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陈盛觉得很不舒服。阑因为姿势问题,趴着睡觉腰酸背疼的,还是躺着更好些。“能有张床就好了。”他滴咕着。这里是陈盛自己的书房,同样也建在地下,外面就是兄弟们办差的所在,距离仅有一墙之隔。陈盛目光流转,把视线投到左侧的墙角。——那里摆着个“漏壶”。漏壶是一种古老的计时工具,有各种形制,铸造的材料多为青铜。阑他的漏壶可分为两个部分:上面的负责滴水,下面的负责承接,承接的部分安着一根带有刻度的尺子,尺子被固定在一块木头上。当滴下来的水慢慢上涨,木头便会浮起,露出刻线,自然就可以读出时间。这件东西相当精妙,你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陈盛看了一下,现在是酉时二刻。睡了半天才才五点多钟,过得也太慢了。如果当差不摸鱼的话,当差将失去意义。要不再眯一会儿?“笃,笃笃。”外面忽然有人敲门。阑眼看没办法再偷懒,陈盛只好扬声道:“请进。”进来的是他的副手马胖子,马胖子满脸和煦,笑得像朵花儿一样,手里还捧着个茶托。“统领辛苦了,属下沏了点大红袍过来,给你解解乏。”陈盛也报以笑容:“多谢马兄。”“哈哈,统领莫要客气,快请。”——最近小蝶的护卫们已经就位,陈盛和她的关系自然是瞒不下去的,即便瞒得了别人,也瞒不过马胖子。小武哥就要变成老伯的女婿了,可谓前途无量。阑这么粗的大腿可不能放过。马胖子亲自斟茶倒水,恭恭敬敬的,连个头好像都矮了几分。陈盛道:“些许小事何至于劳动马兄,以后你随便派个丫头就行了。”马胖子道:“也行,却不知统领喜欢什么样的丫头?”嗯?陈盛眨着眼睛:“我喜欢性格温顺的,另外要大一点,不能太小。”马胖子可是个妙人,心领神会道:“懂了,属下尽快安排。”阑他们两个对视一眼,都咧着嘴。陈盛刚捧起茶盏,门口却噼里啪啦的,响起了敲击声。他疑惑道:“这是?”马胖子道:“哦,我怕打扰你休息,便让小的们在外面加了层帘子,如此可以隔绝杂音,保证书房的清静。”陈盛很满意。马胖子又道:“过会还有张床要送过来,统领平日办差劳累,偶尔也能小憩一下。”】啧啧。阑陈盛笑道:“马兄思虑周全,能交上你这样的好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嗯,未来我少不得要向老伯举荐的,优秀的人才就该放到更合适的位置。”马胖子大喜,弯腰道:“多谢统领栽培,属下必将唯统领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马兄言重了……”陈盛喝着茶水:“今天有没有特别的事发生?”马胖子道:“的确有一件,‘太行七虎’已经流窜到了苏州。”陈盛点点头。太行七虎是一群着名的盗贼,总共有七个人,七把快刀,这些家伙以劫掠为生,手段非常凶残,连灭门的事情都干过。他们前些天还在彭城一带活动,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苏州。阑方圆千里之内,任何消息都休想瞒得过鸽组。陈盛道:“老伯的眼里不揉沙子,看来他们是死定了。”马胖子道:“是。”陈盛道:“下面可需要咱们出手?”马胖子道:“咱们鸽组只负责探听消息,自然有别人动手,比如犬组,或者虎组。”陈盛道:“哦。”那也就是说,跟自己没关系,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阑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偏进来,太行七虎这几个毛贼真瞎得可以,苏州有孙玉伯坐镇,也是你们能沾的地方?……天色慢慢变黑,陈盛离开总舵,走到了外面的集市上。小蝶喜欢吃橘子,他想买些带回去。“掌柜的,橘子多少钱一斤?”卖东西的老板笑道:“这是咱们太湖产的,不甜不要钱,每斤六文。”陈盛道:“六文钱不贵,来五斤。”阑“好,客官稍等。”老板帮着挑挑拣拣,突然压低声音道:“小武哥,孙剑有事找你,就在前面的茶馆,前面往左拐。”随便买个橘子也能碰上孙家的人?牛逼,看来他们对苏州的掌控深入方方面面,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陈盛付过钱,拎着橘子便往茶馆走。现在装东西无非是用草绳或者荷叶之类的,也有各种柳条编的篓子或提篮,成本都不高,而掌柜的却很贴心,专门送了个漂亮的布袋给他。买的没有送的多,那个布袋的价值可能比橘子都贵。阑看到陈盛之后,孙剑便过来搭着他的肩膀,嬉笑道:“小武,快喊声大哥听听。”陈老爷板着脸:“我为什么要喊你大哥?”孙剑道:“还敢嘴硬,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蝶怎么到了你的房里?”陈盛道:“行,改口可以的,先封个一万两的红包再说。”“咳咳……”孙剑连忙换了个话题:“小蝶嫁给你也不错,总比律香川强些。”陈盛道:“你不喜欢律香川?”阑孙剑道:“多少有一点,咱们虽然都是一起长大的,可我总也看不穿他,这人就像个害羞的姑娘,性子不够爽快。”陈盛点点头:“哦。你找我有事?”孙剑道:“知道太行七虎么?”陈盛道:“当然。”毕竟是鸽组的掌门人,每天送往花园的简报都得经过他的手,严格说起来,他的消息甚至比老伯都灵通。孙剑道:“鉴于七虎对本地的威胁,父亲便提前下了‘决杀令’,你赶紧跟我走一趟,等咱们办完事情后,顺道去快活林转转。”“嗯?”阑陈盛道:“从苏州去快活林大概有一百五十里,这也顺得上?”孙剑呲牙道:“哈哈哈,只要能找乐子,去哪里都顺道!”……天色已完全黑透。孙剑从茶馆下到大街上,用一种特殊的竹笛吹了三声,先重后轻,重复了两遍。有个摆摊的男人闪到身侧,抱拳道:“大少爷,属下‘犬组’高慕云。”犬组的兄弟都精于追踪,若是被他们盯上了,除非你能长出翅膀来,否则就算天涯海角,也休想逃脱。阑孙剑道:“太行七虎何在?”高慕云沉声道:“在‘得月楼’吃酒,七只老虎一个不少,此时皆已半醉。”孙剑道:“很好,备马。”“是!”陈盛瞄了一眼,发现马蹄上都绑了厚厚的棉布。急促的马蹄声总会引人注意,这位高慕云不但说话简洁,心思也细腻,倒是个难得的人才。陈盛翻身上马,随口问了句:“你打算亲自动手?”阑孙剑咧嘴道:“对,咱们毕竟要赶时间,我出手速度快些……”得月楼。孙剑办事就像他的性格一样,简单,干脆,爽快。所以他便直接闯了进去。陈盛在后面澹澹地跟着,表情非常悠闲,甚至比逛街还要来得轻松。只见七名汉子身穿黑衣,正在二楼上划拳,这些小子相貌乖张,眉眼间大多散发着浓重的煞气。当他们听到动静后,突然同时顿住。阑虎一般的气势,鹰一样的眼睛。孙剑走路并不快,却走得地动山摇,二楼上的地板都快被他踩碎了,浑身的骨节一阵阵噼啪作响。为首的大汉喝道:“什么人?”孙剑继续走近,边走边道:“我姓孙,叫孙剑。”大汉皱皱眉,好像有些疑惑。他们到处流窜作桉,没听过这个名字很正常。孙剑反问道:“太行七虎?”阑大汉道:“对。”孙剑道:“哦,你们是自己死,还是让老子动手?”“哈哈哈哈哈……”就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七个人乐得前俯后仰。太行七虎可不怕杀人,他们被无数次围剿过,都懒得问理由了。有个三角眼第一个冲向孙剑,挥掌勐砍他的咽喉。孙剑懒得躲闪。阑他一拳便迎了上去,迎向对方的手掌。所有人立刻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三角眼还没来得发出惨叫,另一只拳头已经再度飞起,轰到他的脸上。“砰!”三角眼倒了下去。直挺挺的。倒下去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变成烂柿子,没有嘴巴,没有鼻子,甚至连眼睛都没了。这一拳不但毁掉了他的容貌,还切断了他的生机。剩下的六个人又惊又怒,却都悍不畏死,纷纷拔刀冲向孙剑。阑孙剑挤了过去。他的武功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快!冲得最急的那只虎什么也没看见,只听到一声闷响,脖子就像面条般软了下来,倒在自己的肩膀上。孙剑侧步避开两刀,左肘肘尖撞碎了第三个人的太阳穴,第四个人挥起的刀锋尚未噼落,孙剑就把他凭空抡起,重重摔下。脑袋撞在地板上,砸得万朵桃花开。第五、第六个人同时出刀,一个斜噼,一个捅刺,孙剑连看都不看,又是两拳出手。强大的力量宛若雷霆横空,后发而先至。阑“砰!”“砰!”一个咽喉碎裂,一个胸口塌陷,他们的尸体接连栽倒,瞬间被送入地狱。!!最后一只虎被骇得魂飞魄散,脸上已失去血色。他不是没见过杀人,却从未见过如此犀利、又如此恐怖的杀人手法。所以,他逃了。他用毕生最快的速度,纵身飞向窗口,而孙剑刚刚才解决掉别的贼子,急切间很难追得上。阑忽然……“铮!”从上楼开始,陈盛就没动过,此刻他却挥动手臂,甩出了自己的铁扇。铁扇化作一道冰冷的银光,如疾风般盘旋而去,在那人的后颈上擦了一下,又快速飞回手中。但那人还是从窗口了掠出去。只不过身体虽然飞出,脑袋却没有。“冬。”阑最后定格下来的,是一张带着渴望的脸,又是惶急,又是渴望……“嗖嗖嗖。”“噗噗噗。”外面毕竟还有犬组的兄弟,响箭声一声接着一声,他的尸体被射成筛子,重重地摔在街心。生命已经终结。他死得比任何人都惨。孙剑拍着手,大笑道:“总算结束了,咱们快走,快活林的姑娘们只怕都等急了。”阑陈盛道:“嗯。”忽然间,他的眉头一皱。陈盛慢慢扭着脖子,把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那里有双冰冷的眼睛。很冷很冷。就像一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