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大人,既然连朱子都未曾制止女子改嫁,那沈姑娘为何又非要替其亡夫守节?”这一回,不但姚广孝没有再说话,就连围观的百姓也不再出声,在之前,李洪已经指出顾家所作所为,无论是上门强抢财物,还是顾青竟然想要用继母的婚事赚取钱财,都是让人不齿。若不是姚广孝横插一脚,以伦理纲常来压人,这事情在那里就应该已经结束了。而现在李洪又将朱熹这个圣人给搬了出来,百姓们或许不知道太多知识,但是却也都知道,圣人说的话,那还能有错,女子本就不应该为了一个名头而守节。并且,今日之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流传出去,可以预见,接下来不久,应天府乃至于整个大明估计都会掀起一阵不小的再嫁的风潮。案子了结了,崔兆庸判了顾家归还抢夺的财物,而沈湘芸守不守节全凭她自愿。经过李洪这段慷慨陈词,顾家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就连围观的百姓们都是纷纷叫好。事情本应该就此告一段落,因李洪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此时天色已暗,崔兆庸脸上一喜,忙不迭的宣布今日审案已经结束,若有争端需要判决明日再来。轰走了百姓们之后,崔兆庸立刻面沉如水,他特意将李洪和沈湘芸乃至于姚广孝都一同留下。他不在乎案子到底怎么判,但是李洪三番几次的让他折了面子他可是记得清楚。待得百姓散去,崔兆庸满脸冷笑的走了下来,倒也不是真要将李洪怎么样,只是想以自己的官身找回点面子,随后突然听见身后一声轻咳,崔兆庸立刻变了一个脸色,也顾不上和李洪扯皮,换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向后看去。“杨大人,您……”还不等崔兆庸把话说完,却发现杨宪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满面笑意的迎到了李洪面前。“李小友,今日你算是给我上了一课,不仅是教了我这一场庭审应当是什么样的,还让我对《礼记》一书,平添了几分理解啊!”“李……小友?”崔兆庸一脸震惊的回头看着和李洪谈话的杨宪,尤其是听清了杨宪那不顾身份地位乃至于年龄的称呼,脸上的笑意瞬间便凝固了。什么情况?崔兆庸没有想明白,只是他突然意识到,他刚刚似乎三番几次的针对了李洪,一瞬间,他只觉得两眼前便是一黑,差一点就双腿一软跌倒地上去。只不过这个时刻,在场之人根本每一个人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杨宪笑着说道:“小友觉得这刑法司衙门要不要设立一个官职,专门帮百姓打官司?”李洪则答道:“这倒是不用,讼师或是状师这种身份若是官吏,反倒是不美,会让百姓们心生隔阂,今日之事传出去,那些富贵人家想要来报案,自会掏腰包请熟读律的读书人来帮忙,这刑法司只需要花钱请几名这种人,在县衙常住,便是给百姓们免费帮忙即可,这种行为可以叫法律援助!”杨宪听得眼前一亮,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姚广孝却是抢先一口言道:“此法甚妙,久听闻应天人杰地灵,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先生大才,姚某自愧不如,还请告知先生尊姓大名!”“这位是?”姚广孝这一开口,杨宪才注意到他,而后就被他这一身奇装异服给惊道了。他刚刚才后堂,听的清楚,知道有一人似乎在与李洪论道,却不想这人竟然这般年轻,穿着也是如此奇怪。而李洪则有些无奈的回头看着姚广孝,很想问一句你怎么还没走啊,但还是言道:“谈不上什么尊姓大名,姓李名洪。”李洪一语落下,姚广孝的眼睛突然瞪大,颇有些激动的说道:“你就是李洪,那个创办报纸,在上面写了《物理》的李洪?”看着姚广孝如此激动的模样,反倒是让李洪微微一愣。至于姚广孝口中的《物理》则是李洪在报纸上新添加的一个板块,主要是以墨家和格物致知的学说,套用后世的科学观念。只不过似乎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浪,甚至于李洪预想中的大儒来找自己麻烦,他可以趁势借此机会宣传自己观念的机会都没有。其实也想来也是,虽然现在的学问风气以朱程为尊,但是还没到无法接受其余学说的地步,不然明朝也不会出现王阳明之类的人。所以说,李洪所连载的物理,其中内容多是些高屋建瓴的东西,并不涉及具体的知识,那些文人士子看一看,即便是不同意,或是不感兴趣,顶多就是翻过去看别的方面,根本连想找李洪争论一番的想法都没有。毕竟李洪又不是宋濂,若是能在论经中辩倒他,立刻可以获得莫大的名气。一首石灰吟虽说让李洪有些些许名声,但是还到不了宋濂那种地步,更何况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写石灰吟的李洪和创造报纸的李洪是同一人。原本李洪都已经对通过报纸宣传科学理念的想法已经不抱有希望了,只是想着以后有机会从源头下手,也就是科举制度的改革,但是此刻看着姚广孝这激动的样子,却是让李洪有些不解。“正是在下,不知你……”李洪话没问完,姚广孝却突然换成了一副正经模样,恭恭敬敬一礼,言道:“不才读了先生著作,惊为天人,这才千里迢迢来至应天,便是相向先生请教《物理》之学,还请先生收下学生!”姚广孝久居苏州,与应天同为直隶之地,这报纸虽然只在应天发行,但是也有一部分流传到了苏州。一开始姚广孝看见报纸时,便认为创立报纸一物之人绝对是个人才,而后等到他看见李洪讲述物理的文章后,才是大吃一惊。他一向是一个求知欲及其旺盛之人,而他之所以融汇儒释道三教,便是因为无论单凭哪一门学问,似乎都不能完全解释他心中种种疑惑。知道他看见《物理》之后,终于发现了一个似乎能够解释一切的学问,再之后他便起了游学的心思,而这游学的第一站,自然便就是这报纸的起源地,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