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朱标只能厚着脸皮,来敲响李洪家的大门。“小兄弟,其实上午我还未告诉你,其实我也已经辞官了,还是莫要叫我王大人了!”朱标终究不是朱元璋,说起谎来还是稍微有些不自然,只不过李洪也没在意,反而有些惊喜的说道:“真的?王兄明智啊,这官啊还真是不当也罢!”“呵呵……”朱标也只能尴尬赔笑。“只是王兄这么晚来我这里到底所为何事?”李洪又问了一次,令朱标本就有些尴尬的笑容更是僵硬了几分,只不过好在提前想好了借口,言道:“说来让李兄弟笑话,今日辞官,心中胸闷异常,苦于京中无志同道合之人诉说,正好某与李兄弟你一见如故,若是李兄弟也不嫌弃的话,今日你我二人便不醉不休……”说着,朱标还提了提手中拎着的酒壶,以让自己的谎话增添几分真实性。说完之后,朱标有些紧张的盯着李洪,自幼被大儒培养,以君子行径要求自己,长这么大还是他第一次骗人,难免有几分心虚。却不料李洪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是看着朱标手中提着的酒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道:“你是怎么来的?”“啊?马……马车。”朱标不知道李洪想说什么,下意识的回答,随后就见李洪脸上一喜,说道:“如此正好,在家里喝酒有什么意思,王兄既然有此雅兴,我请你去个好地方!”“什么地方?”朱标愣了一下,却并未得到李洪的回答,他听从朱元璋指令前来与李洪亲近,却反被李洪拉着上了他自己的马车。李洪甚至还亲自驾车,拉着朱标疾驰而去,令在暗中保护的侍卫,全部都慌了神……“李兄弟,咱们到底是要去哪里?”马车上的朱标虽然不至于害怕李洪要对他行不轨之事,可内心还是有些紧张。而正在驾车的李洪却是回过头微微一笑,回了一个朱标做梦也没想到的答案。“秦淮河!”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明朝没有宵禁,即便是有,大概率也管不到秦淮河,自南朝开始,秦淮河便是名门望族聚集之地。这般繁华持续了几百年都未曾衰败,当年朱元璋打下应天府后,更是靠着秦淮河畔的风情业便筹措了足够的军饷,可见此处富庶。李洪拉着朱标拉到秦淮河畔时,已经是亥时,在这个缺少娱乐,就连油灯都是个不小花费的年代,寻常人家早就安眠了,可此时的秦淮河,却是灯火通明。河中停靠着数不清的花船画舫,衣着轻纱,身姿曼妙的姑娘们站在船头,或是起舞,或是唱着吴侬软语的小调。程朱理学虽然自南宋便已出世,但在明初时尚还未成为儒学主流,此时的社会风气还很开放。船上的姑娘看见岸上李洪生的俊俏,竟然还时不时的调笑两句吹两声口哨让李洪上船。李洪倒是没什么反应,这才那到哪里,比起后世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可朱标却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羞的眼睛都不知道往那里看。朱元璋已经给朱标订下了亲事,乃是常遇春的长女,只不过要明年才能完婚。因此,以老朱对朱标的严格要求,以及从小以来接受的儒家教导,此时的朱标甚至于还是个雏。“李兄弟,你带我来此处是干什么?”实在是受不了姑娘们炙热的目光,朱标拉住前方李洪,表情有些窘迫的问道。“不是你说你心情苦闷,想要喝酒么,这全应天府你还能找到第二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喝酒的么?”李洪十分自然的说道。朱标顿时语塞,几次张口,却还真没找到反驳的理由,只能任由李洪带着到处闲逛。而李洪来这里当然不是真的为了给朱标找一个喝酒的地方,而是打算进行一次市场考察。毕竟挣钱这种事情,肯定是一种商业行为,总是需要了解一下商业市场的。而整个应天,乃至于整个大明,又还有什么地方比秦淮河有更繁荣的商业市场?偌大的一条秦淮河当然不可能只有风情产业,街边同样有摆摊的商贩,售卖商品琳琅满目,两边更有装饰奢华的酒楼客栈。晚上没吃饭,李洪正是饥肠辘辘,寻见一家食客不多的面摊便拉着朱标坐了下去。“店家,两碗素面!”那店家老汉应了一声便转身做面,而朱标反而又是不解的说道:“李兄弟,不是说要去饮酒,一旁便有酒楼林立,为何又来此处?”“呵呵,王兄这就是有所不知了,真正的美食肯定是在市井之中!”李洪随意敷衍着,接过店家递过来的素面,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嗯,难吃……若是好吃,也不至于就这么几个食客。只不过李洪本就不是为了吃饭而来,而是对着那店家问道:“老丈,你这小摊生意如何啊?”那老汉看了看,再无其他客人,索性直接坐到了二人对面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怎么样,勉强够养活一家人。”“嗯,面条寡淡了些,若是再多放点盐,想来生意会好上一些。”说话的是朱标,他吃了一口面后非常诚实的给出了评价。老汉闻言,有些不满的说道:“嘿,你这后生知道什么,谁都清楚油盐多的东西好吃,可我这小摊子,一碗面只卖三文钱,那有钱放那么多调料。”“咱这大明的盐很贵么?”“贵,怎么不贵,不止是盐贵,税也贵。”老汉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李洪还没有什么反应,朱标却是听的一愣,不解的问道:“税收很多么?不该啊,圣上下的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咱家也不清楚,反正隔三差五便有人过来收税,每次倒也不多,可来的未免也有些太频繁了些!”听着老汉说话,朱标顿时勃然大怒,怒道:“天子脚下,竟也有人敢假借朝堂名义胡乱苛捐杂税,在百姓的身上敲骨吸髓!”却是朱标误会老汉所言,以为是有差吏假借收税的名义行横征暴敛之事。朱标的话说的冠冕堂皇,李洪反倒嗤笑一声,惹得朱标怒目而视。“李兄,何故发笑!”李洪依然摇头笑道:“王兄,你未免太过天真了,这可不是有人在其中中饱私囊,而是事实如此?”朱标闻言眉头一皱,低声问道:“此言怎讲?”“王兄刚刚所言确实不虚,圣上规定商税三十取一,但这只是商税,却还未算上各种市税!”“就比如说官店钱便是圣上还未称帝时便已经开始收取,还有各种如酒醋税,渔课税,地契税,牙税,过桥税,车马税,香税,油布税……林林种种,这些税收名目虽不是商税,却同样加在了商户的身上。”李洪说了一大堆,那老汉则是拍着巴掌说道:“对对对,就像是这小哥说的,乱七八糟的税一大堆,这生意能不难做么,唉!”老汉叹了一口气,随后见有客人到来,便起身去下面,留下朱标陷入了沉思。“李兄弟,这天下商户真都如这老汉所言一般?”李洪微微一笑说道:“那倒也是不尽然,税目虽多,但税额却很低廉,寻常摊贩难以支付,可对于那些大酒楼和青楼来说,只怕随便一位宾客的酒钱就够抵了。”朱标听的却有些郁闷,闷声说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富者愈富,贫者越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