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贵客

雪越下越大，待得天色黑透，只闻北风阵阵如吼，挟着雪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上官鹏高热不退，昏昏沉沉，时醒时梦，他梦见小的时候，他和皇兄一起去湖上泛舟……他失足掉进湖里……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就像一匹硕大的绿绸子迅速的裹上来……裹得他紧紧不能透气……一只大手劈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出水面……是那样冷……冷得他浑身发抖……皇兄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他的肩头……迷蒙间，上官鹏忽然被高进唤醒，高进轻声道：“王爷，有客来访。”上官鹏微微一怔，他迷茫的看了看屋内，问道：“孙修仪走了没有？”高进答道：“孙修仪早就走了。”上官鹏这才发现天已全黑，他沉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快子时了。”“这么晚？”上官鹏用力撑起身子，道：“请贵客到我房里来。”来的是两人，一色的石青斗篷，室内暖和，为首那人解去斗篷，顺手递给紧跟其侧的亲随手中，室内的灯光顿时映亮了他的眉眼，那是一张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眉毛非常黑，睫毛极长，眼瞳带着三分轻软，一如他的双手，有着模糊性别的秀美。来人竟是皇帝。上官鹏挣扎着起身，就要给他请安，皇帝伸出手来按住他，温言道：“既病着，还拘什么礼数。快躺着别动。”上官鹏挣扎着仍想要起来，皇帝手上用了一点力气将他按住：“老三！”上官鹏颓然倒回枕上：“皇兄……你怎么来了……”“听说你病了，我实在不放心，所以来看看。”皇帝笑容温暖，和他平日对待上官鹏的态度判若两人：“你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上官鹏沉声道：“是受了点寒，不妨事，吃几副药发散发散就可以了。”皇帝替他掖好被角，温言道：“辛苦你了，你这病都是累出来的，且好好休息几日，将养将养。”看着皇帝关切的神色，上官鹏心头一颤，唤了一声：“大哥”。皇帝握着他的手，问：“什么？”上官鹏低声道：“宣沧王的党羽已经密布到了宫中，你要万事当心。”“我知道。”皇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他最近极不安分，想来是等不及了，只可惜那份碧血阁的名单尚未到手，我们还不能将他一网打尽。”上官鹏道：“皇叔生性狡诈，虽然经过多方试探，但是他对我仍未完全放心。”皇帝目光闪动，沉吟道：“既然已经养成了只猛虎，咱们只能等有了十成把握，方才能去敲碎它满口的利齿。”上官鹏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皇帝微微颌首，复又叹道：“如此一来，只是难为你了。”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上官鹏几乎差点落下泪来，忙收敛心神，勉强道：“皇兄不必忧心，一切交由臣弟皆可。”皇帝点点头，对上官鹏道：“这些都不要紧，我们慢慢再想对策，你先养好身体再说。”上官鹏缓缓点头，又低声道：“我的身体倒是不妨事，不过我怕那些人会对碧华下手。”皇帝沉声道：“你放心，有我在，必定会护得孙修仪周全。”……因为太上皇骤然驾崩一事，宫里近日无比沉闷。太后往年就有腿疼的毛病，每年到了秋冬之时更因天寒加重，今年腿疾发作得更是厉害，几乎到了难以行走的地步。这一天，碧华正在窗下教莞凝刺绣，侍奉太后的内侍太监汪寿安忽然来到琼华宫里请碧华过去。碧华问道：“公公，不知太后找我所为何事？”汪寿安苦着一张脸，开口道：“这几天天气寒冷，太后的腿疾又发作了，药不知用了多少了，效果都不大，太后听说孙修仪医术过人，特地命奴才来请修仪过去看看。”碧华连忙答道：“好的。”莞凝听说太后身体不适，也和碧华一起前去探望。她们还未进慈宁宫的大门，在路上先碰到了畅安宫的戚贵人。看到莞凝，戚贵人笑道：“哎呀，公主，我正要到琼华宫去找你呢，想不到就在这儿碰上了。”莞凝问道：“娘娘找我有事？”戚贵人殷切地道：“昨日我娘进宫，给我带来了自家酿的玫瑰露，我刚刚给太后献了一瓶，也给公主和孙修仪留了一瓶，公主快随我去取吧。”莞凝道：“那就多谢娘娘了，不过我现在要去探望母后呢，这玫瑰露还是麻烦娘娘派人送到我宫里去吧。”戚贵人却笑道：“公主有所不知，这玫瑰露的用法甚为讲究，我怕那些笨嘴拙舌的宫女说不清楚，上好的玫瑰露就白白糟蹋了，公主现在随我去，我教你怎么用。”听她如此一说，莞凝只得对碧华道：“姐姐，你一个人去探望母后吧，我到畅安宫去一趟。”碧华点点头，目送着莞凝和戚贵人离开，这才带着琴儿转身进了太后的寝宫。寝宫之中，镏金鹤擎博山炉里，青烟袅袅升起。太后平躺在凤榻上，头发长长披散在枕上，脸色也苍白，被雪白的寝衣一衬，更显得蜡黄，脖子上更是显出了青筋数条。侍奉太后的李姑姑面带焦虑，上前匆忙对碧华行了个礼，然后道：“这几天天气严寒，太后的腿疾又发作了，修仪有什么法子，不妨现在就为太后试试。”碧华点点头，一面从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粉，一面对李姑姑道：“劳烦姑姑让御膳房送些新鲜的姜汁和一盆热水过来。”李姑姑立时吩咐人去办了，不一会姜汁便盛在一个青花瓷缸中送了过来。而热水更是早已经准备好了。碧华用小勺将缸中的姜汁舀入玉碗，再将等份的药粉，放入姜汁中搅拌均匀。待到一切就绪，碧华对这李姑姑温言开口：“李姑姑，劳烦您扶太后先用热水浸腿。”太后腿疼难耐，也顾不得这许多，一点头，李姑姑立时便使眼色示意小宫女将木桶捧来。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腿浸入热水之中，屏息片刻之后抬起，李姑姑慌忙拿了布巾小心的将太后腿上的水擦去，再扶她平躺在凤榻上。碧华轻轻走过去，在李姑姑端来的红木凳上坐下，将调好的药浆一点一点，仔细的涂抹到太后的腿上，然后将碗递给了身后侍立着的宫女。太后闭着眼，面上的神色一点一点的平复了下来，碧华的心也慢慢安定，于是从药囊里取出金针，在火上淬过之后，一枚一枚，全都插在太后腿上的穴道之上。碧华细心调试着金针的方位，片刻之后，又将金针一一取下。太后安然合目躺着，呼吸声渐渐平稳均匀。竟是已经静静睡去。李姑姑轻手轻脚的凑上前去，片刻之后，面上带喜的示意碧华随她一道轻轻出了慈宁宫。“可亏了修仪了，自从太上皇驾崩后，太后不知有多长时间没睡上个安稳觉了，如今既能安睡，奴才也就放心了。”出了太极殿门，李姑姑长出一口气，向碧华行礼开口道。碧华温婉应道：“一点小事而已，李姑姑言重了。”李姑姑问道：“不知道修仪这金针还要施展几日？”碧华答道：“再有七日，太后的腿疾应该可以痊愈。”李姑姑喜道：“既然如此，那这几日就要辛苦修仪了。”碧华微微颌首道：“姑姑太客气了，为太后分忧本就是碧华的份内事。”李姑姑笑道：“天色不早了，修仪早些回去吧，不然公主该找你了。”碧华点点头：“告辞。”说着，她转身出了慈宁宫。慈宁宫门口，琴儿早就等在那里。碧华看着她微微一笑：“我们走吧。”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迎风飘洒，碎银烂玉一般下了个满天满地，很快便在层层枝叶上铺就银装素裹，禁宫的明瓦飞檐此时看来格外有些高远，素寒一片。碧华带着琴儿往琼华宫中去。她们走的这条路旁，有一座花房，正是宫中最有名的‘紫苑’。寒冬腊月的天气，本不宜种植牡丹。但皇帝的宠妃慕容氏挚爱此花之富丽。所以皇帝昭令巧匠，在御花园之南筑高障，张翠幄，辟地植牡丹成苑，并命名为‘紫苑’。紫苑之内温暖如春，每株牡丹的花叶下都生着数盆炭火，将牡丹花催开。这些牡丹皆如银盘大小，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巍然绽放。两人从紫苑中的道路穿过，琴儿忽然低声道：“哎呀，小姐，你看！”碧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花丛中，巍然盛放的牡丹不知被谁掐断了几朵，花叶散落一地。碧华来到牡丹花前，细细查看，只见这些牡丹似乎是被人故意损毁，心中极为诧异，这牡丹是淑妃的爱物，这宫里谁会跟这些牡丹过不去呢？就在这时，碧华臂上一缕白色的绡纱滑下去，迤逦缠绕在花枝上，她欲去解开，却不想那绡纱绕于花枝，越是急于去解，却缠得越是紧密。琴儿连忙上前道：“小姐，我来帮你。”琴儿还来不及伸手，旁边陡然一个声音道：“是谁如此大胆，敢毁本宫的牡丹！”PS:看了这一章，男主到底想做什么，站哪边的，大家应该心中有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