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再会才女吕碧城傍晚,李谕回到住所时,突然看到胡同里站着一个瘦弱的女子。竟然是吕碧城在等他。李谕招呼了一声:“碧城大才女!”李谕换了造型,没了大辫子,又穿着相对西式一些的服装,吕碧城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李谕笑道:“我是李谕。”“啊!”吕碧城走近后,终于认出他,“还真是你!”然后立刻担忧道:“我从尊师那听说,你可能要被大学堂开除?”吕碧城已经拜入严复门下,知道消息后立刻找了过来。李谕说:“放心,没事的,我这不好好的吗?话说,你不觉得剪去辫子很好看吗?”吕碧城说:“好看是好看……但是……”李谕问:“但是什么?”“你做事这么急躁,总该先问问恩师或者唐大人的。”吕碧城说。李谕随口道:“总该试试嘛,看样子,是赌赢了。”吕碧城轻叹了口气:“有才也不能这样。”李谕连忙说:“我知道了,吕大才女!对了,我有东西给你!快进屋说。”“进去不太合适吧?”吕碧城说。“怕什么,”李谕说,“你一直倡导男女平权,怎么此时又像个传统的大姑娘。”吕碧城想想也是,于是跟着走进了屋子。凤铃和王伯看到后,问道:“先生,这位是?”李谕道:“京津两地大才女,碧城小姐,没听过吗?”凤铃是认字的,“哎呀,您才是女中豪杰,比八大胡同的那些所谓才女强多了。”吕碧城并不知道八大胡同是干啥的,疑惑道:“八大胡同是哪?住着许多读过书的女子嘛,那我真要拜会拜会。”李谕连忙打住:“不,不太合适的。”吕碧城纳闷道:“怎么你又说不太合适了?刚才还提醒我说男女平权。”“额,”李谕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凤铃连忙帮他圆场:“她们比碧城小姐差得太远,还需要加强学习。”吕碧城说:“我也需要学习的,并不是什么都会。”李谕赶忙用了一招跑题大法:“先看看我从美国带回来的东西。”李谕跑进屋,拿出了一本《星球大战:新希望》:“这就是经过你手润色的大作。”“原来是这个啊。”吕碧城说。李谕说:“已经发行了,销量好的很。”李谕又拿出1000两的银票:“这是你应得的。”吕碧城则看着封面上“李谕”和“碧城”的名字并列,问道:“读者有说什么吗?好不好?”李谕说:“反响好极了!德龄的翻译水平也不错。”“德龄?”吕碧城才注意到右下角写着“译著:裕德龄”。李谕说:“她现在是太后身边的女官,专门帮着太后学习西洋礼节。”“那么说,也是一位才女了。”吕碧城轻轻说。李谕道:“可以这么说。”李谕又拿出星球大战后两部的提纲,“还要你再润色润色。”吕碧城笑了出来:“刚见面就给我派活儿。”李谕也笑道:“靠自己本事挣钱,不也是你想要的吗。”吕碧城明白争取女权少不了争取尊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证明女人也有生存之道,不弱于男人。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经济上的独立。吕碧城接过书稿:“我会继续做好。”李谕嗯了一声:“润色好了我还要再找德龄翻译。”吕碧城站起身:“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李谕讶道:“这么快就走?”吕碧城说:“如此紧迫的任务,当然不能耽误别人继续翻译喽。”李谕说:“留下吃个饭吧,我还带回了一些美国亨氏的酱料。”吕碧城则直接走了出去:“不用了。”“那我送你?”李谕说。吕碧城笑道:“我可一点都不纤弱,这点路,一会儿就到。”吕碧城潇洒地转身离开。真是不愧和秋瑾并称“女子双侠”。“碧城小姐走了?”凤铃扎着围裙赶忙从厨房跑出来,“老爷,哦不,先生哦,我现在真觉得你才该去八大胡同学学。”李谕问道:“我?我学什么?”凤铃说:“你比那些公子哥可差远了。”赵谦不服,替李谕说话:“你说啥哪,咱家先生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强一百倍!”凤铃对赵谦说:“你差得更远!”赵谦反驳道:“咋滴,你知道他们深浅,难道不知道我的深浅?”凤铃举起铲子就敲他脑袋:“老娘当然知道你深浅!老娘当然知道你深浅!你那两把刷子还在我面前显摆!你给我站住!”——谢煜希来到中国,首要的任务就是考察教育情况,以决定基金的使用方式。当初洛克菲勒基金会投资协和医院时,也曾两度派遣考察团到中国,详细考察了十几个城市的医学情况。考虑到清政府的特点,她的策略是由上而下,而不是从基础开始。如今京师大学堂按照级别,在所有的大学里地位是最超然的,毕竟有两个官居二品的管学大臣主持,非同寻常。但也正因此,某种程度上限制了发展脚步。谢煜希找到李谕,与他一起来到京师大学堂。不过他们刚到门口,不偏不倚就遇到了管学大臣荣庆。荣庆看着他们就来气:“不能进!”李谕问道:“荣大人,为什么不能进?”荣庆说:“京师大学堂是庄严圣地,怎么能让女人进入!”李谕说:“她是来自美国,代表一支教育基金考察国内教育情况的。”一提这个荣庆更不乐意了:“我们大清就办不好教育了?关他们美国人什么事?再说了,派就派个正式的代表团,让一个女流之辈过来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李谕解释说:“没有这个意思,其实是因为……”荣庆根本不想听李谕解释:“这件事我说了算,女人不能进入京师大学堂!听明白了吗?”谢煜希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对李谕说:“我知道了,咱们走吧。”李谕觉得很尴尬,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灰。但谢煜希一开口,荣庆就愣住了:“她会讲中国话?也听得懂刚才我说的?”李谕说:“当然了,荣大人。”这回轮到荣庆有点尴尬了。但谢煜希已经知道情况,直接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后,谢煜希停下脚步,问道:“现在中国境内,有没有女子高校?”李谕想了想说:“女校有,但招收女子的高校似乎还没有。”谢煜希说:“那么女子大学或者兴办女校,也应当放在议题之中。”李谕说:“女校当然要办,不过恐怕如你所见,阻力很大。”谢煜希当初在美国,也读不了哈佛大学本校,只能上拉德克利夫学院。美国的女子教育尚且如此,晚清可想而知。谢煜希说:“阻力大也要办。”想不到她还挺坚决,李谕说:“你都拍板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果碧城知道,肯定非常欢迎,她可是坚定的女权提倡者。”“就是你说的那位文才极好的女子?”谢煜希说。李谕回答:“对的。”“将来可以一见。”谢煜希说。今天的事情算是办砸了,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李谕与谢煜希回到北京饭店时,有两人等在此地。“阁下可是李谕先生以及谢煜希女士?”对方问道。李谕说:“没错,请问二位是?”“容我介绍一下,我叫宋耀如,这位是温炳忠,我们是来自上海的商人。”好嘛,竟然是宋氏三姐妹的父亲宋耀如,以及姨父温炳忠。他们两个现在上海经商,主要做出版行业以及机械进出口。李谕说:“幸会幸会!二位来是有何事?”温炳忠说:“我们得到消息,现在美方放开了留学通道,但是需要经过美方认可的基金会。洽闻你们便拥有一支教育基金,所以特来拜会。”谢煜希说:“你们的消息好快。”实际上,他们在船上待了三周,这个消息早就传回国了。宋耀如说:“我们二人都曾经在美国大学读书,对美国的教育水平十分认可,同时知道美国有些大学招收女生,所以为此而来。”宋耀如当初在美国上的是神学院;而温炳忠则直接就是第二批留美幼童。谢煜希说:“宋先生的意思,是要送女儿去美国读书?”宋耀如说:“目前的确只有长女年龄尚可。”宋耀如的六个孩子后来都是在美国上的大学。温炳忠问道:“我们只知道要找到基金会,不知道还需要什么条件,需要多少银子?”谢煜希说:“没有什么特别条件,也无需给我们钱。其实美国政府列出这样的条件,不过是想先限制一下数量。我们给你开个证明就是。”宋耀如早就准备好了钱,没想到对方压根不收,而且几句话就答应,甚至有点不知所措:“这样就可以?”谢煜希点点头:“稍等,我给你们做个文件。”谢煜希动作一向麻利,很快签好了一份证明材料,拿给宋耀如:“届时交给海关以及你们想要进入的学校就可以。”宋耀如感激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要不你们还是收下这些钱吧。”宋耀如并不缺钱,但谢煜希更不缺了。而且虽然美国也是看钱的社会,总比目前腐朽的晚清干点啥都要钱好不少。谢煜希拒绝道:“我们是教育基金会,怎么会因为教育收钱?”宋耀如和温炳忠混迹上海滩这么久,洋人也见过不少,这样的情况属实头一次遇到。谢煜希又说:“只要你们确确实实送女儿去读书,哪怕我们基金会出学费也可以。”宋耀如忙说:“太客气了!我们怎么好再麻烦!既然为此而来,我肯定就是要让女儿上大学的,而且我所有的女儿都要上大学。”清末有这样的觉悟,的确不简单,当然也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留美学生。温炳忠同样抱拳道:“实在多谢!”他们走后,谢煜希说:“如果有钱人都这样,就好了。”李谕笑了笑说:“改变是个过程。”谢煜希说:“京师大学堂这条路既然走不通,我准备联络一下在京的美国教会学校,从他们那儿了解一下情况。”这是条好走的路。李谕说:“也可以去天津、上海的租界看看,里面的教育阻力会小一点。”谢煜希点点头:“都会去。”现在京城的教会学校有不少,谢煜希很快差不多摸了个底,普通学校办起来还好说,如果是女子学校,就有点难度了,唯一的线索就是美国公理会所属的贝满女校。谢煜希找到了贝满女校校长麦美德,得知她已经在贝满女中开设了大学课程,并且准备继续开办女子大学。这可是件不简单的事。麦美德在知道了谢煜希的背景后,非常欢迎她:“我虽然准备建设女子大学,但我们的资源实在太少,不仅生源少、教师少,就连校舍也少。”很多人并不知道的是,麦美德此后创建的华北协和女子大学,就是中国第一所招收女子的大学。只可惜规模实在太小,刚成立时,学生只有四人。教师则只有两名,外加三名助理教师。一直到1910年,学生人数也仅仅上升到10人而已。不仅如此,受环境所限,中途辍学的有不少。华北协和女子大学在1920年并入燕京大学时,前前后后一共仅毕业了学生72人。不仅学生辍学,教师也很难留住,主要还是因为没钱。在1905年以后,海关、商行、官办学校和政府机关聘用了很多受过现代教育的中国人,支付的薪水比教会学校高很多,所以很多教师纷纷离校。即便困难重重,校长麦美德也从未放弃过办学。她的贝满女中走出了不少名人,最出名的就是谢婉莹了,也就是冰心女士。此后华北协和女子大学并入燕京大学,麦美德又正式出任燕京大学历史上第一个女部主任。谢煜希知道办女学困难很大,所以资助现有女校是个好办法。“我们的基金会可以提供资金上的支持,包括女子中学以及将要兴建的大学。”谢煜希说。麦美德当然知道卡耐基家族的财力,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主会记住你们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