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梁家相比,岑家那头撤离时却是十分顺利,一家人顺利抵达京城,住了一小段时日后得知刺桐两州已经安定下来,才和早一步到京城的岑太夫人、梁太夫人一起起程归乡。岑太夫人回乡后,少不得要把顾筝叫回去仔细的问话,确定顾筝毫发未伤方才安下心来。梁家出了这样的意外后,顾风却是有些不放心劫后余生的顾筝,隔三差五便上梁府探望顾筝……这一日顾风照样前来梁府探望,但他自个儿却脸色憔悴、显得心事重重,让顾筝反过来担心他:“大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可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顾风不愿顾筝替他担心,一个字都没提岑家的事,只叮嘱顾筝好好修养:“我能有什么事?家里也都好好的,我不过是最近有些太过操劳,人才会憔悴了一些,你别胡思乱想了,好好的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顾风这话明显说得有些敷衍,可偏生无论顾筝如何旁敲侧击的打探,顾风都不肯透露半分,让顾筝心里越发生疑,一送走顾风便支着肘子坐在窗下,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便把办事最为稳重的琉儿给唤了进来:“昨儿我们不是做了些春饼吗?你装些送去桐州给祖母尝尝鲜……”顾筝说着顿了顿,才补了句:“回了家你再寻个机会悄悄的打探下,看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重点打探下少爷的事,我瞧着他今儿过来有些不对劲。”琉儿暗暗的把顾筝的话牢记在心里,拣了些顾筝亲手做的春饼装在食盒里,提后自回岑家替顾筝打探消息不提。琉儿一从岑家回来便去见了顾筝,一五一十的禀道:“三少奶奶,奴婢一回去便觉察到府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守口如瓶,任凭奴婢如何试探、打听,都打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没替顾筝把事情办好、让琉儿一脸愧色,倒是顾筝一听说琉儿费了这么大劲都没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立时意识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打探不到啊!除非家里人故意瞒着我,所以一见我派人回去、就叮嘱大家伙儿管住嘴巴……”顾筝琢磨了好一会儿都琢磨不出缘由来,只能再问琉儿道:“那暂且不提可疑之处,你只说说家里近来可有什么新鲜事儿?”琉儿认真的回想了一番,回道:“别的新鲜事儿倒是没有,只一件让府里下人们津津乐道———听说新抬了位姨娘进门,且那位姨娘很是得老爷的宠爱,平日里要什么老爷就给什么,把夫人给气得不轻。”这岑老爷纳了新妾,怎么想都和顾风没半毛钱关系啊!顾筝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寻思着哪天得空得亲自回一趟娘家……且先不提顾风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却说梁家一直悬着的世子之位虽然已经定下来,但经历了江盗这场意外后,府里上下却依旧处在一片混乱当中,尤其是没了当家男人的二房,更是一片混乱!这一日趁着大家伙儿都聚在敬和堂陪梁太夫人的机会,一向沉默寡言、受尽二房压迫的张盛突然发难,当着众人的面跪在梁太夫人面前:“老太太,我想和元娘和离,望您能允许!”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齐齐发出惊讶声,顾筝更是神色复杂的和梁敬贤对望了一眼,两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看来他们低估了张盛这些年来在二房受的气,低估了他对二房的恨意,否则张盛也不会到了这个地步了还要和梁元娘和离。张盛虽只提要和离、没说和离的理由,但在场众人却都知道他有足够的理由要求和离———经历了江盗那一劫后,梁元娘虽侥幸保住性命,但却已失清白。可眼下梁二老爷没了、梁元娘被打瘸了腿,在这样的状况下,梁二夫人岂会同意张盛和梁元娘和离?只见张盛才一把和离的话说出来,梁二夫人就猛地站了起来,冲上前狠狠的打了张盛一巴掌:“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若是没有我们家,你们家能挺过你父亲带来的劫难吗?如今我们家才一出事你就想抽身走人,真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张盛此番却是不畏惧梁二夫人,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反驳道:“别的我都可以忍,但我却不能忍受被戴绿帽子、让我张家列祖列宗蒙羞!”张盛说着毫无畏惧的迎上梁二夫人的目光,让她被他看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瞬间没了丝毫底气、只支支吾吾的说道:“那是场谁都不想发生的意外,元娘不也吃了大苦头吗?你以为她愿意这样吗?你是她的夫君,你就不能心疼、心疼她吗?”张盛却坚持要和梁元娘一刀两断:“事已至此我们双方都无需再多说,只和离一条路可以走!这些年来我在你们梁家做牛做马,被你们二房当成孙子般使唤,如今我净身出户,也足够还欠你们的那份人情了!”若是换做以往,还有丈夫撑腰的梁二夫人只会继续对张盛破口大骂,但此时此刻张盛却是他们二房唯一的男丁、唯一的支柱,她纵使心里再不痛快,为了二房、为了已经瘸腿失清白的梁元娘,她只能吞下所有的不满……只见梁二夫人沉默了片刻后,竟破天荒的对张盛软语相求:“你和元娘好歹也做了多年的夫妻,你就不能看在这么多年夫妻的情分上,不要在二房最艰难的时刻弃元娘离去吗?你就这样走了,元娘这辈子可就毁了,再不会有人愿意娶她了!”“夫妻情分?”梁二夫人的话让张盛冷笑了几声,反问道:“在没遇到江盗之前,二夫人你和元娘可曾看在我当了你们二房多年半子的份上,顾及我的脸面、感受,尊重、善待我的家人?没有!你们只会高高在上的任意训斥我,只会冷漠的把我的家人挡在梁家大门外!”张盛的话让梁二夫人一脸心虚:“我没有不让你家人进门啊,我……”“二夫人你不必再多说了,以往你们是如何对待我、如何轻贱我,你我都心知肚明!”张盛当日既引来江盗害二房一行人,便是打定主意要和二房划清界限,如今更是不肯轻易让步:“这么多年来我受够了!事到如今,我无论如何都要摆脱当上门女婿这个羞辱,不再留在梁家让你们作践!”张盛的话让梁二夫人怒火冲天、正想着不顾一切的和张盛撕破脸时,梁太夫人却咳嗽了一声缓缓的出言:“张盛,你心里的委屈我都知道,但我却得说几句公道话———元娘平日里虽然刀子嘴、说话刻薄,但她却是真心喜欢你的,否则当日她也不会放弃更好的人选,一心一意的要招你上门为婿。”“当然,元娘更多时候对你是恨铁不成钢,她人又不会说话,这些年相处下来才会招了你这么多怨恨,但你也得想想她的好吧?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不会没有丁点让你念好的地方吧?”梁元娘对张盛虽平日里也是不太尊重,但她待张盛却真是有几分真情,因此梁太夫人的话让张盛陷入了沉默,虽没出言反驳,但却也没有就此打消和离的念头。梁家余下众人见梁太夫人都发了话了、也不好再袖手旁观,便纷纷劝张盛改变主意。顾筝算是知道江盗一事内幕的人,因此她默默的走到张盛面前,旁的也没多说,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大姐夫,我想你心里即使有再大的怨恨,此时此刻应该也都已经发泄完了……”“既然如此,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大姐对你有没有真情实意,其实你自己心里最是清楚,你不该再继续伤害她,”顾筝说着顿了顿,压低嗓音说了句只有她和张盛听得到的话:“事到如今,大姐并不欠你什么,而你欠她的却太多了,你不该再抛下她不管。”张盛神色复杂的看了顾筝一眼,最终松口不再提和离、向梁家上门女婿这个身份妥协,但他却狮子大开口的向梁二夫人要了许多铺子的管理权,还让梁二夫人答应把他替铺子挣来的收益,拿出一成送给他母亲和妹妹傍身。梁二夫人心知梁元娘失了清白后,若是和张盛和离肯定很难改嫁,虽心有不甘,但为了留下张盛、只能答应张盛开的所有条件……此后梁二夫人过活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张盛一个不高兴抛弃梁元娘,那她老来可就真的没有依靠了。而经历了这场混乱后,张盛在梁家二房总算能够抬起腰杆子做人,不必再事事看岳母等人的脸色,也再没人敢轻视他……不过兴许是顾筝的话点醒了张盛,张盛虽膝下无子、但并没有趁机要求纳妾,反而亲自照顾瘸腿、行动不便的梁元娘的饮食起居,良心算是没有彻底的泯灭,也让顾筝终是没把他做的那些事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