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希言横刀挡住士兵攻击时,手上稍微用了点巧劲,让对方的身体重心向□□斜,然后再轻轻一推,对方受不住力,一个踉跄挡住了其他人的攻击路线。傅希言趁机拉起裴元瑾的手往出口处跑。此处动静已经惊动了不少人,站岗放哨的士兵也开始朝这边聚拢过来。裴元瑾一边跑,一边还要抱着蛋,算是有生以来,难得的狼狈,两条过粗过浓的眉毛不悦地朝中间皱着,有个士兵从后面蹿上来,他头也不回,一个回旋踢将对方踢飞了出去。傅希言拨冗看了眼,差点停下来鼓掌,但远处的变故让他硬生生将掌声收了起来。只见跟着镖头从另一边突围的镖师中,有三个突然发力,两人封锁镖头的左右,一人朝富商砍去。这三个人,正好就是数度刁难傅希言的长包男以及裴元瑾认为与他关系不错的那两个。他们三人的武功并不高,最多只有锻骨后期的水平,对傅希言、裴元瑾这样,见多了武王武神的武者来说,可算弱不胜衣,然而在此时,却发挥出了意料不到的作用。毕竟,镖头也只是个金刚期。但一个大境界的差距,还是让他在关键时刻做出了出乎意料的救援。镖头眼睛依旧看着前方,双腿用力往地上一蹬,身体重心后仰,一个后空翻,掠过了三人的合围,反过来落到了他们的身后。这时候,其他镖师回过神来,纷纷出手挡在两方之间。镖头趁机反方向杀过来,一路砍翻士兵,眨眼间,就冲到了傅希言他们的身后。傅希言因为不想暴露武功,所以跑得并不快,这时候刚好到广场边缘,与岗哨的士兵交手。镖头中气十足地吼道:“接着!”傅希言下意识抬头,就见那富商像块抹布一样被丢了过来,他下意识想闪,但见富商一把年纪,身体又弱,这么一摔,怕是抹布变成破抹布,还是在他落地之前,伸手在后背托了一下,卸掉了大部分力道,帮他站住了脚。但富商站直之后,人晃晃悠悠地往前扑去,傅希言只好又拉了他一把。镖头站在他们后面,拿出了一夫当关的气势,喊:“快走。”傅希言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富商忙不迭地跟在了他身后,一不留神,裴元瑾就被挤到了后面,傅希言扭头一看,里面掉头回去,将富商顶到了前面。富商吓了一跳,又往后退。这时候傅希言已经拉着裴元瑾往外冲了,他知道,这时候已经不能再犹豫了,倒不是怕人太多冲不过去。自从解开了武神晋升的奥秘之后,他对这个世界的武道就有了更深的了解。也许武功并不能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但修真可以,修真真的可以。因此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真到那时候,保护裴元瑾突出重围不是问题。可到了那一步,自己必然会引起南虞方面的注意,身份很可能就瞒不住了。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所以,他必须要在事情恶化之前,以一个普通锻骨期、最多金刚期的修为冲出去。武道盛行,锻骨、金刚即便没有多如牛虻,也不罕见,不至于叫人太过警惕。似乎在刚刚傅希言的一个转身掉头中,富商明白了自己的地位,不再指望他们会向镖头一样护着自己,哪怕此刻身疲腿软,依旧努力跟着他们的脚步,从里面冲了出去。外面是繁华的街道,不少百姓正挤在外面看热闹。傅希言带着人一头栽进去,很快就摆脱了追兵。今天的士兵发难,镖师反水,镖头让他们带着富商突围,都发生得有些突然,自己像是牵线木偶一样被扯入了一团迷雾当中。但傅希言相信景罗这么安排自有深意,故而没有犹豫,还是将富商一路带在身边。这时候最好一鼓作气离开县城,不然等他们下令封锁再跑,会更加麻烦。傅希言和裴元瑾还有个终极大招,就是恢复本来面目,但富商显然是没有这个准备的。傅希言带着他们大街小巷乱窜,好不容易甩脱追兵,赶到城门边,发现已经戒严了,只好折回去找地方暂避。县城的城墙并不高,以他的“踏空行”,带着裴元瑾也能轻松越过去,但多了个富商,就有些棘手。一方面,他不知道富商到底什么来头,为何北周要安排暗探在他身边,另一方面,背着两个人爬墙,重量不说,姿势也是个问题。他想象了一下美丽的画面,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城中已经乱起来了。不用官府强调,百姓便展开自查。对高手来说,看锻骨期、金刚期战斗和地痞流氓打架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对普通百姓而言,那是北周流窜过来的凶徒,连手持兵刃的朝廷士兵都不放在眼里,危险性可见一斑。傅希言等人就躲在一座废弃院子的柴房里。屋子许久没有住人,积攒着厚厚的灰尘,当风吹进来,灰尘扬起,有些呛人。富商蒙着嘴巴,努力将声音蒙在袖子里。傅希言不仅有点佩服。咳嗽、打嗝、放屁这都是人很难克制的生理反应,他居然忍住了。富商虽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但一路奔波让他原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进门之后,就靠在角落里,努力地喘息着。傅希言去院落的井里打了桶水,找了块抹布在柴房里擦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出来,裴元瑾挑了块不容易发现的好地方,挪开杂物,拿出衣服扑在地上。两人没有交谈,却合作无间。忙活一通之后,三人各自坐在屋内歇息。门外的街道偶尔能听到一列脚步声,每到这个时候,富商就会猛然瞪大眼睛,耳朵贴着墙,紧张地屏住呼吸,让傅希言有种自己穿越到民国谍战剧的荒谬感。脚步声持续到傍晚,外面才逐渐安静下来。月光洒向大地,黑夜重归宁静。傅希言靠着裴元瑾打了个哈欠,又想起裴元瑾现在不能用真气,也不知道这样靠着他他会不会累,连忙直起脖子,然后拍拍自己的肩膀。裴元瑾扭头看了他一眼,双目对视,无需太多言语,傅希言便重新靠了回去,顺带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咳咳。”富商有节制地咳嗽着。傅希言掏出水囊丢过去。虽然顺手牵羊不是个好习惯,但事急从权,逃跑途中,他一边拿东西一边丢钱,水和食物都不用发愁。富商说了声谢谢,拿起水囊喝了两口,然后说:“你们是北周探子吧?”傅希言愣了下,实话实说:“不是。”的确不是,他们是假探子。富商并不在意答案。在他看来,他的否认只是一种掩盖:“你们的头领已经默认了。”傅希言想了想,顺水推舟地说:“他没和我们说过。”富商说:“我虽然是南虞人,但在对付南虞朝廷这件事上,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可以合作。”傅希言问:“你想怎么合作?”富商说:“送我去榕城。”傅希言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富商一怔,大概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爽快:“为何?”“太危险了。”傅希言说得也是实情。要是裴元瑾的战斗力还在,那他们自然是天上地下哪都去得。可如今一行三人只有他能打,去的又是榕城,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事,想也知道不安全。富商这次沉默了很久,大概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怕危险。说危险,北周的探子偷偷潜入南虞还不够危险吗?!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这只是他的推托之词,于是抛出了一个诱饵:“我是福宁殿旧人。”傅希言揉了揉眼睛,有点困了,裴元瑾低声解释:“福宁殿曾是南虞孝睿帝的寝宫。”傅希言勉强睁大眼睛,在脑海里思索孝睿帝又是哪个皇帝。屋内狭小,两人的低语并没有瞒过富商,富商点头道:“我伺候过南虞两代皇帝,孝睿帝,还有先帝。”男的,在宫里伺候过两代帝王的……傅希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富商说:“我当时在司礼监。”傅希言对司礼监还是有几分认知的,因为前世常年在电视剧里担任反派的大太监,刘瑾、魏忠贤都在司礼监。他说:“那你不是富商?”“……我叫尤柏。”尤柏嘴上不说,心里却将北周骂得要死。他身在宫廷,平日里见的都是一叶知秋的聪明人。就凭自己刚才透露的信息,对方就应该猜到自己要做什么,双方立场在哪,可以进行哪方面的合作……谁会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真的富商。这探子的问题实在……太没水平。他腹诽之后,内心又生出淡淡的疑惑。南虞内战可说是当今天下最重要的一桩大事,北周既然要派探子,就绝不会派些普通人来,眼前这两个不太像探子的人,到底是不是北周派来的?又或是,他们的表现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不由感觉到了微微的不安。傅希言并不知道对方正在想些奇怪的事情,他只想好好睡一觉。船上的大通铺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连这废弃柴房的空气都要比那里新鲜太多。他眯着眼睛正要入睡,突然直起身体。显然,这个废弃院落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瞒过这座县城里的地头蛇。外面正出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宁静夜晚的声音。他一动,尤柏便坐不住了,跟着绷直了身体。傅希言突然问:“你有什么人能够投靠吗?”尤柏沉默了一会儿,见裴元瑾始终没有回答,便知道这句话是用来问自己的。可他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放弃自己?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对北周,对榕城的重要性?他一时心乱如麻。逃离关卡的时候,他分明看到镖头被好几个人团团围住,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要是傅希言他们也放弃自己,那自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南虞之行等同失败。在外面的人冲入院子的刹那,傅希言拿着刀,飞快地打开门冲了出去,一阵叮叮当当的交兵,然后就安静了。尤柏竖起耳朵听着,过了会儿,又听到更远处发生了打斗,但结束得很快,再过一会儿,傅希言便推开门回来了。他身上带着初冬的寒气,加上那张平凡的脸不笑时总有几分郁气,看着就不好惹。裴元瑾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尤柏慌忙跟上去。三人从一群伤兵身上跨过,到外面,发现竟然还有弓箭手,只是他们不是趴在墙上,就是从墙上掉下来,靠着墙脚哀哀直叫。尤柏见状,不得不重新评价两人的实力。要知道镖头当时带着自己,差点没能突围,而这两个人……不,根本只有一个人,就轻轻松松解决了几十人的合围,这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其实他们是镖头的上级?尤柏思绪万千,可脚下一步不停,他突然有了一种危机感,要是不紧紧跟上这两个人,自己真的可能被丢弃在这里。傅希言倒没打算丢弃他,却也没打算将人送到榕城。要是尤柏有另外接应的人是最好的。早在尤柏坦承来历之后,他大概就猜到了这趟行程的真相。这位来自南虞皇宫的前太监,不知是何原因逃出了南虞,躲到了北周,但他必定有他的价值所在。所以,当越王终于要和小皇帝翻脸的时候,他便返回了南虞,投靠了越王。北周方面应当是知道了他的来历和目的,乐得为南虞内战再添一把火,所以派出了镖头护送。至于自己和裴元瑾被安排进行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原来的人被景罗换走了,另外一种是景罗与北周朝廷有合作,直接将他们塞了进来。当初景罗给他第二第三个选项,其实走的是同一条线路,区别在于要不要顺便搭上北周这条船。头上长包的镖师应该是南虞小皇帝的人,目的是找机会灭口。可惜,今天关卡的布置实在太弱了,但凡有个脱胎期、入道期,这会儿尤柏都经凉凉了。不过这样看来,这个尤柏就算有价值,也应该不高,不然以灵教的人才储备,不至于连个脱胎期都派不出来。他突然有些好奇自己如果选择的是研学线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件。这么想来,其实男神有点像npc,自己和裴元瑾像在闯关玩游戏……要是能存档、有攻略就好了。他带着人又去了城门。此时城门已然紧闭,大概调派人手去城内搜索他们的缘故,城墙上巡逻的人并不多,傅希言找了个空隙,连着两次,将裴元瑾和尤柏都运了出去。尤柏看他的眼神当即不对了。他在宫中,也算见多识广,当然知道能够这样轻轻松松翻越城墙,绝非一般武者能办到的。但北周朝廷的武力一向不强……他原本坚信他们是北周探子,此时不免动摇了起来。傅希言倒没想那么多,把人放下后,立刻掸掸袖子,跑到裴元瑾身边,隔着两步远的距离问:“想好去投奔谁了吗?”尤柏情不自禁地相信了他们的话,也许他们真的是北周探子,就算是,他们要执行的任务也一定比自己重要千万倍。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到了挫败。他回到这片土地,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碌碌而度,所以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自比奇货,可是接连的打击,让他的自信降到谷底,一时间竟有些彷徨起来。傅希言头疼地看着他,觉得镖头丢给了自己一个大难题。狠狠心,倒也不是不能将他丢在这里,但越王帮过他们,名义上也算攻守同盟,既然知道对方是秦昭的人,自己总不能不讲道义。他想了想说:“我找人送你去榕城?”尤柏回过神,忙道:“好,多谢。”傅希言想来想去,只能想到陈家,以对方的财力物力,送个人应该不是难事,难的是……“陈家的大本营在花城?”傅希言就算地理普普通通,也知道前世的广州比福州更往南。尤柏见他脸色不好,小声道:“或者,你找个镖局……”傅希言看着他,尤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主要是他想起来,自己之前找的镖局,就被各路人马渗透,真正的镖师没几个。这还是北周的镖局,要是南虞……只怕前脚托镖,后脚坐牢。傅希言长叹一口气:“好歹送你去越王的地盘吧。”反正这段时间,他也要想办法帮裴元瑾突破金丹,就当拼个顺风车吧。尤柏看着他,见他表情表露的都是真的,终于松了口气。他决定许诺对方一点好处,不至于让双方的合作太过单薄,使自己成为一颗随时能被抛弃的棋子:“我知道一些事,对越王很有用。”后面的话没有说全,但可以想象,他既然对越王有用,傅希言把人送到越王面前,便是有功,自然少不了好处。傅希言平静地点点头。如果秦昭不是越王,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错综复杂的利益瓜葛,他还是很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毕竟对方情商挺高,相处挺愉快。三人黑夜赶路,尤柏走了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或者服用一枚红色的药丸,吃完之后,精神头便能好一些,可傅希言用窥灵术看,这个药能提神,但本质也在伤神。两次之后,傅希言便主动提出休息,在离别亭对付了一夜,第二天,傅希言和裴元瑾还是神采奕奕,尤柏却病倒了。刚好有牛车经过,傅希言便花钱将牛车买了下来,然后开启了牛车夫的生涯。问了几个人,找到了个据说艺术高明的村大夫,一贴药下去,尤柏果然好转了几分。傅希言见大夫院子里放着各种草药,叫来药童,要他一一介绍。药童虽然觉得这城里人怪里怪气的,但看在两枚铜板的份上,还是从头到尾念叨了一遍,其中有三味是炼制金元丹所需。傅希言大手一挥,买了八种。大夫一开始不肯,怕他们乱吃药,傅希言说:“我是做药材生意的,我看我朋友吃了你们的药后,好得很快,说明药效好,我想带回去给掌柜看看,要是不错,以后就来你们这里进货。”这可是大生意,大夫心中一动,又送了他们一些添头。添头里竟然有金元丹的第四味药,傅希言笑得一脸满足:“只有这些吗?你要不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要送的?”大夫:“……”自己可能上了个狗当。尤柏喝完第二碗药,傅希言便带着人重新上路。为了让自己这一行人显得不那么起眼,他们都换上了向当地百姓买的旧衣服,再往牛车上一坐,任谁都觉得……“我和尤柏是你家的长工。”傅希言苦着脸说。实在不能怪裴元瑾。同样的粗布衫,同样的黑布鞋,尤柏病殃殃的就不说了,傅希言的那一脸苦相,看着就是脚踏实地的劳动人民,唯有裴元瑾背脊笔直,身姿挺拔地坐在牛车上,像极了微服出巡的官老爷。傅希言建议:“你要不驼点背?”他深信,没有什么气质是含胸驼背解决不了的!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微服出巡又忧国忧民的官老爷。……傅希言把车夫的位置让了出来:“要不你来赶车?”裴元瑾看了他一眼,眼里含着对他胡闹的纵容,然后两人交换了一个位置,傅希言坐在后面,迷恋地看了会儿他的背影,长叹道:“不用问,别人看我们,一定以为我们俩是晚上做坏事被官老爷抓住的贼人。”尤柏迷迷糊糊醒来,问:“有追兵吗?”傅希言说:“没有。放心吧,追兵的头儿正帮我们赶车呢。”尤柏一惊,抬头看见是裴元瑾,稍稍安心,又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傅希言盘算着金元丹剩下的几味药,道:“去清江县。”一来,清江是越王地盘,二来,那里有药都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