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今天格外的喜气洋洋。连家的马车刚在大门口停下,吴玉贵、吴王氏、吴家兴、连枝儿和吴家玉一家子早就迎到了门口。今天是吴家请客的日子,请的自然不止连蔓儿一家,不过连蔓儿她们来的早,别的客人还没上门。连蔓儿等人下了马车,跟吴家的人一边寒暄着,一边簇拥着先进了第一层院子的上房屋里。这是吴玉贵和吴王氏住的主屋,来了重要的客人都要在这个屋子里招待。在娶连枝儿的时候,吴家不仅加盖了一层院落,这老屋也重新粉刷、修缮过了。吴王氏又是个极干净利落的人,因此这屋子里收拾的非常干净,换了不久的琉璃窗,使得屋子里更显得宽敞明亮。大家进屋纷纷落座,吴王氏、吴家玉和连枝儿陪着张氏和连蔓儿坐到了炕上,炕上铺有毡条,吴家玉又舀出崭新的藕荷色坐褥让连蔓儿坐着。连守信、五郎和小七则坐在炕下的椅子上,旁边吴玉贵和吴家兴爷两个陪着。两家人相互问候,热热闹闹的的边说边笑。话题很快就转到了连枝儿的身孕上头。“……这孩子啥啥都好,就是太腼腆了,太小心了。”吴王氏笑着道“就该早告诉我,早点请郎中来看看。就算不是,那也没啥。这种事,本来就说不准。你们小两口又年轻,没经过这样的事,就更不用说了。”郎中给连枝儿诊脉,连枝儿已经有了小半个月的身孕了。“……估计那样,我们还能早乐上几天。”吴玉贵也说道。吴家只有吴家兴一个儿子,儿媳妇进门这么快就有了身孕,很对吴玉贵和吴王氏的心思。这个年代,好生养。是一个女人极大的优点和重要的价值。说笑了一阵,吴王氏就让连枝儿陪着张氏和连蔓儿到后院去坐。“……一会就有人来,你们去枝儿屋里,安安静静的,也好说话。我这有事,先不陪你们了。”吴王氏笑着道“家玉,你陪你婶子和蔓儿妹子过去。”因为今天要招待许多来客,吴王氏还得盯着厨房那边。因此不能一直陪着张氏,让张氏她们去后院连枝儿的屋子里面说话,正是为了她们考虑,是极贴心、妥当的安排。张氏心里也要和连枝儿好好说说话,不过她却没马上就答应。“今天你们请客。事情多,我们帮不上忙,还是让枝儿跟着你在前头,多少能帮把手。”再说,也没个让婆婆在前头忙活,她做媳妇的躲起来享清闲的。”张氏就对吴王氏笑着道。“是啊,娘。厨房那边,还是我去看着吧。”连枝儿也道。“哎呦”吴王氏就笑“咱们家没那么多古板的规矩。再说,天大地大,我的孙子最大。枝儿如今也不用做别的,就是把身子养好了。那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顺。”吴王氏说着话,就笑着瞄了一眼连枝儿的肚子。连枝儿才刚有身孕。身段依旧苗条。可吴王氏的眼神依旧**辣的。“再说了,统共也没多少事,我都是做熟了的。现如今,家里的人手都够用的,我不过就是吩咐两声,一会来人招呼招呼。你们先过去,一会我抽出空来,我也陪你们唠嗑去。”吴王氏又道。吴王氏这么说了,张氏也就不再推辞。张氏、连蔓儿、连枝儿还有吴家玉就从主屋出来,穿过一道穿堂,进了后院。吴家的后院没有连家的那么阔大,但也建的极为精致,周围的围墙还是镇上时兴的huā墙。这个huā墙是红砖砌筑的,在这冬天看来还一般。可等到春夏季节,在上面种上huā草,到时候就是极漂亮的一道风景。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连一点积雪和杂物也没有,张氏一边往上房走,一边左右看看,脸上的表情显然十分满意。她教导出来的闺女,做了人家的媳妇,也是利落、能干的。进了连枝儿的屋子,扑面就是暖暖的。地上笼着一个火盆,里面的炭火烧的正旺。张氏和连蔓儿都脱了外面的大衣裳,这才上炕坐了。连枝儿是新婚,这屋子里面随处可见大红的装饰,各样家具摆设铺陈,比起吴王氏的屋子更显富贵。吴家玉就让连枝儿也上炕坐,她在炕下忙前忙后地,和小丫头小梅一起,在炕上摆了小炕桌,又端了几样精细的果子和点心来,让张氏和连枝儿一起吃。等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吴家玉就借口说要去前面帮着照应,留下了丫头小梅,她自往前院去了。这是特意留出空来,让张氏、连枝儿和连蔓儿母女们可以自在地说话。连枝儿做事极小心,处处为婆婆和小姑着想,而吴王氏和吴家玉何尝不也是体贴、周到,极会做人那。“……过日子,就是要两好并一好,你敬着我,我敬着你,这日子才能过的和和气气的。”张氏感慨道。张氏和连蔓儿今天出门,带了丫头小喜和小庆,因此也不用小梅在这伺候,将她打发去前院,去听吴王氏和吴家玉的吩咐做事。“……觉得怎么样,害酸了没?”之后,张氏就问连枝儿道。“没有。”连枝儿答道“娘,我为啥啥感觉都没有。”“你这估计还是没到时候。”张氏想了想,就道“我记得我刚怀了你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候在老宅,我当时也年轻,自己不懂,你奶也不管,更别说请郎中了。”两个多月,下地干活,头重脚轻的差点摔了,缓过来照样干活。后来还是你姥来给送刚下来的杏,知道我两三个月没来葵水,又问了些别的,这才知道是怀了你。”“看你这手法,是随我,一开始啥感觉也没有。得再过些日子。”张氏看了看连枝儿,又说道。“娘,你那时候可真苦。”连枝儿就往张氏身边挨了挨,轻声说道。连枝儿生性腼腆,也不大爱说话,因此感情就不外露,也不怎么表达。如今,也许是因为出嫁了,怀了身孕。让她更能理解张氏,因此与张氏的关系好像更加亲近了,母女两个在一处,话也多了。“都过来了”张氏叹气。“你们都过的好,我这心里就没啥缺憾了。”当初的张氏的处境和如今的连枝儿是没法比的。“……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张氏又问连枝儿道“怀了身子的人,嘴巴都馋。这没啥不好意思的,那不是你想吃,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想吃。”“……也没啥想吃的,每顿做饭。婆婆都问我想吃啥。”连枝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有点怕荤腥。菜油腻了我不想吃,想吃爽口的。”“咱家地窖里还存了点青菜,等回去。捡好的给你送来。”连蔓儿在旁就道。整个辽东府,因为气候的缘故,到了冬天,能吃的菜蔬除了白菜、土豆就是萝卜。当然。勤劳、富有如连家,还有吴家这样。都储存有大量的各类菜干。连蔓儿家的地窖里,还存了些比较容易久存的菜蔬,比如青椒、倭瓜、冬瓜之类的。这一点,就是很多人家都比不了的。连蔓儿听连枝儿想吃爽口的东西,就想到将家里储存的菜蔬送些来给连枝儿吃。“对,回去我就下菜窖给你挑去。”张氏也点头道。连枝儿略推辞了一下,就接受了。知道娘家的人疼她,过多的推辞反而显得生分。“有什么想吃的,你就跟家兴说。家兴那孩子,我看着是个知道心疼人的。再不,你就打发人给家里捎信儿,别处不敢说,咱们辽东府有的东西,你爹,还有五郎,都能给你淘换来。”张氏信心满满地说道。“嗯。”连枝儿轻轻地点头。真是饱受宠爱的、怀孕的小女人,连蔓儿在旁看着,心中暗笑。“哎,我当年怀着你的时候啊,也是年轻,啥也不懂,你爹也一样。你爷你奶又不舀我当一出,那时候,嘴馋想吃点啥,都不敢说。”张氏又说起以前怀着连枝儿的时候所受的苦“那个时候也笨,那时我手里还有点钱,想吃东西,家里不给做,我趁着赶集的时候我也能买点啊。可就是笨的,连这个都想不到。那钱啊、尺头啥的,都huā用在那没用的地方了。”当一出,是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常用的一句乡村土语,意思大概相当于当一回事,看重。至于张氏所说的,刚嫁进连家时她手里的钱物都huā用在没用的地方了,自然指的是被周氏给哄走了。“枝儿生下来的时候就瘦,就是因为怀着她的时候,我啥也没吃着。”张氏又道。“娘,你怀着我姐的时候,我奶不也怀着我老姑吗?你啥也吃不着,那我奶那?”连蔓儿就问了一句。“一张桌子上吃饭,也差不太多。就是有剩饭、剩菜都是我吃,再就是,不能敞开了吃。”张氏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我当时可傻了,就看这表面上的了。那时候不好意思说想吃啥,不敢自己个买,也是因为这个。婆婆都没吃啥,我咋就那么娇性那。”“后来啊,我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饭桌上,人家和我吃的差不多。可这一家的吃食都在人家手里,下了饭桌,人家自己偷摸吃啥,我上哪看见去?”“不过,凭良心说,那个时候家里就那样,她也吃不着啥太好的。也就是吃俩鸡蛋,再不就是大米粥、白面饼啥的。都是挑我下地干活的时候,她偷摸做着吃。还有年节人家送的槽子糕啥的,也都是她吃了,一点渣都没给我吃过。”“娘啊,你可真好说话。”连蔓儿就道。周氏这么偷吃小灶,张氏还说她没吃啥。“这得分家庭条件啊,就那时候的条件,这还叫没吃啥?怪不得我老姑和我姐一样大,我老姑人家就那么壮实,我姐就那么瘦。原来不全是后天的,还有天生的关系。”“那个时候傻啊。”张氏叹道。“哎呦,娘,你以前也不说,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她们偷吃小灶,这还是一辈传一辈的。”连蔓儿又道,她这是又想起当初在老宅,下地干活回来发现连秀儿和蒋氏偷偷打白面饼的事了。“我就说吗,那时候我奶也在家,她肯定知道。那就是她默许的!”张氏没说话,不过看表情,她是赞成连蔓儿的判断的。“枝儿跟着我,在老宅的时候,是一点福都没享着。”张氏又道“也怪我那个时候太年轻,太傻了。后来怀五郎的时候,我就学的奸了点。那时候,我手里也没钱了,你爹也没钱。不过他也有心,知道摘个野果子啥的,还有掏鸟蛋给我吃。你姥也偷摸给我钱,我跟你爹赶集的时候,也买过几回吃的。”“那个时候,我去赶集,每一回都能碰见你姥爷,碰见了,你姥爷就给我买吃的。一回两回我还当碰巧那,回数多了,我才反过味儿来,你姥爷是特意集集都去,就是为了碰见我,好给我买吃的。”说到这,张氏的眼圈就有些发红。“就是这样,也不能总赶集,你奶在那管着那,为着赶集,还挨了一回骂,你奶知道你姥爷在集上给我买吃的了。那之后,我就不去赶集了,馋啥了我都忍着,忍着忍着,也就不馋了。等怀蔓儿和小七的时候,我就再没馋过啥。哎……”张氏以一声长叹,结束了关于怀孕的回忆。连枝儿已经眼泪汪汪,就是连蔓儿也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都过来了,都过来了……”张氏见两个闺女这样,忙一手一个,将两个闺女都搂进怀里“她折腾、她闹,她骂,我都听着,看着,我该给她送啥我给她送啥。我啥也不欠她的,老天有眼……”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几个人说笑着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