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子固又略问了几句话,就打发了潼墨。复又叫了八娘过来,把柴十九的信递了过去,原来八娘也听说家里有人来送礼,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柴十九打发的潼墨来的,一听之下,也是满脸惊愕,待曾子固说还有她的信,心里暗骂了柴十九几句,也只得接了过来。二哥的脸色十分难看,这可是八娘头一回见道,有心当着曾子固的面把那小子的信给撕了,却又觉得当真那么撕了的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便当着曾子固的面,开了信封,把信笺给取了出来,也不过是薄薄的一张,并无他话,不过是平常的问候罢了。看信之前,八娘还担心这小子在信中会说些不着调的废话,现在看完了,虽通遍全是废话,然着调的很,自是大舒了一口气,原本悬着的心,也安安稳稳的落回了它该待的地方,笑着把信笺递到曾子固的手上,道:“我原还以为有什么事情想托我的呢,不过是平常问候罢了,二哥你也看看。”曾子固接过扫了一眼,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叮嘱道:“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便我们自家人知道你是性子疏阔,因此叫人喜欢的,但到底外面的人不知道,若是将来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到底于你不利,以后与人交往时,可当注意些。”八娘是满心的委屈,心道我哪里没注意了?就算和别人不注意,和这位柴大公子,她可是注意了又注意的。一想到那日这家伙在船上附在她耳边说的那话,八娘就不自觉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还敢主动去招惹他?然这话不好对曾子固讲,只得点头就是。曾子固素来疼她,哪里舍得真训责?见她一脸的委屈,转而一想,自家的小妹,自己还不信么?便缓了脸色,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没事就去玩吧,柴十九送了些东西来,说是不少吃食,你也去看看。”待八娘出去了,曾子固才打开自己的那封信,同八娘的一样,也不过是些问候之语。曾子固折好信笺,放到桌上。想起上回子老师给他的回信,已确认这柴十九,应该是永和亲王之子。当今天家年界五十,却无子嗣,命运实在和赵家王室时的仁宗皇帝相似,故而大臣们就每常上书,让皇帝在亲近的宗室子弟里选个德才兼备的王子立为储君,然哪有男人不想把手中的权利握在自己手中的,何况这权利实在是天下至高。就算总有一天要传位于人,那也得是在他死之后。多少亲生的儿子为了权位还要谋害老子呢,他又如何能放心一个将来要代替他行上天之命的侄子?且他还想着自己生一个呢。因此一直强压着立储之议。皇帝有皇帝的想法,然大臣们也有大臣们的想法。因立储之事,最近被提的多了些,那些宗亲王室们个个蠢蠢欲动,各显神通,现如今京中的情势,实在是微妙的很。柴十九前一段滞溜江西,远离盛京,未必和立储之议没有关系,不过他在这节骨眼上又回了京中,却又叫人拿不定主意,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了。曾子固骨子里其实是个学者,而非一个政客,看了永叔公的信,就更不想趟入京中那滩子混水里。何况他如今连个进士都不是,和京城那朝堂之争,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去,柴十九若有那争储之心,八成是和永叔公有些关系。欧阳永叔如今是大宋仕林的盟主级人物,他又是老师平生最得意的门生,这般迂回的走自己这条路,一是避开了别人的目耳,二是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否则,柴十九之前又怎会投其所好,送他那么些珍贵的孤本?曾子固想着不由皱眉。所谓国富民强,河清海晏,不过是表象罢了。如今大宋冗兵冗官冗费,又有西夏大辽等国虎视旦旦,虽大宋国兵力不弱,百万兵士强守边疆,夏辽等国自不敢轻举妄动,但到底是个心腹大患。一旦大宋国内风起云涌政局不稳,难保那两国不会联手对付大宋。且春天时天家重病一回,百官们没有不纠心的,一旦天家病逝,举国大乱是必然之势,只这话却没有一个人敢明着讲出来。这也是为何天家病愈之后,朝中上书立储之事不绝的主要原因。不过天家心里到底怎么样的,没有人知道。且不说曾子固在书房里思虑不已,只说八娘去了库房里查看柴十九送来的节礼,其中竟然有一整箱的黄雀鮓,这名满大宋的美食,八娘是如雷贯耳,只不知真吃起来,有几许美味。另还有些闲时翻看的话本野史,正是她的最爱,还有些精美的贡品布帛,一箱新巧但并不贵重的头面首饰。此外,还有一箱子补品。这些东西千里迢迢送来,虽不说有多贵重,但也见送礼之人是用了心的。吴氏一边归类整理,一边奇道:“从前也没听说过柴公子,可是你二哥在京里时的同窗好友?”六娘也奇怪这柴十九为何让人从京里送了节礼来,见吴氏问,回道:“不是,是四哥和五哥的同窗,从前在临川里,因喜欢八妹做的吃食,也常遣了人去我们家的。”吴氏一听是四郎和五郎的同窗,也就罢了,虽这礼比寻常人家的贵重了不少,但那柴家公子既是京城人士,且家里也是富贵的,倒也正常。到了晚上,因并未订到酒楼,就在自家正院里设了香案,拜月萦香,待合家一道吃了晚饭,老夫人因年纪大了,陪着朱氏吴氏祖孙三代婆媳聊天,曾不疑和曾子晔曾子固三人自是被人请去参加诗会,其它的人都打算去街上游玩。五郎就私下拉了八娘,说是陆府上陆十七兄妹二人有请,要单独活动,待其它兄妹们都出了门,五郎这才拿了个包裹,拉着八娘出门,到了门外,才发现有辆马车等在那里,因过节,马车行里的生意火爆,很难订到一辆,这车,还是托了陆十七弄来的。兄妹二人上了马车,五郎笑道:“快把包裹打开,里面是我寻的一套觉儿的衣衫,估计你穿着也刚刚好,大嫂新做的,觉儿还没上身过。”不仅有衣衫,五郎还细心的在里面放了梳子和一支碧竹簪。八娘一时也是玩兴大起,这是要让她女扮男装呢,好在她年纪还小,换上男装,也就是个男童,别人若不细瞧,根不看不出异样来。八娘利索了脱了外面的衫裙,套上觉儿的长衫,用墨绸腰带系好,又散了头发,重新梳了一个髻,拿了碧竹簪绾上。白衣墨带,粉面如雕,活脱脱一个美少年的样子。五郎看的满意之极,打趣道:“这是谁家的美少年?若是再长几年,宋玉之姿,柳下风采,只怕一出门,也是蔬果盈车呢。”八娘白了他一眼,正经问道:“五哥哥,我这样子到底成不成?”“成,太成了。我原还想叫你扮作我的小书童,就瞧这样子,得了,我扮你的书童好了。”八娘也被他逗笑,嗔道:“五哥哥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这样的小公子,有你这么老的书童么?”“五哥哥,这要是被爹和娘知道了,不会骂我们吧?”八娘有些不放心。“不会,我都按排好了,到时候早些回去,你在车上再换回自己的衣衫,神不知鬼不觉的。爹和母亲不会知道。”兄妹二人一阵说笑,就直奔了如意楼。因如意楼里今晚有一场由知军大人亲自发起的诗会,城中有些头脸的文人,基本上都会到场。难怪武家也会在这如意楼里订了雅间呢,原来并非单为赏月之故。八娘一阵后悔,早知道诗会就办在如意楼里,她还不如应了武三娘的邀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