不少攻击,一支两丈长矛牢牢地钉在他面前的甲板上。这是白龙帮前大当家亲自送来的“礼物”。当吕山虎看到传说中昏迷不醒的瞿象出现在对面战船上时,就知道自己中了计。时日无多或许是真的,想赶着自己一命呜呼之前报仇雪恨更是真的。如果他能沉得住气,也许根本不用动手,对面就会被熬死。但自己发起进攻后,已经进入了对方的节奏,大批战船被拖进战场,已经没有退路,明知对方在守株待兔,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不过吕山虎并未因此丧失信心。这种局面,他在出发前不是没有预测过,以瞿象的老谋深算,就算不能理事,也一定会准备好继承人,当年是瞿薇薇,这次应该就是细作汇报的“谢姑娘”吧。他不明白,杀人越货这样的事,为什么瞿象总想交给女人,瞿薇薇是女儿,这谢姑娘又是哪路货色?双方的远程武器基本耗空,开始互放接舷吊桥,由水战转入陆战,面对面肉搏。吕山虎看着越来越近的“吞天号”,看到那个拿着双戟作战的老迈身影,涌起一股久违的想要杀人的冲动,上一次出现,还是瞿象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白龙帮以后听瞿薇薇号令之后。他抓着自己趁手的精钢刀,刚走了两步,突然回头:“齐问心呢?”亲信愣了下道:“出来没多久就不见了。”吕山虎以为他害怕战斗躲起来,忍不住骂了句:“废物!”废物面前放着一盘围棋,战况胶着,黑白两色厮杀得混沌一片,在靠近的天元的位置,摆着两只突兀的象棋,一只帅,一只将,没有了楚河汉界,前面只有纵横的线,随时都可以突破限制,上演一出将帅争。坐在他对面的傅希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看了大半天的棋,已经觉得累了,但好戏即将上场,他只能喝一口浓茶,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裴元瑾正在屋里面换衣服,既然要隐姓埋名,自然要泯然于众。只是等他换好衣服出来,便知道他们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了。齐问心带了一套崭新的水匪服来,但水匪夏天喜欢打赤膊,端庄如裴少主焉能愿意,就在里面加了个白色的内衬。这倒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即便穿得如此不伦不类,他依旧器宇轩昂、卓尔不群,别说站在一群水匪里,就算是站在一群贵族公子哥里,也很难泯然于众。至少傅希言认为,裴元瑾和北周三皇子站在一起时,被比下去的绝对不会是裴少主。如此一来,伪装就有些多余了。傅希言说:“反正裴元瑾一动手,大家就知道他是高手,何必遮遮掩掩?”裴元瑾别扭地扯了扯衣领,赞同地点头。“穿个夜行衣,蒙个脸就好了。”傅希言想起戴福娃面具出场的宋旗云,提议道,“或者我们戴个福娃面具,既然宋大先生这么不喜欢露脸,我们就帮他露露脸啊。”裴元瑾皱眉,显然不喜欢冒充别人。齐问心苦笑道:“越王殿下不会希望有太多江湖门派介入的。”傅希言也是随口一提,既然两人都觉得不好,也不再坚持:“那就随便蒙个脸吧。”他看着裴元瑾明亮的眼睛,心想:这蒙面的效果大概和宋旗云的福娃面具差不多,光是这双眼睛,就瞒不了人。只是他忘记了,他之所以熟悉这双眼睛,是因为乌篷船里看得太久,其他人显然没有这荣幸。而且,为了减少嫌疑,秦昭一早就派人假扮他们,加班加点地离开了南虞境内,如今应该已经进入储仙宫范围了。裴元瑾换了夜行衣出来,因为不是量身定制的,裤腿儿有点短,上衣有些大,齐问心是有些歉意的,但傅希言却觉得很好。他说:“落肩款,九分裤,也算引领潮流了。”裴元瑾看着他,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似乎在问什么意思。傅希言心肝颤了颤,心想真是要老命了,他居然从英明神武的裴少主脸上看到了“可爱”二字。他不自然地挪开视线,对着齐问心叹息一声:“其实这一仗应该由我去的。”北周南虞这一路走下来,他思想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已经不再畏惧鲜血与战场,但他的身体,他的心理,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这次本来是很好的时机,白龙帮吞龙寨的水匪,哪个手上没有染过鲜血,杀他们,自己心理负担不会太大。可惜,今次是秘密行动,他的体型又实在很难掩藏,黑色再显瘦,也只是显瘦,而不是真的变瘦。一直在外面关注战局,打探消息的蒲英雄小跑着进来:“‘白龙号’和‘吞天号’接舷了。”傅希言下意识看向裴元瑾。裴元瑾抬手,将赤龙王从发髻上取下,插到傅希言的头发上。齐问心抬手,将棋局上的“将”和“帅”并到了一起。日薄西山。血漫长江。白龙帮与吞龙寨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吕山虎踩着吊桥,跳到了“吞天号”上。吕山虎和瞿象,这对曾经生死相交的战友,如今兵戎相见的仇敌终于站到了彼此的面前。数年未见,两人都觉得对方的面相苍老了许多。两人照面之后,一句废话没有,一个举刀,一个挥戟,就战到了一处。他们相识多年,该说的话,当年都已经说过了,不该说的话,说了也没什么用。中间横亘着杀女之仇,夺权之恨,絮絮叨叨太多,也只是泄愤,还有什么比杀死仇人更直接更能发泄愤怒?随着两军主帅交手,两边的亲信也杀成一团。就在吕山虎一刀劈向瞿象,被对方双戟架住的刹那,一支飞刀从船舱射出,恰到好处地剃掉了瞿象的半边鬓发,顺势带走了吕山虎的一片耳朵,吕山虎惨叫一声,手中的钢刀差点脱手,瞿象趁机双戟向前一刺,正对胸膛。多年的对敌经验让吕山虎在紧急关头向后倒去,避开了致命一击,但瞿象双戟一抡,追着他向下插去。吕山虎就地一滚,正要忍痛站起,第二把飞刀到了。刀子竟然在空中飞出了一道弧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插向他的脖子。他的脖子很粗,但很短,摇摆的时候,就好像只有脑袋在动。飞刀贴着他的皮飞过去。刀面透心凉。吕山虎有种预感,自己躲不过第三把刀了。“酒鬼!”他忍不住大喊。当水匪实在是一门很有“钱”途的生意,就算声名狼藉,但大把银子撒出去,总能捞到几个高手的。酒鬼就是那一兜子高手中,在他身边留到最后的一个。他是脱胎巅峰的修为,在江湖散人中,已是接近顶尖的存在。不过他能留到现在,除了武功高强,独得吕山虎器重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拿钱不管事。不管是水匪杀人越货,还是吕山虎背叛老大,他都无所谓,只要有钱买酒,有钱能赌,他就能为其卖命。当然,缺点也是有的。如果吕山虎不吼这一嗓子,他大概会眼睁睁地看着吕山虎去死,也懒得动一根手指。酒鬼就在吕山虎的那群亲信里,上船后找了个地方安静地待着,直到听到有人喊名字,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步履不稳,但每一步踏出,都坚定而自然地封锁住了飞刀射向吕山虎的路线,顺便一拳打飞了扑过来补刀的瞿象。藏在船舱里的谢云铃忍不住“噫”了一声,似乎在疑惑两个大水匪的战场上,怎么还会有一个这样的高手。不过谢云铃见过的高手不知凡几,区区一个散人,并不放在她的眼里。她手一抖,又丢出四枚飞刀,三枚正好对准他上中下三路,第四枚,依旧是绕着弯子奔着吕山虎去的。酒鬼朝右踏出两步,不仅奇异地化解了对方针对自己的三把飞刀,还挡在了第四把飞刀的路线上。飞刀被两根手指夹住,这只手常年摸牌的位置长着老茧,夹着飞刀却很稳。谢云铃微微蹙眉。在灵教完全掌控这支水匪前,她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毕竟新城之战后,他们与储仙宫交恶,储仙宫的势力遍布天下,如果也想来分一杯羹,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许多。但眼前这个酒鬼显然让她不得不调整机会。她伸出手,比了个进攻的手势。埋伏的灵教“影团”悄无声息地蹿了出来,飞快地穿过长廊,冲出了船舱,朝着酒鬼扑了过去。这些人的武功品阶不高,身法却极为怪异,而且合作无间,一人进攻一人防守,其余人从别的位置进攻,将对手团团包围,却又不互相掣肘。影团是灵教专门培养的刺客,每个人的武功都不算高,但是加在一起,往往有一加一加一大于十的效果。酒鬼感觉到了吃力,混沌的眼睛终于露出了与平常截然不同的精光。另一边,吕山虎遇到的阻力更大,他的武功本来就是普通,当水匪的,抢劫的对象都是过路的商人旅客,靠的是人多势众,自身武功倒是其次,如今遇到灵教专职的刺客,很快便落入了下风。他的亲信们倒也忠心,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回来援救,却也是拿人命拖延时间。吕山虎看着站在影团后面的瞿象,面上露出悲怆之色:“当年说要当过江猛龙的瞿大当家,还是当了狗!”他没有认出灵教影团,却知道这样的高手绝不可能是一般人培养出来的。瞿象看着他穷途末路的样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中既恨,又恨。恨他背信弃义,又恨自己劳碌半生,终是为他人作嫁衣!可那又如何,他要死了,自己也要死了。一死百了,能不成还要把活人仇恨带到地下去吗?能够手刃仇人,自己死后,见到薇薇,也算有个交代了。他想着,提着双戟的手便生出了无限的气力。眼见着吕山虎被影团一刀砍中肩胛骨,忍不住吼道:“我来!”影团居然听话地让出了正面战场。吕山虎的刀被影团架住,任由瞿象的双戟插入对方的胸膛。看着吕山虎瞪大眼睛,血水从嘴巴里噗嗤噗嗤地冒出来,瞿象终于感觉到了一阵轻松。然而下一瞬间,吕山虎手中的钢刀就砍在了他的脖子上。如果他能看到自己,也会看到自己的血水从伤口处噗嗤噗嗤地往外冒。瞿象瞪大眼睛,盯着吕山虎的手,仿佛那里开出了一朵来自地狱的曼珠沙华。很快,他的视线模糊了,意识也开始涣散,但执念仍在——齐问心在哪里?他为何不死?……影团松开吕山虎握刀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对宿敌慢慢倒下,转头朝吕山虎剩下的亲信攻去。酒鬼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吞天号”上白龙帮的活人越来越少,当酒精不再起作用,他燥热的身体也慢慢地冷却下来。谢云铃终于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她目光冷冷地扫过外面横七竖八的尸体,最后落在吕山虎和瞿象的身上:“将老寨主拾掇干净,抬过来。”她话音刚落,瞿象的几个亲信闻言立刻蹿了出去。就在她认为大势底定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好似有什么危险正在接近,或者,已经来了……漫天乌云遮盖了本应挂在天边的明月,繁星也只有极稀疏的一两点,此时的江面上,只有零星的渔灯在充满血腥味的夏风中轻轻摇曳。激烈的战斗进入萧条的尾声。谢云铃突然道:“小心戒备!”她的声音刚落,一股巨大的威压从上至下,朝着整艘“吞天号”落下!遭遇几度同等级战船“白龙号”几度冲撞都没有造成太大破坏的“吞天号”瞬间拦腰截断,酒鬼拼着背后中刀,死命地跳出包围圈,跃入水中。谢云铃落水之前,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对面“白龙号”的桅杆上,正站着一个人。哪怕隔着十几丈,她依旧有种只要一瞬间,对方就能杀死自己的错觉。然而一眨眼,桅杆上已经失去了对方的踪迹。微凉的江水瞬间没过头顶,漆黑的环境让她感到微微的安心。灵教影团回来了一部分,另一部分正在搜寻酒鬼。酒鬼后背被砍出了两刀几可见骨的伤口,却依旧奋力地朝着“白龙号”的方向游去。他对生存有着一股近乎神奇的直觉。而这次,这份直觉也没有辜负他。当他被人从水里捞起来时,就看到了一张亲切温柔干净的脸。齐问心半蹲着看他:“你现在还好吗?”酒鬼痛得嘴唇发白,抖着身体说:“不好……”齐问心又问:“二当家和瞿寨主还好吗?”酒鬼和他们同在一艘船,当然看到了他们的结局:“比我,还不好……你呢?”齐问心笑着站起来:“我很好。”“非常好。”除了“吞天号”之外,其他战船在裴元瑾的帮助下,都已经被己方人马牢牢控制住,瞿象、吕山虎一死,他前方只剩下一个“谢姑娘”。不过她应该也留不了太长时间了。谢云铃发现自己还是放心得太早了,江水虽暗,但是以她的视力,也不至于分不清楚谁是谁,可身边的人已经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消减着。在水里泡久了,渐渐适应了水温,身体慢慢地热起来,可她的心越来越凉,就像“吞天号”一般,一直沉入江底。就好像她不该出现在这里一般,桅杆上的那个高手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她还是小瞧了长江水路霸主的重要性,就算江湖门派对拦路打劫不敢兴趣,可那些世家富商呢?那些朝廷势力呢?四方联盟若是掌握这支势力,就可以免去水陆被扼制之苦。北周若是掌握这支势力,等于在南虞境内插了一把刀。南虞越王若是掌握这支势力……她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人。可是吕山虎动手是很突然的事件,若非瞿象病重是她一手策划,也绝想不到吕山虎会突然发起进攻。难道这几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白龙帮的内部?谢云铃突然察觉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或者说,忘了一个人,一个从战争开始前,就命令手下搜找,却至今仍未找到的人——齐问心。瞿象、吕山虎死了,他这位白龙帮名义上的大当家,是最直接的受益人。无论真相如何,只要活着,总能找出来的。她咬着牙,慢慢地朝着河岸的方向游去。刚开始她身边还围着七八个人,可慢慢的,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掉队,等下次清点人数,身边只剩下两个。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此时,他们离河岸只剩十几丈,可在他们身后,那个桅杆上的人正静静地站在一块破船板上,不远不近地跟着。“你究竟是谁?”在水里待太久,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船板渐渐靠近,那人蒙着一块非常随意的黑布,完美地展露着鼻梁和下颚的轮廓曲线,加上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几乎把“我是谁”写在了脸上。谢云铃看着他的目光从震惊到绝望:“裴少主居然为水匪助拳,难道不怕天下人耻笑吗?”裴元瑾处之泰然,闭紧嘴巴,不打算承认。谢云铃又道:“齐问心背后是北周?”她这么想,自然是因为傅希言是北周伯爵之子的关系。裴元瑾依旧保持沉默,只是目光微微抬起,看向了缓缓驶近的一艘乌篷船。傅希言提着渔灯,从篷里探头,尽管他如今的视力无需灯光就能将江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却还是习惯性地拿起渔灯照了照。“谢云铃?”他皱眉,没想到会跑出一个灵教的人。裴元瑾问:“你来?”他永远记得新城消息传来时,傅希言哭得多么伤心,所以看到谢云铃的那一刻,便想着,也许傅希言会喜欢。傅希言缓缓放下灯,取出了手套,沉声道:“我来。”影团仅存的两个人突然扑向裴元瑾,他们知道,要保护谢云铃逃走,只能先拦住他!可他们太过高估自,身体刚刚从水中拔起,就被迎面的拳风打落水中,无声息地沉了下去。连带的,将谢云铃的逃生希望也一并沉了下去。谢云铃缓缓转身,冷冷地看着傅希言,如果活不了,那就想想怎么样死才有价值,比如——拖一个人下去。她一个下腰,猛扎入水,傅希言一拳打在水中,绵柔拳的拳劲入水之后,竟穿透江水,打在她的腹部。谢云铃忍不住吐出一口长气,双腿一夹,朝着乌篷船的方向冲了过去,灵教之所以是灵教,是因为对灵力运用有着独到之处。谢云铃作为青莲使者,自有她的本事,或许在武王面前没有一战之力,可遇到脱胎巅峰,未必会输——她此时还不知道傅希言已经晋升为入道期。水中灵力涌动,乌篷船轻轻摇晃之后,突然四分五裂。傅希言单足轻点而起,在空中掉了个头,头下脚上地落下来,飞快地击出六拳,每一拳落入水中,都打出一连串的水龙。谢云铃被击沉数丈,随即双手一拢,四周江水汇聚成一道旋涡。傅希言一落水,就被卷入旋涡中。旋涡速度太快,只是转了几圈,他就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吐出来,而更可怕的是,他已经失去了方向感,谢云铃随时可能冒出来偷袭。他手上底牌不多,踏空行、碎星留影在水里完全不起作用,绵柔拳也不知该打向何处,就在谢云铃握着匕首,准备从他背后偷袭的刹那,三把无名小箭从袖中射出,像是三枚护身符一般,顺着水流,在他周身环绕。谢云铃手腕一番,射出飞刀,两把被打飞,余下一把插入傅希言的大腿,血瞬间飘散出来,她来不及心喜,就见傅希言反手将刀拔出,反丢了过来。她让了一下,但飞刀后面跟着三把无名小箭,小箭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无论如何躲闪,都始终紧紧地跟着她,等她退到江水更深处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旋涡影响的中心。正当她打算故技重施,一股巨大的吸力从正前方传来,让她不由自主地送了上去,眼睁睁地看着无名小箭从她的心口接连穿了过去。傅希言缓缓收回伸出的双手,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真元内饕餮蛊在骂骂咧咧,似乎责怪他让自己出了力,却一点好处都没有分到。嗯,晋升入道期后,他好像发现了饕餮蛊的新用法——隔空取物。收回无名小箭,他缓缓游回江面。刚露个头,就被裴元瑾提了起来。“死了?”“死了。”傅希言自以为很平静地说。回想谢云铃的尸体沉入水底的样子,他还有些遗憾:“要是能寄给班轻语就好了。”看着自己熟悉、亲近的人死在面前,想必会让她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与领悟。裴元瑾温柔地蹭蹭他的脸:“回去吧。”感觉到他脸上的温度,傅希言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冷,身体甚至有些发抖。他愣了下,缓缓抬手抱住旁边的人,轻声地说:“没关系,很快就好了。”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裴元瑾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了他,努力将身上的暖意传递过去。有些路,自己选择的,总要自己走下去。他会陪着,却无法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