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语柔垂眼沉默了半响,见梁敬贤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只能重新挂起笑容、主动对梁敬贤说道:“三表哥,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杏仁芝麻素饼,正好请三表嫂一并尝尝。”萧语柔说着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食盒,满脸期待的双手奉到梁敬贤跟前。梁敬贤倒是从小就爱吃杏仁口味的素饼,加之他和萧语柔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十分熟稔,因此他并未推托萧语柔的好意,只是接了后竟转手奉到顾筝面前,献宝般的说道:“弯弯,语柔做的素饼味道不错,你挑个好好的尝尝。”“回去再吃吧。”顾筝说完随手接过梁敬贤递来的食盒,一脸随意的交给身后的勺儿,萧语柔见了眼底微微闪过一丝失望,欲言又止的望了望梁敬贤,最终还一言不发的垂了头。几人围着梁太夫人叙起家常来,没过多久梁大夫人等人便先后过来给梁太夫人问安,一家人便热热闹闹的在敬和堂摆了晚饭,吃完方才各自散去。翌日一早,梁敬贤便让折柳将萧语柔做的素饼端了上来,和顾筝一起拿它当早饭,就着白粥吃了几块。不曾想才刚刚用过早膳没多久,顾筝的手上便起了一片红疙瘩,把梁敬贤急得命人把早上准备的食膳逐一检查了一遍。顾筝也不是第一次手上起疙瘩,这疙瘩其实就是食物过敏,以前她在岑府时也曾经有几次吃了不该吃的吃食,导致双手起了一片疙瘩。因此顾筝抓痒之余、还反过来安慰看起来比她还着急的梁敬贤:“不碍事,过个三四天它自个儿便会消下去了,我打小一吃掺了艾草的东西就会这样。”艾草在刺桐一带常常被作为食物的原料,最有名的便是将艾草和糯米粉按一比二的比例和在一起,包上花生、芝麻或绿豆蓉等馅料,将之蒸熟后即可使用的“艾糍”。可惜顾筝对艾草过敏,打小就不能吃这种令她流口水的艾糍……梁敬贤一听说顾筝对艾草过敏,瞬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定是语柔送来的素饼里掺了艾草!我打小就喜欢吃掺了艾草的糕点,这点她应是知道!”梁敬贤说完立刻使了折柳去问萧语柔是否在素饼里掺了艾草。折柳一把话带到萧语柔住的流音阁,萧语柔立刻满脸欣喜,心想梁敬贤总算是觉察到她的一片苦心———没错,萧语柔从小就心仪梁敬贤,多年来更是一直暗暗留心梁敬贤的各种喜好,虽不曾表示过但却一直知道梁敬贤喜欢吃掺了艾草的糕点。因此这回为了让梁敬贤知晓她多年来、一直贴心的默默记着他的喜好,她特意在送给梁敬贤的素饼里掺了艾草,想让梁敬贤知道她是最了解和关心他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萧语柔把素饼递给梁敬贤时才会满心期待。虽然梁敬贤当时转手就把素饼送给顾筝,但他今日却特意遣了贴身丫鬟前来询问,显然是已经领会她的心意———大约是昨日为了不让顾筝把她当成劲敌,他才故意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吧!萧语柔一想到这儿心里立时美滋滋的,连带着对待折柳也十分热情:“折柳姐姐快坐下喝茶……抱琴,还不快去沏盏好茶给折柳姐姐奉上?”折柳哪有心思坐下喝茶,自是连连摆手拒绝:“不了、不了,多谢表姑娘一片好心,只是这茶奴婢今儿却是真没工夫喝———表姑娘还是赶紧告诉奴婢,您是不是在给三少爷的素饼里掺了艾草?”萧语柔见折柳问得如此急切,不由微微的红了脸,带着几分矜持轻轻的点头承认:“嗯,我记得三表哥喜欢吃掺了艾草的点心,便在素饼里掺了一些,三表哥他……他可还中意?”“唉,表姑娘您真的在素饼里掺了艾草啊!别提什么中意不中意了,三少爷如今正在发脾气呢!”折柳说着一脸同情的看了萧语柔一眼:“我们三少奶奶打小就不能吃艾草、一吃浑身就起红疹子,如今三少爷正急得火急火燎呢!三少爷使我来问话,也是想弄清楚缘由———若真是因吃了艾草引发红疹,大夫来了也好对症下药!”萧语柔一听说事情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折柳压根就不是替梁敬贤来感谢她一番心意的,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但她很快就掩饰住内心的失望,一面自责、一面替顾筝着急起来:“我……我不知道三表嫂不能吃艾草,我……我只是想做些三表哥喜欢的点心,都是我的错,三表哥想吃什么样的点心会吃不着?我不该多事做了素饼送过去,是我害了三表嫂……”萧语柔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双眼也因为自责和愧疚而泛出泪花:“折柳姐姐,我这就和你一道去秋霜苑向三表哥和三表嫂请罪。”折柳不好拦着萧语柔,只能劝了她几句:“表姑娘您也不有心的,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一定不会怪罪您的,您也别太过忧心了。”萧语柔却含着泪珠儿坚持道:“就算三表哥和三表嫂不怪罪我,我心里也是自责不已———我此去一是向他们赔罪,二是请他们让我亲自照顾三表嫂赎罪。”两人说话间已快步回到秋霜苑,正好碰上前来给顾筝问诊的大夫……大夫替顾筝诊断完开了药后,萧语柔不但亲自将他送了出去,还体贴细心的问了大夫一大堆话,小心翼翼的将那些注意事项逐一记下。待送走大夫折回来后,萧语柔立时福身向顾筝请罪:“都是语柔不好,是语柔多事做了素饼送给三表哥,才会把三表嫂害成这样。”顾筝虽觉得萧语柔这素饼送得太过凑巧,但到底给了梁敬贤几分薄面、没有当面给萧语柔难堪,只语气平淡的岔开话题:“大夫说的那些注意事项我身边的丫鬟都牢牢记着呢,表姑娘无需再特意问一遍。”萧语柔见顾筝对她有些冷淡,眼泪瞬间便扑簌簌的落了下来:“三表嫂这是在责怪我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三表嫂不能吃艾草,我只是想……”萧语柔说着含泪看了一旁的梁敬贤一眼,把到了嘴边话咽了回去、改口说道:“语柔想亲自照料三表嫂,所以才亲自问了大夫注意事宜,望三表嫂能给语柔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顾筝听了萧语柔的话顿觉头大———将功赎罪?!这个萧语柔才刚刚归来就害她过敏,顾筝哪还敢让她在自己身边打转?她都还没查清楚萧语柔送素饼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真的只是无心之过……毕竟顾筝对艾草过敏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费些心思找岑家的人打探就能打探清楚。这个萧语柔不会是想趁着照顾她的机会住到秋霜苑吧?萧语柔若是真想住到秋霜苑,尽管大胆的向她心爱的表哥开口就是,何必如此曲折?莫非萧语柔还不知道她和梁敬贤不过是假夫妻?梁敬贤没把实情告诉萧语柔吗?顾筝心思辗转过后,先意味深长的看了萧语柔一眼,再拿眼瞅了瞅梁敬贤,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大度些成全萧语柔这番苦心,梁敬贤就主动开口替她拒绝道:“不必了,弯弯有我照料就够了。”萧语柔一被拒绝顿时哭得更凶,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自责和愧疚:“三表哥也怪我害了三表嫂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记着你素来喜欢吃掺了艾草的高的,却不知三表嫂吃不得艾草……三表哥怪我也是对的,谁让我多事,无端端的做了素饼送过来,我若是不送素饼三表嫂就不会……”梁敬贤一见萧语柔哭个不停顿觉头大,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只能耐住性子劝慰道:“不知者不怪,我没怪你,你也别太自责了,先回去吧。”说完便吩咐折柳送客,一副不想和萧语柔多说的样子,萧语柔见了只能一步三回头、楚楚可怜的告辞离去。梁敬贤才没闲工夫理会萧语柔,他如今心思全都放在顾筝身上,一会儿催勺儿她们几个赶紧去煎药;一会儿又取了药膏亲自替顾筝上药;上完药又一脸心疼的冲顾筝的手吹气,每隔一会儿就问句“痒不?疼吗?”……梁敬贤比顾筝这个病人还要紧张几分,让顾筝见了不由笑着打趣他:“你这般紧张,不知情的人见了怕是会误以为我重病不治、不久就要翘辫子呢!”顾筝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梁敬贤却不高兴的把脸沉了下来:“说什么傻话?!”末了大约觉得自己板着脸有些太严肃了,竟又补了句:“你若翘辫子了,我今后欺负谁去?也没人陪我‘彻夜畅饮’了……”梁敬贤故意把“彻夜畅饮”四个字咬得重重的,说完还不忘一脸坏笑的看了顾筝一眼,让顾筝瞬间记起那个荒唐的夜晚,一开口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个……我有点乏了,想歇息会儿,你……你请自便!”梁敬贤见顾筝还病着,便笑着打住话题暂时放她一马,只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上床躺好。…………顾筝过敏之症过了三、四天便痊愈了,这三、四天萧语柔天天都会准时过来探望顾筝。可惜无论萧语柔如何调整前来探望的时辰,偏生梁敬贤都正巧没在秋霜苑,让她一连三、四日都不曾和梁敬贤碰面。顾筝倒是没多说些什么,对萧语柔依旧不冷不淡、客客气气的,但勺儿却不满萧语柔老是借口探望顾筝接近梁敬贤,每每都会故意当着萧语柔的面说梁敬贤对顾筝如何、如何体贴,一张口就以“三少爷可心疼我们三少奶奶”起头,且还百说不厌、“屡教不改”,让顾筝这个主子十分无奈。几次三番后,萧语柔不由暗暗的在心里怀疑是顾筝记恨她送素饼一事,所以故意使坏将她和梁敬贤错开、不让她和梁敬贤碰面……如此一想,萧语柔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单独见梁敬贤一面,好好的向他解释下这件事纯属无心之过,免得梁敬贤听了顾筝的一面之词误会她。打定主意后萧语柔便开始背着顾筝,悄悄的在梁敬贤回秋霜苑的必经之路等他,心想只要顾筝不在、梁敬贤一定不会再漠视她。这一日梁敬贤傍晚归来,果然远远的便看到萧语柔立在他必经之路,巧的是出来散步的顾筝凑巧站在另一端,远远的正好能够将梁敬贤和萧语柔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彼时正好有一阵清风拂过,吹得鹅卵小道两旁栽着的桃花随风摇曳,粉色的花瓣洒在白衣绿裙的萧语柔身上,将她衬得身形窈窕、姿容潇洒,也让她染了暮色的侧脸越发我见犹怜,就连顾筝这个女子见了都不免要多瞧几眼。跟在顾筝身边的勺儿却不似顾筝那般后知后觉,她一见萧语柔刻意候在梁敬贤回秋霜苑的必经之路,且还选了一身尤为衬托她那不堪一握楚腰的衣裳,立时不屑的撇了撇嘴、气冲冲的替顾筝鸣不平:“三少奶奶,这个表姑娘明显是不安好心!“她住的流音阁离咱们秋霜苑远着哩,可她偏生在我们秋霜苑附近徘徊不走,还拿着帕子抹着眼角、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可不就是刻意摆给我们三少爷看的?!哼!真真是不要脸的狐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