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送出去都快五天了,为何石门迟迟未有音讯?”“兵贵精不贵多。石门统共一万出头的人马,都是些娇滴滴的老爷兵,便是来了,也是浪费粮食,不来正好。”“话不能这么说。一万多的人马多少能分散敌方兵力。”“石门守将”蒙兀大军来袭,雁门关曾送信向石门求援,却一直没有收到回信。如今守将与副将两人正为此事争吵。距离傅希言抵达雁门关,已过去三天。这三天来,蒙兀发起的攻击从激烈到平缓,一改往日速战速决的作风,渐渐进入两军对峙的局面,像是要长长久久地对看下去,令雁门关守将倍感不安。联想榆林镇破的消息,他们怀疑蒙兀在等待北地大军,因此在思量应对之策。傅希言旁听了一会儿,没插上嘴,便转移阵地,准备去城头探望一下子辛苦工作的傅贵贵。若说这三天有什么收获,见证女儿的成长可算其一。他和裴元瑾身份暴露后,便不再将傅贵贵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展现人前。原本是摊牌了,不藏了,没想到却挖掘了宝藏。有一次,蒙兀大军发起进攻,傅贵贵跑去城头凑热闹,看战况激烈时,还亲自上爪了,抓着云梯就遛,引得一群投石机追着它打,彻底搅和了蒙兀的进攻节奏。战后,雁门关守将大方地送了它一直嫩羊作为嘉奖,吃得它眉开眼笑——傅希言也是第一次在一只鸟的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下次蒙兀大军再进攻,傅贵贵就当仁不让地上了,从此成为了捍卫雁门关的一员编外猛将。每天天蒙蒙亮就要跑去巡视一圈,等吃饭时间再回来,下午再溜达一圈,有时候傅希言吃完晚饭还能看到它振翅北飞的身影,恪尽职守的样子,让傅希言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态度是不是有点消极了。不过他很快想通了。女儿肖父,傅贵贵能有今天,少不了自己的言传身教,他也算是居功至伟了。傅希言踏上城楼,沿途都是兵将们崇敬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上面还有武王、武神……甚至金丹、元婴、化神等境界,但是对普通士兵而言,能够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高手,已经顶了天了。此时的傅贵贵正在天空翱翔。蒙兀有鹰,用来侦查和通信,和傅贵贵比体型就输了,更不要说战斗力,大老远地看到,就避开去了。因此,雁门关外的蓝天白云下,就它一鸟,寂寞地上演着王者孤独。傅希言朝它打了个手势,傅贵贵在他头顶绕了一圈,认出人之后,才落到地上。傅希言扯了扯它翅膀上的羽毛:“你另一个爹不在,这两日记得陪我吃饭。”镐京、榆林镇迟迟没有消息,他们又不好放着雁门关不顾,商量再三,还是让裴元瑾就近去一趟石门。石门有储仙宫分部,打听消息,调派人手都会方便许多。一人一鸟吃完饭,傅贵贵又着急慌忙地要去开工,傅希言闲来无事,便陪它一起。不过今天蒙兀大军很是安分,只派了几个骑兵出来打探情况,傅贵贵一飞出去,他们就骑着马头也不回地跑了。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傅希言伸着懒腰出门,就见裴元瑾踏晨曦而来,本就潇洒的英姿,因为他手上的外卖——崩肝,而更加伟岸。傅希言感动得无以言表,唯有大快朵颐以谢之!两人也不挑地方,就在暂住的屋顶上边吃边聊。石门的美食唤醒了傅希言并不久远的记忆:“高义门还好吗?”裴元瑾道:“煮雪堂已经离开石门了。”高义门与煮雪堂的恩怨历经数代,堪称世仇。后来煮雪堂背靠储仙宫幽州雷部主管事汪康,逼得高义门走投无路,拦车告状。当时是汪康手下的田安接手处理此事,裴元瑾下令,要他督促两家各规格为,将产业恢复为储仙宫插手之前。煮雪堂为了买通汪康,本就下了重金,全指望打倒高义门挣回来,没成想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赔了个底朝天,不得不变卖家产远走他乡。高义门大概是吸取了煮雪堂的教学,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埋头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田。他背后有夏雪浓支持,很快就恢复元气,且有更上一层楼的迹象。傅希言听后很是欣慰:“与人为善,予己为善。”裴元瑾说:“我见了石门分部主管事。”傅希言见他表情有异:“嗯?如何?”裴元瑾道:“是汪康。”傅希言也吃了一惊。当初汪康敢明目张胆地包庇煮雪堂,全凭背后有人,而那人就是赵通衢。这一年来,景罗着手改革储仙宫制度,明面上是取消风雨雷电四部,统一为分部,顺理成章地进行人事调动,暗地里却是将赵通衢手下赶的赶,降的降。赵通衢原本是雷部总管,各地雷部是他的基本盘,汪康算赵通衢的明子,傅希言原以为经过这么多事,对方应该早就离开了才对。裴元瑾说:“从幽州雷部主管事到石门分部主管事,已是降职。”傅希言说:“他表现如何?”“十分积极。”裴元瑾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傅希言接过来一看,都是这两个月石门收到的各地消息,看似密密麻麻一大张,其实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不得不说,储仙宫取消风雨雷电,有利有弊。利者,机构精简,政令通达,不再有各部互相推诿的现象;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人,各部的专业性都有所下降。傅希言说:“没有其他的了?”裴元瑾道:“我已叫他派人去榆林镇。”储仙宫之前没有特意关注国事,所以就算榆林镇附近的储仙宫分部收到最新的北周战况,也不会第一时间分发各地,而是与其他消息一起发送,所以消息必然会有所滞后。傅希言说:“对了,雁门关求援的消息都发出去好几天了,石门还没有回音,你知道为什么吗?”裴元瑾说:“石门守将已与知府商讨过此事,知府怕派出援兵后,雁门关依旧沦陷,届时石门也会跟着万劫不复。”傅希言气得无语了:“这时候不报团,难道还要配合对方各个击破吗?”像这种简单的道理,石门知府也未必想不到,只是人在面对生死胜负的时候,难免会变得自私狭隘。恨不能风险都由别人承担,自己只负责摘取果实。“也不全是坏消息。”裴元瑾说,“高义门听闻雁门关有难后,决心组织江湖同道前来支援。”傅希言愣了愣,随即赞道:“不愧是为高义门,果然高义。”雁门关守将听说裴元瑾回来了,当即与副将一同来见。傅希言便将裴元瑾石门之行的收获告之。听说石门知府决定按兵不动,副将顿时大怒:“倾巢之下焉有完卵!石门知府知而不救,与卖国何异?”傅希言见他义愤填膺,想起他先前还嫌弃人家是老爷兵,浪费粮食,如今听人家不来,又换说辞了,不由感到有些好笑。雁门关守将倒很淡定:“不来也无妨。我们有裴少主、傅鉴主和傅姑娘相助,应付蒙兀,绰绰有余。”傅希言怕他太乐观,提醒道:“蒙兀也不乏高手。”蒙兀不缺脱胎期、入道期的高手,但至今还未听闻有武王、武神现世。若真有,那十有八|九与郑佼佼有关。傅希言想起半路上辞别温娉、忘苦等人的梅下影,不知怎的,心里略感不安。呼应他不安的,是又一日的风平浪静。蒙兀接连两天没有进攻,只派人在门前转悠两圈,远远地打量着春光下依旧巍峨挺立的雁门关,好似“到此一游”的观光客。北周人一向居安思危。蒙兀这样不走也不攻的作风,令守将和傅希言都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与其等对方做了坏事再亡羊补牢,倒不如主动出击,掌握先机。当夜,傅希言和裴元瑾夜访蒙兀大营。去之前,他让傅贵贵故意去大营周围转了一圈,将蒙兀人养的鹰吓得不敢出门。失去了空中的监视之眼,两人行动便方便许多。蒙兀营地里的帐篷很单薄,与蒙兀王庭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帐内有关,他们站在外面就能看到人影。他们一路往里,路过好多个帐篷。起先还好,能看到里面走动,盘坐的身影,但越往中心地带,空置的帐篷越多。帐篷里黑灯瞎火不说,连呼吸声都没有,就好似这些帐篷只是帐篷,根本没有用来住人。傅希言越看越觉得诡异,尤其走到最中间最大的帐篷门口。这顶帐篷倒是很厚,光线无法透出来,无法看到里面的人影,但他能听到里面呼吸声,那呼吸声里,像人的只有一个。傅希言偷偷掀起帘子的一角,往里看。只见一个背部微驼的人正背对着他,给那些被傅贵贵吓得早睡早起的老鹰们喂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