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胜打着自己的盘算,他不但想着算计薛家,分润他们的功劳,也不想把这消息让在京城的王老爷和王子腾知晓。其实呢,他毕竟也是王家的嫡长子,长在天子脚下,伯爵府第,怎么会对时局朝政一无所知?朝中局势风云变幻,忠义亲王能否如愿上位,前途并不明确。但是吧,王子胜觉着,忠义亲王毕竟还是正统的嫡子,尽管如今皇上有些忌惮,兄弟之间争斗,但他占据了大义名分,多年来建立下的根基也不能轻忽。此时如果他向忠义亲王表现出了忠心和热忱,日后亲王如愿得袭大位,可不得记着他么?如果忠义亲王失败了怎么办?其实王子胜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呵呵,他只是向王府长史透露了这个消息,提供了建议,那檀香檀木可不是他王子胜的东西,那棺木是薛家主动献上的,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王子胜不过是提了一嘴而已,这罪责落不到他身上。反正薛家对他也不怎么样,薛淞拒绝了他的说媒,薛老爷也不同意让他在薛家生意里沾点好处,必是看不起他成了王家的弃子,王子胜早就心中怀恨了。至于王秀云会不会在王家处境尴尬?哼哼,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一时生气,她还敢和自己决裂么,她孤身嫁到金陵,可不得靠娘家人在身后撑腰?如果她真的被父亲看重,那也不会被远远嫁到薛家了,只看大妹妹,不就进了国公府,受家人的维护么?薛家当时只是个皇商,得赐爵位,身价倍增,那是后来的事了。说来王秀云的运气还真不错呢!正当薛家派人带着银票往广州府去时,那千年檀香檀木也自南洋航运至广州。薛家几位掌柜集中验货之后,都确认了其品质超群,都甚为欣喜。那豪商感念谢平的救命之恩,给出的价钱也相当优惠。张德胜顺便也查看了那家的其他可以贸易的货物,啧啧,都是很好的东西。这家豪商的为人也不错,可以考虑做长久的生意。这其中,谢平的功劳是最大的。薛淞信奉赏罚要分明,千金买骨才能让手下的人忠心做事。因此,薛淞向薛老爷建议,提出了等这檀香檀木运到金陵城后,就按照其价值给予谢平重赏,赏银由谢平的母亲代为领取。日后他的产业里,就以此为定例,立下规矩来。这条提议薛老爷也同意了,说这规矩先自薛淞的产业里开始试行,如果效果不错,再在薛家整个推行开来。众人纷纷褒扬了谢平一番,顺带着给他道喜,心中也想着,二爷不愧是读书人,那眼光就与寻常商人不一样。暗地里不觉就拿着薛霖和薛淞做对比。薛家对待勤勉有功劳的下属们也是有赏赐的,但赏赐多少却无明确的标准,都是由主家决定。这其中就难免掺杂了些喜恶印象,出现忠厚本分做实事、不擅表白的人吃亏,偷懒耍滑、阿谀奉承的家伙却沾便宜的情形,引来不满。如果按照二爷的新式法子来衡量,那才是公平合理的。读《红楼》时,薛淞就感叹王熙凤,有才无德,有小聪明却无见识眼界。但王熙凤也是个有管理才能的女子,只看她协理宁国府,操办秦可卿婚事那一章,她就料理得井井有条,赏罚分明,关键是把各人的责权划分得清清楚楚,这样就能考核落实到各人身上。不看你是谁的人,不看你如何嘴上浮夸,只看你的工作的成果如何,以此做为奖惩标准。把规则明确下来后,那管理就省事多了,以制度管人,远比以人管人要来得轻松许多。想想书中贾家那盘根错节的奴仆圈子,各个都想尽方法地趴在贾家身上吸血,后期的贾家是捉襟见肘,沦落到拆东墙补西墙,典当物品来维持了。即使皇帝不抄家,那衰败的结局也是注定的!这其中还填进了林家的整付遗产和薛家的许多财物。一想到这些,薛淞就觉着很糟心。说来,王熙凤的管家能力比起王夫人和薛姨妈来,那是强了多了。那对姐妹,是真的平庸无能。薛家的几位掌柜乘坐的是薛家自己的货船,买下了檀香檀木后,就立刻自广州城返回了。这千年檀香檀木极珍贵,掌柜们都小心翼翼的,船行得慢,但先写了书信送回了金陵城。薛家收到书信,就商量开始准备怎么处置那檀香檀木。是选个好机会‘进献’给朝廷呢,还是分割开来做成各种摆设、手串、挂珠,打造成高档精美的家具好呢?如果‘进献’给朝廷,那收益不会特别高,但在其他方面会拿到一些好处。自己处置呢,那收益是立竿见影的,会非常丰厚。唉,真是甜蜜的烦恼啊!就在薛老爷和薛淞很高兴地盘算的时候,两人被来自京城的一则消息,不,是忠义王府长史派人送来的一则书信惊呆了。信中,那长史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说道,闻知薛家自南洋寻到一棵千年檀香檀木,忠义殿下几年前就准备为自己打造一具好棺木,命薛家就在江南找最好的匠人,用这千年好木头精心打造吧。等到完成后,着即送往京城。忠义殿下是个慷慨大方的主子,断不会亏待了薛家。信中好似还对薛家未及时禀告有些不悦,告诫要薛家对此事上心殷勤,‘将功赎罪’,忠义殿下可是一直很看重四王八公的云云。薛淞看到信后,惊怒不已。他知道忠义亲王的下场,好容易才把薛家从他的视线中择出来,怎么又被他给盯上了?更严重的是,忠义王府怎么会知道这桩事的,这才多久啊?薛老爷也觉得此事严重了。这必是从内部泄露出去的,可这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啊。他们父子三人自然不会,金陵城派出去的张德胜等几个掌柜,也都是在薛家多年的老人了,薛老爷不信他们会行背主之事;还有的就是在广州城的谢平等人,莫不是他们天高皇帝远,就此起了异心,或者是年轻缺少经验,没有保守好秘密?但薛淞相信谢平,他这个奶哥是个稳重有分寸的人,何况他还特意在信中嘱咐过,不要把此事外扬。好的货源和客户,在没稳定下来之前,都是商业秘密。而且,那千年檀香檀木,是可遇不可求的,要免得夜长梦多。算算时间,谢平就是泄密也来不及,再说,那谢平什么身份,如何能搭上忠义王府?能得知这个消息,又有这机会把这消息传到远在京城的忠义亲王耳中的,薛淞心中慢慢地生出了一个怀疑对象。红楼书中着重描写的是贾家,那下人是筛子一般的。王家,至少是金陵王子胜那里,也差不离了。薛老爷也不是不堤防王家的,在王子胜处也埋了自己的暗桩。跟着王子胜的下人看不到前途,都有些心灰意冷的,在银钱的诱惑之下,出卖些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事。接到回报,薛淞浑身散发着冷气。他望着肚子已经隆起,显现出了孕相的方氏,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薛家绝不能上了忠义亲王这条贼船,他更加不能!薛家若只是皇商,那忠义亲王败亡后,朝廷还未必特别计较,商人嘛,本就是重利轻义,不上台面的玩意儿!但现在薛家被赏赐了爵位,那就跻身了贵族之列,身份骤然尊贵的同时,朝廷对薛家的要求也不一样了。而他,以后要出仕为文臣的,更加不能留下名誉上的污点,被士人们认为是趋炎附势之徒。商人可以不知道此举僭越,为大不敬,你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也不知道,不劝阻着家人?分明是装聋作哑的伪君子!薛淞命人请来了薛老爷和薛霖,他们见他脸色前所未有的郑重,都心中一凛。薛淞眼睛也不看薛霖,淡淡地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薛霖脸色涨红,他想不到这竟然是王子胜在其中作梗。是啊,他回忆起来了,这事他是随口和王秀云提了一嘴,不知道是妻子没堤防着大舅子,还是她身边的下人走漏了风声?这是他的失误,他觉着心中有些惭愧。薛霖心中暗骂王子胜不讲究,你这是要向忠义亲王献媚,还是拉着薛家下水?他没有上帝视角,此时还不理解此事的严重性,只是觉得如果薛家要奉承忠义亲王,那不会自己来嘛,要你王子胜横插一脚?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让他在薛淞面前丢脸,面上无光!“二弟,这确实是我的疏忽。”薛霖清了清喉咙:“王氏那里,我定是会责备她的。另外,我会整顿下人,此番是让王子胜占了薛家的便宜”“大哥,这不是占便宜的事!”薛淞沉声道:“我们绝不能答应忠义王府的要求!”“可那是忠义亲王啊!”薛霖愕然道。“但他还不是太子,用了那檀香檀木的棺木就是僭越,朝廷如果追究起来,那关系就大了!”薛淞冷笑着道:“给忠义亲王打造棺木的薛家,也要受池鱼之灾,能当得起这罪名么?”“前几年你也是这么说的,但忠义亲王如今不还是好端端的么?”薛霖有些不以为然:“你的话虽然有理,但薛家怎么敢开罪了忠义殿下咱们做的小心些,不走漏风声就是了。”“这不行!”知晓剧情的薛淞针锋相对,断然拒绝。他坚持着自己的意见,两人争执起来。薛霖有些恼了,薛淞的态度未免有些咄咄逼人了,这薛家到底是谁做主?他转向薛老爷,要父亲做出裁决。“如果大哥一定要反对,”薛霖只听到薛淞在后面淡淡地道:“那么,咱们就此分家吧!”“什么?”薛霖浑身一震,转身望向了薛淞,薛老爷也瞳孔骤然放大。“这海外的生意父亲和大哥就谈好了,要分给我的。现在只是提前了些!”薛淞平静地道:“如此一来,这只是我薛淞的产业,如何处置,也是我做的主。忠义亲王即使怪罪,那也落不到父亲和大哥身上!”“我日后是要做文官的,忠义亲王还不至于太为难我!何况,文臣最重声名,如果能得一个不畏权贵,坚持规矩道义的名声,即使一时被报复打击,也是值得的!”薛淞道:“这样一举两得,忠义亲王前途未卜,就当做咱们薛家为了家族,做两手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