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游方如何感想,林音的讲述仍在继续,声音渐渐带着焦虑与哀戚——就在一个多月前,李秋平出门谈一笔生意,与林音打招呼说这一次时间会比较长,谈完这笔生意可能还要顺道去广州参加一个活动。离开北京之后,每隔一两天李秋平都会与林音通电话,情况与以前出门一样,至于北京的生意自然有伙计打理,根本无须林音过问。但是从八月九号开始,李秋平就再也没有与她联系过。起初林音还不太担心,兴许是这次生意太忙了吧,但过了三天后她有些着急了,因为李秋平始终联系不上,包括留给她的私人专用号码也打不通。又等了一天,她在家里坐不住了,特意去了潘家园秋音斋,问店里的经理能否联系上老板?不料经理也在着急,他也有好几天联系不上李老板了,包括李秋平特意留的一个专门谈私下里的“大生意”、从来没有关机的号码也打不通。林音这才知道,李秋平的“秘密”手机号还挺多,原先还以为他不公开的私人专用号码只有自己手中的一个。林音开始怀疑李秋平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是她除了找到平时很少去的秋音斋,根本不知还能向谁去打听,只能干着急,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位一起生活了三年的男人,了解实在太少了!林音心急如焚,而麻烦接踵而来,她终于确定李秋平不是事情忙忘了联系而是真的出了事。过了中旬茶室的经理来找她——这个月的员工工资该发了。林音虽是茶室老板,但以前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事,包括刻着她的名字的工商法人小印都不在自己手中,支票都开不了。无奈之下林音第一次自作主张,用茶室坐收的流动资金开了当月工资,暂时对付过去。麻烦还没完,秋音斋的经理又找上门来,这个月伙计的工资以及上半年揽活的提成都该发了,账户上虽然有钱,但是没有李秋平签字不好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找林音商量,看看能想什么办法?林音能有什么办法,结果经理出了个主意。他建议将店里贵重的古董卖掉几件不入账,坐收坐支,将货款直接发给大家。但凡林音懂一点古玩行的猫腻也会看明白经理的鬼算盘,他也知道李秋平出了事,想借机捞一大笔好走人。可是林音哪有心思想这些,竟然点头答应了。然而秋音斋经理的如意算盘也没打成,因为李秋平留下的麻烦远不止这一件,又有客户找上门来,有人来收未到的货款,有人来催定好的货物,而且都是不好得罪的人物。这些人根本没来找林音,找她也没用,此时有另外两个人及时出现了,接手了所有的后事。有一个人林音听说过,就是李秋平从未露面的“妻子”潘翘幕,另一人是李秋平的堂兄李冬平,林音只见过一面但不知联系方式。李秋平究竟有多少钱?除了秋音斋之外还有哪些产业?平时收藏的珍贵古玩有多少?这些林音都不清楚,也没有过问。她天真的以为,自己“爱上”李秋平并不是贪图他的钱,于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证明——从不过问李秋平的经济问题。她却没有更深的去想,假如李秋平不是依靠财富基础打造了值得信赖的形象,自己会与他在一起吗?李冬平是秋音斋的生意合伙人,而潘翘幕的身份更不用说,他们有权力了解李秋平的资产状况,而且很有经验,店铺、账户、房产、仓库、收藏的珍贵古玩、往来债权债务等情况很快摸清楚大概。至于有些外人不知道的秘密账户与生意,他们是否了解就不清楚了,反正林音更不可能知道。林音到此时才悲哀的意识到,自己所住的房子也是登记在李秋平的名下。前几天李秋平的合法妻子潘翘幕找上门来,很“客气”的“请”她搬出去,给了半个月的期限,并且“大度”的表示李秋平送她的私人物品都可以带走,然后清点拿走了家中陈设的古玩。林音平时与李秋平在一起,家用从来不缺,需要多少就拿多少,用不掉的暂时存起来,个人存折上还有几万块。还有公主坟的这家茶室工商注册登记的是她的名字,除此之外,林音在北京一无所有。今天已经是与李秋平失去联系后的二十一天了,林音四顾茫然,在茶室中哭着给谢小仙打了电话。她在一星期前已经找过谢小仙,当时只是找人,没有说出今天这么复杂的情况。说完这些,林音又开始轻轻的抽泣。谢小仙也是第一次听说详细的始末,她皱起了眉头,心中对李秋平的“美好印象”顿时打了几个对折。“事实婚姻,在刑事诉讼确定重婚罪时,作为证据被采信的可能较大;但是在民事纠纷中要求分割与支配己方本不掌握的财产,在对方已有合法配偶的情况下,说服力并不强。而你与李秋平这种情况,想支配他的资产就更难了。”谢小谢思考“专业”问题时,总是不由自主带着职业习惯,先开口说了这样一番话。林音有些意外的抬起泪眼道:“谢警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想要他的钱,只是想找他的人,之所以有这些事,都是因为联系不上秋平,假如秋平回来了,什么问题都好解决。”谢小谢暗叹一口气,眼神中满是怜悯,还有一丝隐藏的责怪,递过纸巾道:“先不要哭,擦擦眼泪仔细听我说。李秋平的人就是李秋平的钱,也是你以前的生活,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找的,但你要考虑自己该怎么办?下一步住在哪里,这家茶室够维持生活吗?”林音刚把眼泪擦干,一听这话泪珠又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这家茶室,我也不知该怎么处理……”茶室的房子是租的,李秋平找人装修,从开业到经营没让林音操一点心。他失踪的太突然,租约过两个月就到期了,林音自然拿不出钱来续租,现在连店里的流动资金都成问题。除了在学校教英语之外,她对做生意根本一窍不通。前几天房东找过她,说她要是不租的话房子就收回,至于装修也白搭了,租给别人做生意还需要一笔拆除费用,因此押金也不能退。谢小仙沉声道:“房东在讹人,欺负你一个弱女子,这事我能帮忙,可以帮你把押金拿回来,这里的家具、摆设档次都不错,也能处理一笔钱,正好遣散员工。但这些对你没太大的用处,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林音:“谢谢你,我只有一个打算,一定要找到秋平!”她上哪里去找狂狐呀!一直没有说话的游方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插话道:“那种人我了解!他如果真的喜欢你,应该给你留条后路,万一有什么变故,也能保你的生计。他在北京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再仔细想想,在你们最早认识的广州,李秋平是否给你留下了什么东西?”林音颤声反问:“秋平会有什么变故?”游方的话,让谢小仙感到有些意外,但在林音面前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附和道:“先不要说这个,你好好想想,李秋平还给你留了什么东西?”林音弱弱的答道:“在广州有两套房子,一套两室一厅,另一套三室两厅,是大前年见我父母之后买的,大概想让我父母放心吧。我说不要,但他非得登记在我名下,自己把手续办好了。”游方接话道:“广州的两套房子值不少钱,就算你不卖,大套出租小套自己住,也可以维持生计。”林音泪光中的眼神忽然亮了亮:“对呀,秋平走之前说过,做完生意要去广州参加一个活动,他一定是去了广州,在北京没有消息,我要去广州找他……”游方打断她的话追问道:“那两套房子的手续,包括房产证、购房发票,都在哪里?”林音:“在家里。”游方用指节轻轻一敲桌子,无意中模仿了刘黎的习惯动作:“你马上回家,找出来收好,小心别让其他人给搜走了,否则很麻烦。……快去,现在就回家!……谢警官,你要是真想帮忙,就换上警服陪她走一趟。”谢小仙出于职业的经验直觉,料到李秋平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但又不好直说,以“处理后事”的态度尽量去帮林音,说来说去却不得要领。然而游方一开口,三言两语就把“后事”给处理明白了,他是第一次见到林音也从未见过李秋平,却好似很了解情况。谢小仙很纳闷,但无暇多说什么,还是先送林音回家了。两位各怀心思的女人走后,游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品着铁观音,茶没喝出滋味,感想倒挺多。狂狐果然给林音留了退路,这是江湖人行事的最后半道门槛,看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不仅是随手包养两年玩玩而已。在控制欲与支配欲很强的男人眼中,林音这种类型的女人是他们最想要的。她很柔顺,作为女人这一点没什么不好,但是林音过于柔顺了,简直成了一个仅仅附属于狂狐的私人物件,甚至模糊了自身独立的人格。林音的性格养成有自身的原因,但如今这个样子也是狂狐一手造就的。狂狐所谓的喜欢,就像是在玩赏什么物件,无非是玩出感情了而已。游方对林音这种女人不感兴趣,至少不属于他想追求的类型,但是对她有兴趣的男人一定很多,因为林音不仅惹人怜惜而且美丽娇艳。刚想到这里,一抬头,意外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进了这家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