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抬脚跨进竹林禅寺的山门,大批锦衣官校也跟在他身后蜂拥而入,本县的马步弓手张弓搭箭抢占各处有利位置,更有身穿鸳鸯战袄的朝廷官军,分水陆两路将竹林禅寺所在的山丘围得水泄不通。愚竹方丈眼角抽了抽,神色变了几变,双掌合十道:“秦、罗两位施主,贫僧有礼了。敝寺虽小,亦是五百年的名刹,佛、菩萨以慈悲为怀,两位带这许多刀兵,佛爷菩萨面上须不好看。”罗东岩笑笑:“秦少保乃朝廷柱石,屡次挫败反贼叛逆,可谓功勋卓著,也被奸徒逆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不得不加强戒备。如有冒犯,只好请老和尚你多担待,在佛菩萨面前替秦少保多上几柱香吧!”愚竹低头沉吟,似乎有点不大愿意。“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大师难道还没有堪破?”秦林悠然开口,戏谑的瞥了愚竹一眼:“只要心中存着善念,手中持刀不过是为了除魔卫道而已;如果有心作恶,就算手托香huā、口念佛经,也照样堕入魔道。大师您说是吗?”“是、是,秦施主慧根深厚,倒是贫僧执迷了”愚竹非常勉强的笑了笑,他被秦林三两句话说得后背冷汗津津的,心头暗自戒惧:难道秦魔头已经发现了什么?秦林在众人簇拥下参观竹林禅院,四大金刚、十八罗汉、大雄宝殿一处处看过去,这五百年古刹很有些看头,佛像镏金华彩,殿阁古色古香,庭院之中古柏森森。唯独有点煞风景的,就是寺庙周围原本苍翠欲滴的竹林,全都变得枯黄,已经或者正在走向死亡,本是江南之春的梅雨季节,倒像是深秋的景色。秦林揣着明白装糊涂,故作诧异的问道:“愚竹大师,春季万物复苏,怎么贵寺的竹林却成片枯萎?难道是天时不利,或者地理改变?”愚竹对这个倒是没有隐瞒的意思,笑道:“好叫秦施主晓得,竹子开huā必死,今年春天早些时候,这些竹子就开过huā的。敝寺周围种的竹子,总要四十年以上才开huā,贫僧已虚度七十春秋,还是二十来岁做小沙弥的时候见过这些竹子开huā呢。总来的说,到了年限之后,遇到久旱不雨、土壤干热板结的年份,竹子就会开huā,只是到底哪年开放,就可遇而不可求了。正因为竹子开huā,本寺才收集到一些竹米,现在想来,倒像是佛菩萨特地赐给秦施主享用的呢!”愚竹心中已对秦林有所戒惧,正好他问起竹林枯死的问题,就趁机东拉西扯,想从秦林口中套话。哦?秦林眼中精光一闪即逝,不动声色的道:“久旱不雨、土壤干热板结?今年雨水倒不是很缺啊,怎么贵寺附近的土壤就干热板结了呢?”“呃,这个……”愚竹方丈自知失言,后悔得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千不该万不该在秦魔头面前多嘴多舌,这下好了,如果被他发现什么端倪,刚才那番话就成了活脱脱的不打自招!亏得这老秃驴迎来送往口舌便利,赶紧强笑道:“初春时候没下雨,又连着出了几天太阳,地气回暖,竹子就开huā了。一草一木亦有感应,想必是预知秦少保将要大驾光临,所以提前奉佛旨开放的,结成竹实以飨贵客。”“是这样啊,那本官倒是和佛菩萨很有缘分了”秦林笑着,转移了话题,并没有就此深究下去。愚竹吓得遍体冷汗浸出,暗道这秦魔头果然厉害得很,稍有失言恐怕就会被他抓住把柄,于是再也不敢东拉西扯,陪着他老老实实的逛下去,指着一尊尊佛像和壁画讲出处来历。就在秦林闲庭信步,由愚竹和罗东岩陪同参观竹林禅寺的同时,牛大力率领锦衣官校们,以保护秦少保安全为名在寺庙各处要点布防,并检查每一座殿宇和禅房。可查遍了整座寺庙,根本就没有能容纳铸钱工场的地方,几处殿宇都摆设着佛像,佛像四角结着灰尘,布幔周围挂着蜘蛛网,室外的空地也只有石头雕刻的香炉,没有铸造铜钱的熔炉,地面上倒是有不少灰烬,可那是香烛燃烧留下的,并非铸钱所用的木炭。奇哉怪也,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啊!牛大力伸出棒槌似的手指,狠狠刨着头皮,饶是他粗中有细,这时候也犯了迷糊。陆远志一直跟在秦林身边,见状就朝老搭档使了个眼色,随即故意落下几步等着牛大力。“老牛,我听秦哥刚才话里有话,好像说竹林禅寺周围的土地有些问题……”陆远志压低声音把秦林和愚竹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又道:“老牛你看,会不会是藏在地下?”“不可能吧?”牛大力眼睛睁得溜圆,怎么也不敢相信。铸钱要烧熔炉,要有冷却的水池,要堆积铜料、木炭和制成的大批铜钱,还得有供大量工匠生活的区域,以这次发现的私铸铜钱来看,规模是相当大的,那么私铸工场需要的空间也就格外的大,根本不是一两条地道就能搞定的。何况烧炉熔炼铜料需要大量的空气,如果在地下挖掘空间,简直就是事倍功半,不,根本是费力不讨好,谁会干这样的蠢事?愚不可及嘛!忽然前面边走边看,走到一处阁楼上的秦林长笑一声:“咦,常听说人间已是四月天,山寺桃huā始盛开,贵寺周围倒是不同,看,远处那株茉lìhuā就早早的开了。想来必是地脉温暖,所以huā草盛放之期也比别处早。”“秦施主大驾光临,正是huā开迎贵客嘛!”愚竹笑嘻嘻的回答,心下暗自咬牙,等秦林走了,一定叫人去把那株茉lìhuā拔掉。陆远志闻言就若有所思的搓了搓胖呼呼的下巴:“也许,地下还真有问题,老牛……”话还没说完,牛大力已匆匆而去,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