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心想那大婆娑罗到底是性情淳朴还是没心没肺,自己苦心教导的弟子被杀,竟然只伤心一天便浑然无事。不过若真如此,对自己来说还真是好事,不必担心大婆娑罗跑来寻仇。“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乙支元磐看着黑衣老僧道:“大师,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请秦将军去渤海,目的是为了铲除渊盖建。恕我直言,除掉渊盖建不但对渤海有利,对你们唐国更是利大于弊。”黑衣老僧只是慢慢吃饭团,也不说话。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乙支元磐瞥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渊盖建这些年秣兵历马,不但增加百姓赋税,而且那些赋税都用来招兵买马。以渤海的实力,根本用不着招兵买马就足以自保,而且作为唐国的属国,只要不向唐国挑衅,根本不用担心有其他势力攻打渤海。他这样做,野心人尽皆知,那是等待时机攻袭唐国。他的祖父被唐国所杀,渊盖家与唐国有着切齿仇恨,这笔仇,他迟早都要报。”“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渊盖建被杀,渤海就不会垂涎大唐?”秦逍问道。乙支元磐点头道:“永藏大君对唐国一直都是心存善意,也希望见到两国世代友好。只要渊盖建一死,渊盖家族就会立刻崩溃,那时大君就会重掌朝政,也绝不会与唐国为敌。”凝视黑衣老僧道:“大师慈悲为怀,担心秦将军死在渤海会引起两国交兵,可在我看来,如果不能除掉渊盖建,两国迟早有一天会兵戈相向,那时候才是生灵涂炭。以秦将军和我们几条性命来换取两国世代友好,避免战事,救下无数生灵,这岂不是真正的慈悲?”“你也不问我愿不愿意?”秦逍没好气道。乙支元磐笑道:“你若真是为国为民的好汉子,就该毅然赴死。”秦逍还没说话,黑衣老僧已经将最后一点米粒放进口中,这才指着烤獐子问道:“你们还要不要吃?”“大师难道要吃?”乙支元磐问道。黑衣老僧摇摇头,抬头看看天色,道:“可以动身上路了,咱们走吧!”包括秦逍在内,都是愕然。“去哪里?”妍妍忍不住问道。黑衣老僧站起身,将斗篷重新罩住光秃秃的脑袋,双手合十道:“自然是去海边码头。你们不是要从海路返回渤海吗?老僧去的地方,乘船而行也会更方便。”乙支元磐更是愕然道:“大师,你要去往何处?”“等一等。”秦逍也站起身,皱眉道:“大师,你此番是为我而来,我能否知道你找我做什么?如果你是前来相救,我感激不尽,只盼大师能带我尽快返回广宁,回去之后,晚辈自当重重报答。”黑衣老僧微笑道:“老僧不是来救你,也不是来杀你,只是受人之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有人在等你。”黑衣老僧叹道:“老僧欠他人情,老僧要还人情,答应替他做这最后一件事情,此事一了,老僧与他便再不相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什么人等我?”秦逍更是疑惑:“他等我做什么?”黑衣老僧微笑道:“并非老僧隐瞒,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越早,心中就越是苦恼,既然如此,早知还不如晚知。”乙支元磐不等秦逍说话,已经皱眉道:“大师,我说了半天,难道你还要抢夺秦逍?”“走吧!”黑衣老僧并不争辩,平静道:“以秦逍作为诱饵去刺杀渊盖建,无论可不可行,老僧劝你们还是放弃,另想它法。你们是大婆娑罗的门下,而且年纪轻轻修为不浅,若是潜心苦修,日后或许能有更大的成就,不要半途而废。”顿了顿,才继续道:“跟随老僧一起去海边码头,送老僧一程,然后回渤海去吧。”乙支元磐和妍妍对视一眼,虽然不甘心,但已经交过手,知道眼前这黑衣老僧是大天境高手,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黑衣老僧说完,也不继续废话,走到骡车边,一只手在那木箱一端轻轻一拍,木箱立时从车上飞出,落在地上,老僧身形飘起,竟是不客气地坐在车上,双手合十,轻声诵经。乙支元磐微一沉吟,看了妍妍一眼,微微颔首,这才向秦逍道:“秦将军,咱们走吧。”秦逍心中窝火,之前还指望这黑衣老僧是救兵,但是老和尚几句话一说,他就明白,这老秃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货。且不说自己的内力被药物封住,即使药性消失,无论是面对老和尚还是两大刺客,自己都不是对手。不过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支使老和尚这位大天境高手来找寻自己,那人又为何要见自己?乙支元磐将烤獐子收好,放到了车上,随后坐上车辕头,妍妍也上车坐了,尽量和老和尚拉开距离,不过这板车本就不大,也拉开不了多少距离。秦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老实一些为好,也上了车,正好黑衣老僧和妍妍中间有空位,他便只能坐在两人中间。接下来无人再说话,黑衣老僧自始至终闭着眼睛,妍妍也是将脸别到一边,不看秦逍这边,乙支元磐则是老老实实赶车,秦逍只觉得很是无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不过妍妍虽然有意保持距离,但板车狭窄,她与秦逍倒也是靠的颇近,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味道倒是沁人心脾。寒风呼呼,几人的修为都不弱,秦逍虽然无法运气,但毕竟真气未失,而且体质本就不弱,夜里的寒气倒是能够顶住。辽西郡南部临海,宁化港是仅次于辽东长生港的第二大海港,每日进出海港船坞的渔船和商船都不在少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宁化港周边一带以渔为生,所以渔汛时节,近海遍布渔船。不过秋后到开春之前,几乎所有的渔船都会停泊在海岸边,也不会有渔民在入冬后出海捕鱼,一来是海上会出现流冰,渔船一不小心撞上流冰就很可能落个船毁人亡的下场。此外这个时节大部分鱼类都会进入冬眠期,即使冒险出海捕鱼,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非但渔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商船在这几个月也不会出海。关内与东北的贸易通过水陆两路同时进行,特别是江南一带,许多货物都是通过商船运送往来,入冬之前往来的商船众多,不过一旦入冬,为了避免风险,那是极少出海运送货物。一艘商船的货物价值不菲,一旦撞上流冰甚至遇上寒风暴,甚至可以让一些商贾倾家荡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冒这个险。秦逍抵达宁化港的时候,放眼望去,各种船只的桅杆宛若一片森林,密密麻麻。宁化港也是繁华得很,岸上客栈店铺如云,酒肆茶馆自不必说,赌坊青楼更是林立,在这里还有专门负责管理港口的衙署,驻由一队水兵,人数并不多,但足以维持海港的秩序。码头也停泊了几艘水军战船,除了维持港口的秩序,也会时不时地出海巡逻,毕竟山中有匪,海上也有盗,分落在海上的岛屿也不少,不少强人落岛为盗,各有战船,如同幽灵般在海上游弋,一旦遇上落单而且容易对付的商船,便会抢夺货物,甚至直接连人带船挟持起来,向船主索要赎金。曾经最嚣张的时候,海盗们甚至直接袭击码头,不过这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当年海上盗贼猖獗,朝廷派出水师清剿海盗,打了数年,将海上实力强大的海盗几乎剿灭干净,侥幸逃脱的海盗龟缩在海岛之上,再也不似当年那般嚣张。宁化港鱼龙混杂,许多海盗甚至可以乔装打扮登岸采购各种所需物资,然后寻欢作乐一番,再潇洒离去,只要在港口不闹事,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甚至你来自何方也不会有官兵去盘查。毕竟登岸的要么是往来运送货物,要么是来花银子寻欢作乐,对港口的繁荣有利无害。这一路上老和尚金口难开,乙支元磐也是极少说话,秦逍虽然经常想要打破沉寂,主动找话题,但另外三人却似乎没有兴趣接话,大家各有心思,秦逍活了这么大,还真是从没有这么窝囊过。黄昏时分,到了港口之后,乙支元磐倒是向黑衣老僧恭敬道:“大师,天色已晚,要不要在这里歇息一晚?”“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必停留。”黑衣老僧笑道:“邸下的船在何处?咱们直接登船。”秦逍奇道:“大师怎么知道他有船在这里?”“他们要带你去渤海,从海上返回,这边自然有船接应。”乙支元磐微笑道:“大师果然料事如神,不错,我们确实有船在这边等候,既然大师想要尽早离开,咱们登船就是。”弃了骡车,在前领路,到了码头,却是很容易找到了一艘船,这艘船谈不上有多大,船舱却也不算小,容纳十来人也不在话下。船上有人见到乙支元磐和妍妍归来,都是显出欢喜之色,放了舢板,几人陆续登船,秦逍上传之后,回头望向岸边,心下感慨,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是否还能活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