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祖瑞一行人目标不小,傅希言找起来也不太麻烦,临近傍晚的时候,就在一个小镇附近的茶寮听到了消息。茶寮里的人闲来无事,还在津津有味地形容着车队的样子。别的不说,光听那一辆破破烂烂的补丁车,傅希言便知道自己没有找错方向。张祖瑞念着今天是长途旅行的第一天,张夫人等人还在适应,没有走得太久,直接在小镇歇下了。傅希言找上门的时候,他们正在客栈大堂吃饭,大块的羊肉煮得一般,但闻着极香。他进门之后,朝着张将军等人打了个招呼后,就直接在裴元瑾身边坐下了。裴元瑾神色自然地递了双筷子给他,他接过来就吃,自然得好像他本就是车队的一员。傅希言见这一桌加上自己也只有三个人,护花组和虞素环都不在,不由担心地问:“你还没有告诉她?”“说了。”裴元瑾道。姜休道:“连着大悲大喜,最是折磨人,我开了宁神的药,她喝了好好睡一觉,人能缓过来。”傅希言又问裴元瑾:“说了多少?”陇南王坐轮椅这件事,他没好意思问,想来不是好结果,毕竟陇南王的身体是小神医鄢瑎治疗过的身体,也不知道虞姑姑能不能受得住。裴元瑾说:“还活着。”傅希言原本认为他说得太少,就跟看电视只看了个预告一样,仔细想想,又觉得这一句便胜过千言万语了。他凑过去,小声说了陇南王打算去麂城和他们会合,然后问裴元瑾的打算。裴元瑾微微蹙眉。北地分部失联,他身为少主自然要调查清楚。要调查,就要去蒙兀。因为阿布尔斯朗的真正身份是蒙兀的一个小部族的族长,手底下掌管着一支族人组成的商队,平时会来往于北地和蒙兀之间,一边赚钱一边搜集消息。但蒙兀位于榆京之北,和去麂城的路完全相反,一来一回,就是十天半个月。他们的原计划是送虞素环到榆京与陇南王会合,他们继续北上蒙兀。傅希言见裴元瑾犹豫,建议道:“或者送虞姑姑和陇南王会合?”这个计划他出发前就想好了,所以刻意问了忘苦他们接下来几天的行程,如果现在赶过去,应该能赶上。大概是他小说电视剧看太多,都有了后遗症,看有情人天各一方,就害怕他们下次见面就是阴阳相隔。所以秉着送佛送上西的原则,他觉得把虞姑姑送到陇南王身边,让他们一家团聚才是最保险的。另外,护花组加忘苦,足以应付大多数高手,比分开更安全。裴元瑾:“好。”然后他们一起看向姜休。他们要走,姜休自然要一起,只是连番的舟车劳顿,也不知道虞素环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姜休慢悠悠地吃着羊肉:“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就是不反对了。傅希言说:“问问虞姑姑,要是虞姑姑不反对,就这么办吧!”虞素环当然不会反对,要是傅贵贵能够载人,她巴不得骑着傅贵贵飞过去。事不宜迟,傅希言当下就找张祖瑞商量此事。当他们救走陇南王时,张祖瑞已经猜到后续发展,也是乐见其成:“王爷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有王妃在身边,一定会开怀许多,只是,我担心路上有温鸿轩的耳目。”傅希言自信道:“除非他们派出的是郑佼佼。”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因为之前的各种揣测,什么善莫大焉,什么莫翛然等于郑佼佼,以至于傅希言对郑佼佼抱持着极度的警惕。提到郑佼佼,张祖瑞不由想起当年并肩作战如今分道扬镳的温鸿轩。若说温鸿轩与蒙兀合作,还可以说是互相利用,那与借苍生联手,用陇南王的话说,就是“自甘堕落”。这也是他们最不可调和的矛盾。张祖瑞提醒道:“郑佼佼与蒙兀王关系密切,你们若去蒙兀,千万提防。”傅希言不觉得意外。张祖瑞他们来北地才多少年,而在他们来之前,郑佼佼已经在北地了,那时候北地还是蒙兀统治,他们关系好很正常。傅希言感慨:“也不知蒙兀王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一个武神这么忙前忙后,跑上跑下。”说起来莫翛然也是。身为傀儡道宗,一天到晚出现在皇宫,也不知道图什么!张祖瑞自然答不上来。他们在客栈休整了一夜,等第二天天还没亮,傅希言他们就悄然出发了,只是这次他们挤在那辆完好的马车里,显眼的破马车就留给张家装行李了,权当这两日在张家蹭吃蹭喝的饭钱。路上,傅希言打着救治的旗号,状若不经易地提起了陇南王和刘焕两人的症状。虞素环在旁边听着,却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在她心中,陇南王醒来却避而不见,必然是有他的原因。残疾也在她的猜测之中。姜休对治疗这种疑难杂症有一点点兴趣,但不大,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哈市翡翠土。傅希言想起怀里的名册,陇南王没有提供可以下手的人选,那他只好另辟蹊径,比如说——蒙兀王庭?反正北地蒙兀是联军,对付蒙兀四舍五入就是对付了北地,想来建宏帝也会认的吧?虽然用的是问号,但傅希言心里用的是肯定语气。找张祖瑞容易,找陇南王却费了他们一番功夫,主要是傅希言他们在北地人生地不熟,走岔了几次,后来还是靠着傅贵贵带路,才找到外出探路的忘苦。看着忘苦光秃秃的脑袋,傅希言怀疑傅贵贵靠得是他头皮的反光。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好的就值得。忘苦见到虞素环从马车里露面,整个人又惊又喜,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苦娃参见王妃!”虞素环冲他招手,等他走到近前,才叹气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出家?我原本和王爷说好了,要给你说媒的。”忘苦干笑着摸着自己的脑袋:“一开始是为了逃避追杀,后来便习惯了。”“还俗可好?”忘苦二话不说:“听王妃的!”虞素环开心地笑起来,然后轻声问:“王爷呢?”忘苦也不说什么贫僧不贫僧的了,自告奋勇:“我带路!”因为带着一队士兵,他们这一路都是避开城镇村庄,走的是山路,只是山地有限,他们如今就要从山里出来,忘苦是斥候,陇南王他们还在山上等着。虞素环一听到陇南王的消息,整个人都精神了,直接从车上下来,徒步就往山上走。傅希言见山路狭窄,的确难以容纳马车,便将马车放在山脚,让护花组和姜休看着,自己和裴元瑾跟在虞素环的身后,一步步朝山上走去。春天到了,山上野花繁盛,黄的红的蓝色的紫的,那五彩斑斓的样子,好似是从虞素环心里开出来的。傅希言原本跟得很紧,后来被裴元瑾轻轻拉了一下,便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又过了会儿,他就听到了山上人的动静。虞素环的体力平平,今天却越走越快,直到山路尽头,那茂密的树丛之间,出现了一个坐着的消瘦身影。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对方还背对着自己,可虞素环仍是一眼认了出来,那个曾经让她的人生无比绚烂的男人。她踩着地上草丛枯枝。对方听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虞素环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刚刚走得那么快,那么疾,如今突然近乡情怯,不敢在往前迈步。同样的场景在梦里出现过太多次,但每次走得太近,梦境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她想:这次要克制一些,让眼前的人留得再久一点。陇南王深深地望着她,眼眶微微泛红,突然笑道:“悔不当初不听夫人之劝。”虞素环终于鼓起勇气踏出那一步,然后伸出了手,陇南王轻轻地握住了。两只手互相试探着,好似都在确认对方的真实性。虞素环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随即,一个前扑,整个人投入陇南王的怀中,终于憋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陇南王抱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傅希言和裴元瑾识趣地停住了脚步,将眼前的空间留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有情人。“呜。”傅希言听到近处出来呜咽声,转头就看到忘苦在偷偷地用袖子抹眼泪。傅希言拍拍他的肩膀:“别哭了,虞姑姑答应了给你找媳妇。”忘苦说:“要是没有当年的事,我孩子都能跑了。”傅希言安慰他:“要不,你就当你孩子跑了吧。”忘苦:“……”那一边,虞素环哭了一会儿,勉强收住了,抬头看他:“你刚刚说什么?”陇南王一边帮她抹眼泪,一边柔声道:“当初有传言说王昱野心勃勃,我没有当一会儿事。后来陈妃找你为他说项,你说王昱做贼心虚,怕是所谋不小。我应该听你的话。”虞素环也想了起来。她与陈妃来往不多,但王昱也想争位的流言传出之后,一向中立的陈妃在宫宴为王昱开脱,令她心生警惕,可惜王昱平时伪装得太好,她的提醒并未引起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