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郡王府的夜晚与白天大不相同。夜色让整个王府脱去华丽的外衣,罩上了一层黑色的长袍。黑色会吸收一切光线,把所有靓丽的、华贵的、喧闹的色彩都隐藏起来,压制于它专制的、一统的世界中。华丽的亭台楼阁变成黑影幢幢,似锦的繁花变成树影重重。我身处黑夜中的直郡王府,最真切的感受莫过于此了。商驭的调虎离山之计发挥了作用,胤禟一定是得到了京郊不远处的通州出现翠玉盏的消息,才会连府都不回匆匆地赶去。我才有个机会在夜晚潜入直郡王府。这一步在和商驭的计划中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不然,我被困在九阿哥府中,便什么也做不成。直郡王府明显加强了戒备。据知情人士透露,自从十二位阿哥的翠玉盏起离奇被盗后,唯一没被盗的大阿哥的翠玉盏便成众人关注的焦点。众阿哥猜测那偷儿胆大贪心,很可能会千方百计地来偷这一个。阿哥们丢翠玉盏,人人心中不愤。从小到大,他们中的哪一个吃过种亏?阿哥们是有很强的报复心的。既然料到贼人会光顾大阿哥府偷最后个翠玉盏,何不在他府上设下陷阱将贼人举成擒?阿哥们商量,便纷纷向大阿哥府派驻侍卫,助大阿哥府加强守卫。那贼人不来则已,来便要他落入陷阱,成为阿哥们的阶下囚。阿哥们也实在好奇,是什么人敢盗到皇家的头上?他们都想见见贼人。阿哥们在这件事上的积极合作也与康熙的态度有关。据说,康熙听闻此事龙颜大怒。他认为那偷儿偷自己赐给儿子们的东西,就是在偷他这个阿玛,只不过地点移到宫外而已。他责令刑部一定要把这个胆敢来摅虎须的偷儿尽快抓获,狠狠惩治,以儆效尤!他还把全国最强的刑侦力量调给刑部,包括五城督察院下属的所有巡捕,并从江南调来全国第一刑侦高手来侦破此案。康熙如此大动干戈的目的,用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话,就是:抓到,要狠狠整治他一番!那天来踩点就已经感受到这里防守的布局,隐隐有一种危险的陷阱的味道。从藏宝阁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状况,便知道现在大阿哥府正处于一级戒备的状态中。夜晚更是如临大敌般,明岗、暗岗,固定的、巡逻的,一样不少,人数众多。我脚踏在花树丛中的小径上,偶尔没有绕开的地上的枯枝会发出轻轻的折断声,除此之外别无声息。走得小心翼翼,既不能惊动任何人,也不想惊任何一个飘移的魂魄。越靠近藏宝阁,守卫越是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大阿哥把王府的守卫加强到了极致。这一路行来,我注意到就连演武堂都防卫甚严,要不惊动任何人地接近都是不可能的。刚才稍一试着靠近,便引来侍卫警觉的喝问。我只得迅速撤离,侍卫们却紧追不舍,直到跑入一个小院,才甩开侍卫们的追捕。小院中没有人住,只晾着许多衣衫布料。其中的一间屋子里,也堆满布匹。像是个仓库。我在成堆的布匹中坐下来,思考着怎样才能盗取成功。这样严密的防卫,别进去个大活人,就是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这种状况绝不可能硬闯。怎样才能进去?除非密不透风的防线出现一道裂缝。没有裂缝怎么办?就撕开一道好了!我的手指随意翻弄着身边那段白纱,想着要如何撕开这道裂缝,却半想不出个头绪。正要放弃今的行动,等回去跟商驭商量一下再说,一道灵光却突然闪过脑际.自从翠玉盏案发,直郡王府就加强戒备,到现在将近十天了。每天这么如临大敌地守卫,这些侍卫们应该已经开始感到疲惫。敌疲,那不就可以打吗?毛老爷子的游击战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似乎很高明呢!当时国民党几倍于红军的兵力都拿红军莫可奈何。若是运用到这里,是不是也管用呢?他们这么多人,我就一个,敌强我弱,不正适合运用游击战吗?美国的西点军校都学习毛老爷子的游击战略,不是也可以借鉴一下吗?他们刚刚才开始感到疲惫,再扰他们一扰,让他们更加疲惫!所谓“敌驻我扰”,等把他们扰得疲惫不堪,防守中出现漏洞,再找机会下手!我站起身,把地上的白绸撕下几段来,随意地往身上裹了裹,身上的夜行衣的装束,顿时转换成白衣。长长的白纱被我层层叠叠地披在身上,又找来几段短的披在头上。不用看就知道,我的形象已经由一身黑的偷儿变成纯洁飘逸的仙女,不过在古人的观念里,夜里以巡个形象出现的,应该是另一族类。我摸摸身上,需用的工具都带全。直郡王府的侍卫统领保泰是个颇具经验的老侍卫,以前在宫里当差,直负责守卫大阿哥的安全,大阿哥开衙建府便也跟来,在大阿哥府里统管防卫之责。最近大阿哥下令,放置翠玉盏的藏宝阁要严密防守,绝不能再让觊觎翠玉盏的贼人得手。其他阿哥府派来的侍卫,都在保泰手下,被编成了组与本府里的侍卫一起值勤防守。阵势,隐隐有设下陷阱等着贼人落网的意思。直郡王府作为侦破此案的主战场,保泰身上的压力很大,已经是他连着两个晚上没合眼。实际上,从第加强戒备以来,他就没睡过个好觉。别的府的人都来助阵,跟着起站岗守夜,没理由自己府里的人却呼呼大睡吧?每晚上,保泰都要起来几回查岗巡逻。不仅是他,几乎所有直郡王府的侍卫都是如此。好在前十天风平浪静,那贼人好像并未打大阿哥手里的个翠玉盏的主意。再过上这么几天,等大阿哥确定贼人不会再来,就会放松戒备。其他府的侍卫也会各自回府,到时候就可以恢复正常作息。真该好好歇歇,都十没回家看看,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不知怎么样。可是却不从人愿。当保泰打着呵欠,盼着没白没黑守卫的日子快结束的时候,却有人来报刚才演武堂附近发现贼人的踪迹。演武堂是最受大阿哥重视的地方,也是府里重守卫地之,保泰立马带着几个人赶往演武堂。演武堂却无声无息。发现贼人踪迹的手下报告,那贼人行踪飘忽,十分诡异。他们也只看到个影子,有关贼人的长相特征概不知。追着追着,连影子也不见了。这可奇了,追半天除了一个影子,啥也没瞧见!保泰没出疑问来,但他怀疑这些手下多日操劳,出现幻觉或看花眼。他带着人往回走。藏宝阁可是此次守卫的重点,翠玉盏就在里,还是把精力重放在藏宝阁为好!但愿这里还是风平浪静,可还没等他走近,就听有侍卫大叫:“仙姑饶命,仙姑饶命!”叫声凄惨,里面透着浓浓的恐惧。仙姑?哪来的仙姑?保泰心里“咯噔”下,出了什么事?他带着手下一路跑进藏宝阁的院子,却见在院中站岗的那几个侍卫齐齐地跪排对着空中磕头,而空中却什么都没有。就是他们在大叫!保泰气不打处来,几个侍卫犯什么邪病,没事鬼叫个啥?他走上前,对着中间的个侍卫踢一脚道:“好好的,跪在地上乱叫个什么?”这个侍卫是自己府里的,而两旁的侍卫个是四阿哥府的,一个是八阿哥府的,不好训斥打骂。那侍卫吓得大叫,跳起身来就要跑。定睛一看是他,才停了动作,喘着粗气颤抖地道:“统领,您可来,刚才,我们见到鬼,鬼……”他说这话时,声音是细细的,还带着颤音,眼睛惊恐地向四周探视,似乎那鬼随时都会现身。保泰眉毛一蹙。鬼?早年在宫中当差,宫中的冤魂野鬼多着呢,也时常传闻闹些鬼啊神儿的。可事后都被证实是有人装神弄鬼,保泰便对神鬼之不大相信。现在听说自己的手下见鬼,便寻思可能他们也如演武堂的侍卫一般操劳过度,出现幻觉。世上哪来那么多的神鬼?正要呵斥妖言惑众的手下,却听身后的空中传来阵飘渺的歌声。歌词听不清,可那曲调却是凄清空灵、缠绵靡殇。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没有伴奏,只听人声,歌声时断时续,如泣如诉。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哀伤凄恻。那歌声有时像近得连喘息似乎都听得到,如在耳边对着低低倾诉,有时却又空远飘渺,似飞边。歌声虽美,却凄凉哀绝。黑夜里,只听诡异的歌声便能让人浮想连篇、惊恐莫名,根本用不着再看令人惊惧的景物。保泰听着令人毛骨耸然的歌声感到汗毛倒竖、后脊梁发凉,直欲逃离。可他是侍卫们的统领,负责整个王府的安全。手下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拿主意,他又怎能自己先行逃离?他壮着胆子挺挺腰,发声叫道:“是谁在里装神弄鬼的,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