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流冰今天很不走运,但倒霉事是他自己找的。按时髦的话说,他也是属于富二代一族。他的父亲张玺是香港元辰慈善基金会的理事之一、元辰航运集团的董事,也是元辰集团控股的广东元辰船务公司董事长。张玺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身份,就是如今江湖风门寻峦派三大元老级别的人物之一。寻峦派的秘法传承可以追溯到明代,追奉的祖师爷则是宋代的赖布衣,但如今的基业或者说产业,大多却是上代掌门陆文行留下的。六十四年前,陆文行突然失踪,传承信物寻峦玉箴也下落不明,寻峦派很是乱了一阵子。卢文行的长子陆飞荪继承了当时元辰航运商社老板的位置,但是在寻峦派内部,陆飞荪的修为、阅历、才干、威望都不足以服众。卢文行的两位师兄弟张桓与岳震,也是当时寻峦派两位威望最高的长老,为了不使门派分裂出面支持陆飞荪,这才稳定住局面。按六十年前的说法,陆飞荪暂摄寻峦派掌门,待找到陆文行的下落、寻回传承信物之后,再确定掌门之事。这只是一种托词而已,不可能因为没有一面玉牌寻峦派就不存在了,但当时情况特殊,陆飞荪不能服众,而张桓、岳震彼此相忌都不好上位。直到陆飞荪去世,事情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还是这么含糊着。到了商世纪中期,时代发展非常快,现代公司逐渐取代传统商行制度。于是寻峦派驻为元老决定成立元辰基金会,通过对外投资的方式控股新成立的元辰航运集团,以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以基金会的名义控制产业,是一个家族或小团体在处理难以确定明确的个人继承关系、属于一个相对独立的小团体利益时,经常采用的做法,近代西方的财团中非常流行。而中国自古有之,只是名目不一样罢了,这帮老江湖自然知道与时俱进的手法。在基金会的前面冠以慈善二字,也参与募集与捐助事业,不仅名义好听,而且在财务、税收等方面有很多方便之处。在外人看来,元辰航运集团与其他的公司并没有两样,却不知道他是被江湖风门秘传的寻峦派控制的产业。寻峦派中的重要任务自然都在基金会任职,其中有经营才干者,会出面大力具体的公司事务,同时还会经营自己的产业。比如张玺就是一位出色商人,广东元辰船务公司,就是他以个人名义与元辰航运集团合资设立的。如今元辰基金会的理事长石陆飞荪之子陆长林,但他连暂摄寻峦派掌门的身份都没有,一方面是因为上一辈子没有交代清楚,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不争气,假如他有爷爷陆文行的能耐,早就顺理成章坐上了寻峦派掌门的位子。江湖门派的传承毕竟与家族继承不一样,还要讲究秘法修为以及讲话阅历及威望。寻峦派没有掌门,大事基本上都是三位重要人物商议决定,除了陆长林之外,还有岳震的嫡传徒孙包旻,张岳的孙子张玺。包旻是当代论乱拍公认的第一高手,而张玺本事也不弱,但是在其他方的观点与包旻向来不太一样。大陆改革开放之后,张玺力排众议,尤其是说服包旻的反对,主张道内地投资,率先挑头设立了广东元辰船务公司。由于赶上了好时机又有诸多的优惠政策,元辰船务公司的发展非常快,等到市场竞争变得激烈之后,元辰船务公司已具备规模在大陆站稳脚跟,给张玺本人与寻峦派都呆了不少利益。进入新世纪的中国大陆早已成为各方投资热土,寻峦派先后多有涉足,但最早的引领者是张玺,可以说他为寻峦派近几十年的基业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这些事情,在江湖风门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刘黎也告诉过游方。张流冰自小生活条件优越,但家教也比较严,除了与其他人一样读书上学,毕业后进公司学习业务之外,与弟弟张流花一起从小跟随父亲学习寻峦派风水秘法。他入门比游方可早多了,除了学习风水理论之外,灵觉入门已经有十来年来了。日积月累的功夫不可小看,张流冰的灵觉比游方强大的多,,而且作为传承悠久的一个门派,寻峦派必然还有其他的秘法是游方所不知的。比如松鹤谷向家擅长风水阵法,而寻峦派高手擅长“蛰藏”之法,就连刘黎当年都差点中了陆文行的暗算,而游方今天也被张流冰吓了一跳。传世风水诀中有一句“缩气藏神不露形”,是形容真龙成穴之地隐微而不易查,但作为风门秘法来说,是一种收敛自身气息尽量不干扰周围环境地气的方法,在不同的场合有很多用处。游方从小练功以及接触江湖八大门,是受大环境的熏陶,加上少年心性的兴致所在。至于灵觉入门是因为一段相当凶险而惊心动魄的精力,又被刘黎逼得鸡飞狗跳,这段机缘几乎无法复制。他有江湖册门的功底,掌握灵觉之后,自然通过感应器物来锻炼,精微程度远远超出了一般的练习者,加上自身悟性好又肯下功夫琢磨,所以很幸运的进入了化灵觉为神识的境界。而张流冰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受家庭的影响从小学习秘法很方便,自己琢磨的就比较少,虽不算不用功但也谈不上很刻苦,父亲教什么就学什么吧,还有其他很多事要做呢。所谓刻苦并非一定指虐待自己,而是精诚专注潜心于此。张流冰至今也没有掌握神识,但是“蛰藏”法诀却是他的兴趣所在,原先最喜欢和弟弟张流花开玩笑玩潜伏,这些年习练的相当精深。传统的江湖门派传人多多少少还要学一些健身与防身的功夫,张流冰最感兴趣的轻身之术,身法相当好。就连张玺都说:“流冰啊,你这身功夫,放在过去做个蠡贼或者刺客都可以,但作为我的儿子,用处不是太大,有这精力不如多琢磨如何寻找机缘,早日掌握神识成为真正的高手,往后在寻峦派中才能有地位。否则你学这些秘法何用?还不如学着好好做生意呢!”张流冰就住在广州,要想择地淬炼灵觉,自然也能找到康乐园来,实际上他在夜间于此地练功已经一个多月,除了刮风下雨有应酬不来之外,加起来也有十几次了。这天刚过后半夜,他开着宝马车来到康乐园外,习惯性的敛气藏神走向永芳堂前,离老远就吃了一惊。后半夜怎会有人独自跑到这个闹鬼的地方来,还把他平日练功的地方给占了,难道真是闹鬼了?走近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位同道中人在此淬炼灵觉。张流冰有些好奇还有些高兴,有同道与自己一样找到这里练功,也算是江湖缘分吧,甚至打算等这人收功起身之后上前打声招呼,有机会再指点对方几句、交个朋友。像他这种出身不错、父辈在门派中有地位的下一代传人,一般都很愿意结交江湖同道,如果通过交朋友与其他世家门派建立良好关系,将来对很多事请都有好处。他在远处静静的等候,不料越等越是诧异,平常自己在这里淬炼灵觉,仗着灵觉强大,小心翼翼释放而出感应激烈扰动的物性与地气,最长也不过坚持半个小时,然而这人已经定坐超过半个小时了。好奇之下就想走近查探究竟,同时也自负“蛰藏”秘术修为精深,从北侧走进了游方的淬炼范围,收敛灵觉含而不发只是感应,发现对方真的是在淬炼灵觉,只是不甚强大的样子,他就更好奇了。一个小时过去了,眼看快两个小时了,张流冰有点糊涂了,这人的精力与体力怎会如此强悍,能坚持淬炼灵觉这么长时间?照说不太可能啊,除非他将灵觉已经控制在相当精微的程度,自己若有这等功夫,早就应该化灵觉为神识了。贴吧手打。不自觉中张流冰越走越近,来到林则徐塑像后面不远的地方,这个位置已经显得有些危险并让人忌讳了。恰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对方的灵觉一收变得无影无踪,然后周围的地气忽然运转,向着自己侵入。这是被高手的神识锁定并有意发动攻击的征兆啊,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已经跳了起来,神识中释放出凌厉的煞气,仿佛要将他切成碎片。张流冰魂都吓飞了,强运灵觉向外一冲,转身就溜,先避开再说。他对自己的逃遁功夫有十足的自信,可惜啊,今天碰见了游方这种“高手”,追到永芳堂后面将他逮住,还被秦渔犀利的煞气吓了个半死。张流冰平时也是大公司里养尊处优的少爷,因为父亲的关系所接触的前辈高手,大多也是和蔼可亲的摸样,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游方收起秦渔,只问了一句:“你是何人,今夜为何来此滋扰?”他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来历与来意全部交代清楚,比在局子里“报告政府”还要详细。原来是一场误会,游方听得直想乐,这个张流冰虽是寻峦派弟子,但已不是传统的、狭义的江湖人了,并没有真正的江湖历练,做事情也太冒失了。他心中暗笑,口中淡淡道:“起来吧,堂堂寻峦弟子这么坐在地上说话,成何体统?”游方说话的音调与平时不太一样,变得浑厚苍劲,听上去竟像另一人所发出。看似神奇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江湖卖艺人的小把戏,以内劲控制喉部肌肉的一种技巧。他的三舅公就擅长这一招,年轻时耍猴,配合猴子的动作以不同人的声音唱戏,算是飘门家传秘技。既然张流冰误会他是一位前辈高人,那就顺势冒充一位神秘的前辜高人的身份,借机敲打试探寻峦派,为将来的事做个准备——游方追击时听见张流冰自报寻峦派家门,转念间就有了打算,所以一定要抓住他,此刻计较的更周详了。与此同时,他已经从兜里掏出一顶带沿软帽,扣在脑袋上压住眉毛,帽檐连眼睛都挡住了,黑暗中更加看不清面目。张流冰一听他的语气有缓,似乎对寻峦派印象还不错,站起身拍拍屁股又问道:“请教前辈的高姓大名?今夜不小心冒犯,晚辈一定设席陪罪,家父也一定喜欢结交您这种高人的!”他已经回过神来反应还挺快,立刻又起了结交笼络之意,至少面前这种高人还是少得罪为好。游方心中暗道:“我现在这两下子,哪能直接去见张玺?在你面前还能装扮高人,在你父亲面前不就露馅了?”表面上却故作高深道:“我叫李丰,此次云游至广州,本有一事打算拜访张玺,不料在此遇见了你,真的很巧!”张流冰有些惊喜:“张前辈与家父是故交吗?”游方摇头长叹一声:“非也,我不认识张玺,但与寻峦派有些渊源,受人之托有一件事无法推辞,找你父亲是最好不过了。……你放心,应该是好事,不是来找麻烦的。张流冰:“前辈有什么事要找家父?我爹去澳洲谈生意了,您不妨让晚辈转告,看看他能否尽快赶回来?前辈这段时间在广州的行程,晚辈也会接待安顿妥当。”他还算小心,没有直接带游方去见张玺,而是问明来意并设法稳住此人,趁机调查“李丰前辈”的来历,还显得很有礼数不得罪人。游方却没接这个茬,摆了摆手道:“不必费心了,见到你也一样,此事就由你转告张玺吧。”张流冰很纳闷:“张前辈让我转告家父何事?”游方一招手:“流冰贤侄,请随我来,给你看样东西就清楚了。”说完转身就走,步子不快不慢,看方向是绕过永芳堂往有路灯的校园大道上去的。张流冰疑惑不解的跟在后面,看情形这位“李丰前辈”真没有恶意,否则在永芳堂后僻静无人之处就会对他不利了。反正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让跟就跟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