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小太监进来回禀,“……沈妃娘娘求见。”万岁冷哼一声,“……让她进来!”沈妃娘娘一进门就扑通跪倒,泣不成声,“求万岁看在臣妾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将军!”见老夫人也被折腾得差不多了,万岁面色这才缓和下来,“不是朕不讲情面,沈将军功高盖世,这些年朕什么都纵容他,任他和朕顶撞,任他出入宫廷如走平地,他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出使祁国归来未交旨先回家,侍母不孝,这样的大罪,朕诛他九族都够了!”“万岁息怒。”这话有些危言耸听,可在宫里住长了,沈妃娘娘也知道,万岁盛怒之下做出比这荒唐的事还有,现在唯一只有先磕头求饶压下他的怒火,“都是臣妾的母亲糊涂,诬告了将军,将军侍母至孝是大周出了名的。”回过身抓住老夫人,“……母亲快跟万岁解释清楚,这都是您诬告!”压低了声音,“母亲再坚持,将军府就要被抄了,连女儿都要被打入冷宫。”来之前沈妃娘娘也以为万岁只是吓唬吓唬,不会动真格的,路上就听说沈钟磬已经被打入死牢,此时又见万岁脸色青黑,沈妃娘娘才知道,万岁是动了真怒。老夫人面色死灰,“……求万岁饶命,将军没有不孝,都是臣妇诬告,臣妇不告了,臣妇不敢告了,臣妇再也不敢告了。”哆哆嗦嗦都语无伦次。“诬告朝廷命官罪无可赦,死罪绕过,活罪难免!”万岁脸色猛地一沉,“……来人,剥去诰命服,押入大牢!”这老太太,不给她点苦头吃,她永远不长记性。老夫人哎呦一声昏死过去。沈妃娘娘颓然地坐在地上。傅公公进来回话,“……要不要把沈将军放回来?”万岁又想起沈钟磬被押下去时那双死灰的眼。“……放什么放,押入大牢!”他铁青着脸怒喝道,又想了想,“押入死牢,让狱卒好好伺候他!”这个沈钟磬,自出道以来,一路中状元,拜将军,战功赫赫扶摇直上,顺风顺水的,被自己保护的太骄纵了,这么一点挫折就要死要活的!以后还怎么带兵替他征服燕祁?自古利器都需要精心地打磨,今天不好好打磨打磨他,他这个视为国宝的大将军就彻底颓废了!虽然老夫人打小生长在农村,见惯了老鼠,可自被接到上京,她就被锦衣玉食地养着,最初几年沈钟磬的日子也艰难,可再艰难,也从没短了老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贯了,哪还见得了这个?看着阴暗的弥漫着一股屎尿味的牢房里四处乱窜的老鼠,老夫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青紫着一张脸蜷缩在墙角里,浑身的肌肉都蹦得紧紧的。碧月则大呼小叫地到处乱窜。打小在内宫长大,进将军府后也没吃过苦,她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个。从南头蹦到北头,刚躲过一只三寸长的大灰鼠,不小心正踩到一只小鼠崽,脚底发出一阵吱吱的尖叫声,碧月直吓的魂飞天外,嗷的一声跳起半尺多高,落地后又被一颗石子绊倒,扑的一声摔了个狗啃屎,本就受了内伤,经这一折腾,碧月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地难过,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到地上。“……嚎什么嚎!”被刺耳的尖叫声吵得心烦,狱卒不耐地敲敲铁门上的栏杆,“再叫把你扔到老鼠窝里!”碧月手撑了撑地,想站起来,身上却使不出一丝力气。怎么会这样?老夫人状告沈钟磬不孝,出使祁国未交旨便先见了甄十娘,这样的罪名,难道万岁不该严惩吗,不该昭告天下,让沈钟磬臭名远扬,然后沈钟磬因羞愤开始疯狂报复,从此他们母子便无休无止的相残吗?怎么竟会把她和老夫人都关进了大牢?大皇子,怎么没来接她?有老夫人以死相挟,沈钟磬虽然没能杀了她,可却把大皇子派在身边保护她的武功高强的双儿杀了,并把她控制的严严的,信息一点都传不出去,外面的信息也进不来,养心院的丫鬟都被沈钟磬上次雷霆般的震怒吓怕了,没人敢跟老夫人来告状,她便自告奋勇来了。身份暴露,将军府已经不能呆了可被监视得紧紧的,她想逃也逃不出去。这是她唯一离开将军府回到大皇子身边的机会!怕大皇子不知道她逃出来了,见老夫人被万岁拒在宫门之外,她便主动帮老夫人敲了登闻鼓……闹了这么大动静,大皇子,不会不知道吧?为什么没趁老夫人进殿面圣的时候悄悄来把她接着走?他出了什么事儿?她那时可是左顾右盼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只是,太和殿外侍卫林立,她一动都不敢动。面无人色地看着被血腥吸引过来的在牢房里呆久了一点都不怕人的几只硕大的老鼠,几乎就擦着她的脸颊来回地溜达,碧月瞳孔越放越大……“它们不咬人,呆惯了你就会觉得它们也挺通人气的……”见碧月吓昏了,一直坐在牢房西北角草堆上的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人站起来,把碧月拖到老夫人脚边的草堆上,见老夫人看着一只老鼠顺着碧月裙角爬进腿里惶恐地睁大了眼,就安慰道,“我在这儿住一个多月了,就是这些鼠儿陪我。”见老夫人哆嗦着说不出话,那妇人索性抓了爬进碧月腿里的老鼠尾巴把它拽出来扔到一边,“一边玩去。”拍拍手,露出一口黄牙朝老夫人笑,“看衣着,你们也是富贵人家的,犯了什么罪?”因是临时羁押,老夫人和碧月都没被要求换囚服。见老夫人兀自惶恐地看着一只三寸长的大灰鼠在碧月身上窜来窜去,那妇人就随手把正在碧月嘴边伸着鼻子嗅的大灰鼠拨拉到地上,“……去,去,人家是富贵人,不喜欢你。”又回头冲老夫人说道,“……我犯的是杀人罪。”老夫人终于错愕地转过头。一个人在牢里呆了三四十天,那老妇人早憋坏了,见老夫人终于转过头看她,就喋喋不休地打开了话匣子,“……我儿子一家都在镇东的黄老爷家做长工,那个畜生看中了我媳妇,我媳妇誓死不从,他就诬陷我儿子偷了他夫人的玉镯,把人打得半死要扭送官府,眼见闹得一家人没了活路,儿媳妇要死要活地要上吊,我一怒之下,就骗那畜生说我已经说服我媳妇答应了他……”说起这,老妇人眼里闪过一道耀眼的火花,“……把他骗到家,在酒里放了一包毒药药死了!”想起黄老爷临死前那张扭曲震惊的脸,老妇人咯咯地笑。她竟为了儿媳妇杀人?老夫人呆直直地看着那妇人满嘴的黄牙,“……你竟这么去杀了人?”那黄老爷怎么不看中别人?还是她媳妇不守妇道勾引了人家,才惹得飞来横祸家破人亡,这样的媳妇不休了,她竟护着?“我都土埋脖埂子的人了,还怕什么?”老妇人哧的一声,“我儿子、媳妇都孝敬,有一口好吃的都先紧着我,我这辈子什么福也享到了,死了也足了,我孙子还小,可不能让他没了爹娘!”又道,“前几天我儿子来看我时还说,他已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求了我们镇上有名的大户,达仁堂的李老板,倾家荡产也要把我救出去,我就呸他,让他谁也不准找,留着那银子好给我孙子娶媳妇!”老夫人就想起自己那对素未谋面的大孙子,脸色越来越苍白。“……你犯了什么罪?”老妇人摸着她身上月白色柔滑的丝锦,“这么有钱怎么还能进到这里来。”因诰命服被扒了,老夫人只穿了件中衣,尽管是中衣,那衣料也是上好的。在她眼里,衙门都是给有钱人开的,老夫人这样的人能进来令她很费解。当初那黄老爷的儿子打死了人,开始闹的凶,后来陪上银子就没事了。老夫人紧闭着嘴一言不发。“他是诬告儿子不孝……”狱卒正溜达到门口,听了就嘲讽道,“他儿子就是名声赫赫的沈大将军,因诬告朝廷命官,被判了监禁。”“什么?”老妇人腾地站起来,“你就是沈大将军的那个胡搅蛮缠的糊涂娘?呸呸……”她啐了两口,“沈大将军至孝大周都出了名,听说因为你不喜欢,他都把八抬大轿抬回的嫡妻养在外面不敢接进府……”喘了一口粗气,“这么孝顺你都告,你良心被狗吃了!”一脚将脚边的一只老鼠踢到老夫人身上,“难怪你蹲了牢房,沈大将军都不来救你,活该!”老夫人嗷地尖叫一声,连抖带动地把老鼠甩了出去。老妇人一边骂着,一转身回到了西墙角。回春医馆开张时,甄十娘曾给她儿媳妇瞧过病,她儿媳妇早上伸了个懒腰,胳膊就再也放不下,找了几个大夫都没瞧好,甄十娘一副药没用就给治好了,而且只收了五文钱诊费,儿子媳妇回来后逢人就夸,这老妇人对甄十娘可是打心里感激。“老太太,你还真别那么说!”狱卒在夹道里敲着铁栏杆不冷不热地奚落道,“……他儿子这是被她告进了死牢,鞭长莫及,否则,这时候早头拱地张罗着来救她了!”死牢!老夫人和那老妇人同时抬起头。老夫人惊的煞白的脸一片死灰。她都已经承认是诬告了,儿子怎么还被关进了死牢?难道,万岁还执意要抄了将军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