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三天,可就是六娘出嫁的日子了,照例席面也是由喜来登承办的,若是这酱油能用,仅这一罐子当然不够,还得再送几罐来才成,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可能添上不少新菜式。八娘对老王道:“王师傅,你先帮我准备点五花肉,切成拇指大小的小块,再帮我杀两条鱼,我先出去一下,回头来试做新菜式。”说着,便出了厨房的门,去了前堂里,却发现只有苍耳一人在那里闷头理帐,几个伙计也在为晚上的营业做准备,都在勤快的打扫着店铺里的卫生。“李大公子呢?怎么才一会儿,就不见了?”“出去了,说是晚上过来,让给留个雅间呢。”苍耳答道,“你寻他有事?”八娘听说他晚上还来,也就不急了,笑道:“是有点事儿,等他来了,你让伙计去厨房里叫我叫我一声儿,我有话要问他。”等苍耳应了,八娘正要回厨房,却见一位年青汉子进了门,穿着件白布短褐,脚上一双粗布鞋,一看就是个庄家汉子。见了众人,那年青人笑了笑,这才问道:“请问哪位是苍耳掌柜的?”苍耳从柜里抬了脸,见是一面生的,也不象是来吃饭的样子,便笑问:“我便是,请问这位哥儿找我何事?”那青年一愣,没想到苍耳掌柜的,竟是一十五六岁的娘子,等回过神来,忙回道:“小人是受陆公子所托,给饭庄里送些东西来,因陆公子说了,到了饭庄,交给苍耳掌柜的即可。”一边说,一边去了店外,招手叫了人来,却是两位穿着与他差不多的年青人,抬着两大筐东西,待入了店里,放在地上,八娘上前一看,却是满满两筐的青椒,个个如那小灯笼一般喜人,另还有一些小小的红尖椒,看着好不耀眼。这下好了,八娘大喜,忙招呼三个农家青年坐了,又叫了伙计上茶,热情的问道:“三位可曾吃了饭?还没请教三位尊姓呢。”才刚最早进店的年青人憨笑道:“小娘子叫小人管三就是。”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回这位娘子的话,因早上摘菜,来的迟了些,一路上又赶的急了,还没吃饭呢。”八娘忙叫了个伙计,去厨房里,让王师傅给做点吃的来。“辛苦几位了,你们先做一会儿,饭菜马上就来。”又问了管三几人些话,才道:“几位稍坐,一会儿敝开了吃,咱们这是饭庄,别的没有,吃的却是管饱的,晚上几位可还要赶回去?”管三回道:“要回去的,才刚收完地里的庄稼,还要忙着夏种。耽搁不得。临来时公子也吩咐了,问这些辣椒够不够用的,若是不够,还能再送些来,不过这是头茬摘的,若是想以后常用,还得再等个七八天才行。”若为着六娘的婚宴,这两大筐的青椒也足够了,因才过了祖母的寿宴,这回六娘的婚宴,曾家也未请太多的人,不过是些簇里的亲眷,还有些一城里的亲戚罢了,统共大概也就十来桌人,办到三天的流水席,几筐青椒,尽够用了。便对管三道:“这些尽够了,你们吃了饭稍一会儿再回去,回去后,也帮我给你们陆公子代过话儿,就说这青椒如今也卖不出,只能咱们饭庄里用,让他多留些种,再留些在地里等着熟了,多收些新鲜的红椒,到时候留做辣酱用。”那管三应了,八娘才道:“那三位先坐着,我这还得去厨房里,便不陪着三位说话了。”又叫了苍耳过来,好生招待着。那三人原还纳闷怎么苍耳掌柜的不吱声,却是这位看着更小些的小娘子在问他们话,等苍耳过来,才问:“掌柜的,刚那位小姐是?”苍耳笑道:“刚那位便是我们喜来登的主家,也是陆公子未过门的媳妇,怎么,你们陆公子没有提过?”管三忙笑道:“我们就是庄子里的帮闲,佃了些公子家的地种而已,得闲的时候,也帮着陆公子跑跑腿,做些田里的杂活儿,公子没事哪里会同我们说这些个。”再说他们就是听公子说了这饭庄是他媳妇开的,也不会想到,原来就是那么个小娘子而已。且公子生的好看,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虽然他也同自己这些真正的庄家汉一样,整天把时间化在了田地里,农事上头,又比自己这些种了十多年地的农人还要本事,可就他那一身的气派,谁又能真正把他当成个庄稼人?要认真说起来,刚那小姐只长相上头,就有些配不上陆公子了。可这种话,他们也只在心里头想想罢了。苍耳倒是不置可否,不时伙计就端了饭菜来,苍耳请三人吃了,那三人也是饿的狠了,一阵狼吞虎咽,才一会儿,碗里盘里,就见了底,苍耳又忙让伙计再去盛饭端菜,却被管三拦了:“谢谢掌柜的招待,小人们也吃饱了。”说着,也有些不好意思,“虽小人们平日饭量也大,可平常也吃不了这么些,实在是贵饭庄的菜太好吃了,不免就多吃了些,叫掌柜的见笑了。”这人说话,倒有些不象一般的农人,苍耳笑道:“不必客气,我们本是开饭庄的,别的没有,尽吃的多,既是吃饱了,我了不免强几位了,再喝点茶水,歇歇再走吧。”那管三看了门外一眼,笑道:“谢掌柜的,不过天色不早了,我们还得再赶回去。这就告辞了。还请掌柜的代我们跟主家说一声儿,小人就不去打扰了。”说着,与苍耳行了辞礼,就领着另两人,一道出了门。那边八娘却是把红烧肉下了锅,一边与王师傅解说着这道菜的做法,火候,油盐的把握,什么时候入酱油,放多少酱油等要领。王师傅也在一边认真的听着。等盖上祸盖,让灶里烧火的婆子调成小火焖后,再开始做红烧鱼。如此又是一边做,一边向王师傅解说了一番。等两道菜烧好,起了锅,八娘叫小赵取了筷子来,挟了一筷红烧肉,尝了尝,才让几个师傅也一一尝了两筷,细细品了。几人对那红烧肉都赞不绝口,油而不腻,绵糯软香,且看着红油发亮,无论色,香,味,都是吃过的烧肉里,最顶级的。接着又尝那道红烧鱼,也是美味无比。王师傅感叹道:“真没想到把酱换成了这个什么酱油,同样的食材,所烧出来的菜,这味儿,竟是云泥之别,可见八小姐往常说的对,这厨艺一道,实在奥妙精深,我们从前也自以为自己手艺了得,现在想来倒是可笑,文人们都说学无止境,咱们做厨子的,这手艺上头,何尝不是?”便又勉励了几个小学徒一翻,就是另几个大师傅听了,也是连连点头。八娘觉得这酱油味道上已经差不多了,只是这上色上头,还需改进,不过她倒也不失望,毕竟才试了半年而已,一样成功的产品,尤其是这种新兴的以前没有过的产品,没有数年甚至数十年百年的时间,在工艺上头,哪里能至臻境呢?等品尝了两道新菜,八娘又试做了几样,如红烧小龙虾,红烧排骨,红烧茄子,红烧狮子头等。她隔了数年,也是第一次做,再加上这酱油,毕竟无法与后世的名品酱油如海天,李锦记等名牌相比,因此口味上头,虽王师傅几人都十分称道,可却也是不尽如人意的,便道:“我也只是试着做做,味道还需要再改进,这个,就有耐各位师傅们钻研了。做菜一途,本就是需要不停的实践的,做的多了,才有心得,才能越来越好。就拜托各位师傅了,咱们是开饭庄的,菜的味道,才是立足的根本。”王师傅几人都连连称是。八娘才想起来那两筐辣椒,此时也到了晚上营业的时间,慢慢上了客,几个大师傅都忙了起来,八娘就让学徒工小赵给她单打下手,准备了些腌肉片,五花肉片,肉泥,牛肉丝,鱼片等,一一试做起来,做了青椒炒腌肉,回锅肉,油煎青椒裹肉泥,青椒牛柳,水煮鱼片等菜。等摆满了一桌子,得了闲的师傅也都抽空来尝了一回,开始时自是被辣的苦不堪言,再尝过后,却是被那有着魔性的辣味给征服了,不禁都伸筷再尝,不时一桌子菜就都见了底,连那些厨房里帮忙的婆子们,也分得了几筷子,一个个砸着嘴,红着眼,却笑的开怀。几个师傅也是高兴坏了,这下子又可添上多少新菜,且这些食材佐料,别人家也是没有的,谁还能再和喜来登竞争?王师傅大喜道:“这下子我们喜来登这头一份儿的位置,别人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抢不过去了。”八娘却是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世间的生意,谁也无法一口吞下,我都想好了,咱们这店里的菜谱,之前的,我要卖掉一部分。”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几位师傅都急道:“八小姐,这可不行,若是别人家饭庄的生意也好了,对我们喜来登,可不是好事儿。”八娘笑道:“有我在,师傅们放心就是,咱们喜来登的生意,谁也抢不走,可咱们吃大餐,叫别人连粥都没得喝,就是不厚道了。你看,咱们如今不是还有酱油和辣椒吗?总归我们总会走在别人前面的,菜式是一方面,如何经营也很重要,咱们饭庄的服务,现也别的饭庄也一样做不到,别看那些都是简单的,谁都看的明白的,可要想做到,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她前世时的肯德基麦当劳,全球也没几个快餐行业的竞争者能超越的,成功的经验谁都知道的,可真正能做到的,却不多。一样生意的成败,硬件固然重要,可软件往往才是那个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再说陆十七与她张罗这些,致富发财虽是第一目的,却不是最终目标,能在保证自家人生活幸福富足的基础上,改善整个大宋人民的生活质量,才是他们最想要做的事情。陆十七种田也罢,她做开饭庄做生意也罢,甚至她计划着的木器行也罢,还不都是为了这个理想?王师傅他们虽然不太能理解,可知道这位八小姐人看着顶温善,又整天笑嘻嘻的,就跟那邻家的小丫头一般招人喜爱,可也是最有主见的,她打定主意的事情,你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去说服她,她定是不会轻易改变决定的。因此也就不再多说。八娘也知道自己不象个一般的生意人,只把盈利当成惟一的目的,可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也不方便与几位师傅多说。便也咸了口。又道:“王师傅,这青椒明儿十七哥的田庄上,还能再送些过来,不如咱们今天也给客人们加道大菜,全部免费赠送,也把咱们这青椒给推广出去,你觉得如何?”厨房里是王师傅管着的,这半年来,他看着八娘如何做生意,也是大有所得,听了这话,不由笑道:“自然成,只要吃的好,还怕他们以后不来吃?我看八小姐说的这道叫水煮鱼片的就不错,要不咱们今儿就送这道菜?总归今天买的青鱼多,尽够用了。”若说辣椒做作料的菜里,这道水煮鱼确实是最能刺激人的味雷并且也最易被人接受的。便笑道:“那就听王师傅的,这道菜也简单,只要作料熬制的好,再一点火候把握好就行了。”便把如果用蛋清等裹鱼片起嫩,如何熬制辣椒油等一一与王师傅说了,让他试做了一下,出来的虽不如八娘做的味美,却也有了那么点味儿,如此试了三四次,王师傅也算掌握了点经验,八娘觉得差不多了,也就丢开了手。厨艺一道本就如此,理论再好,教的再多,也不如自己实践,且王师傅于厨艺上头,除了见识,这个受时代所限,其它的,论刀工,感觉,经验,对食材的把握,都比八娘这个半调子厨师要强上许多。八娘又去前堂里跟伙计们把这道菜一一解说了一遍,回头上菜时,好与客人们介绍,省得到时候顾客人一入嘴,被辣的狠了,再生麻烦。等忙完了,才想起来要找李雍的事情,问了苍耳他在哪个雅间里,就叫了伙计去请他来说话。不时已经喝了几口酒,脸色微红的李雍就一摇一摆的晃了过来:“曾家八妹,你寻我有事?”八娘笑道:“我有话问你呢,今儿你送来的酱油,可还有?”李雍道:“有是有,不过因是试做的,我那里也只有三罐,你若是要,我明儿就叫人给你送来,就这几罐,也是我们试了多少次,才得的这么点,不过十七哥哥也说了,这还不成,让我继续想办法改良呢。”“确实需要改进,尤其是上色,不尽如人意,不过如今这些也能将就用了,总比用一般的酱料要好上许多,你明儿就叫人送了来,我有用处。对了,刚那道水煮鱼片如何?”提到这个,李雍大笑:“好,好的很,吃了那叫一个带劲儿,要我说,喝些鱼汤,竟比喝酒还带劲呢,可怜那几个混球,被辣的眼泪汪汪的,尽丢人了,你不让他们吃吧,还不成,尽还都长了胆子,和爷爷我抢呢。我说曾家八妹,那鱼,你能再送我一盆不?”“能,”八娘今日心情超好,“回头我就叫师傅再给你做一盆送去,不仅这个免费,今儿你李大公子所有的账,都挂我账上了,今儿我请你客。”李雍就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哪里在意这一桌菜的钱,可这不是钱的事儿,是人家曾八妹的心意,因此笑道:“难得你曾家八妹请我次客,我要是不接受,那都对不起我这张脸,成了。”八娘一笑,眨了眨眼,才舔了脸,笑道:“李大公子,你也别应的这么快就应了,我这还有件事儿,想请你帮忙呢。”她能有什么事求自己的?李雍立时来了精神,总算曾八娘也有事求自己了,便挺了挺腰杆,扬了扬脸,豪气道:“甭管啥事,只要你曾家八妹妹开了口,我李雍能做的,上火山,下油锅,咱万死不辞。”听得一边的苍耳闷头大笑,心道就你那一身肥肉,还上火山呢,没上就化成油了,还下油锅呢,没等下到油锅里,只怕也成油了。八娘嘿嘿一笑:“那啥,哪能那么辛苦你李大公子呢,没那么夸张,没那么夸张。我先问你,这酱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拿市面上去卖?”“这个么……”李雍晃了晃脑袋,陆十七可没说过什么时候卖的话,不过别的不说,只说陆十七费尽心思,试制了这么个东西,而曾八娘又明显的感兴趣,就知道这东西只要一在市面上推开来,铁定了大受欢迎,到时候只怕赚的钱,一点也不比那大豆油少。李雍也不是那没脑子的人,见八娘问这个,便问:“你问这个做甚?”八娘正色道:“这酱油还有待改进,若是这时候拿出去卖的话,效果未必好,我明人不说暗话,我刚好也需要半年的时间,来推广我用这些酱油做的新菜,如此呢,一来,我做了半年独家的生意,因着这独特的调味料,别人想仿,也仿不了。二来,有我这半年的推广,别人吃了这酱油作料做出的菜,也算是给你们酱油打了广告,还不需要你们化一分钱去推广,岂不是两边都有好处?这叫什么?这叫双赢。李大公子不妨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