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睁开微挑的凤眼,对上施施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藏的呆怔眼神,嘴角勾起戏谑的讥笑,“本王身材如何?姿容堪慰汝心否?”施施的脑海瞬间有一线空白,“欸?”她盯着慢慢坐正身子的夫差,急中生智道,“奴婢转过石墙来……才看到是主君在洗沐,请主君宽恕奴婢失礼!那个,奴婢正要及时回避呢,突然就看到水池边有这个——坏东西!”施施两指拈起一只瓢虫,“对,就是它!奴婢怕它嗡嗡地飞来飞去、飞来飞去……惊扰到主君在泉水中小憩,所以就赶过来捉住它……别的……奴婢什么也没看到、没看到……”吴王疑惑地看着那只小小的七星瓢虫被施施捏了一瞬,又忙忙地丢回石台边上,那瓢虫依旧自得地在池台上爬行,“你什么也没看到?”“是、是,非礼勿视……呵呵......”施施干笑了两声,小脚慢慢地向后面退了一步、两步……就在这时,‘哗’地一声水响,姬夫差突然从水池中站起来,带起的水珠溅了施施满脸满身!“啊——啊——”施施终于如吴王期待的那般尖叫起来,音调堪比唱神曲的老巫女。夫差不耐烦地打断她,“你鬼叫什么?!本王穿着中裤呢!”施施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捂在脸上的两只手:姬夫差上身赤洛着,没有鼓鼓的腹肌,但是也没有多余的赘肉……挺直的腰身、修长的双腿……似乎还蛮中看地……劲腰上果然系着一条薄薄的白色绸裤……只一眼,施施发誓她只看了一眼!热腾腾的血气瞬间翻涌上脑门……“啊——呜……”施施再次大声尖叫起来,叫到一半又警醒似的捂紧自己嘴巴,一转身就落荒而逃!他是故意的!这狐狸男是穿着中裤不假,可是那种白绸的薄裤子被泉水浸透之后紧贴在身,和没穿衣衫又有多少区别?!水池不远处的一株花树动了动,暗卫头领夜华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吴王殿下的锦袍和下裳,“美人儿被主上吓跑了,让末将来服侍主上更衣吧。”夫差一看夜华那副兴灾乐祸的表情就来气,一把夺过自己的上衣套在身上,“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脑袋有毛病?本王主动献身示好,还委屈她了怎么地?!”夜华托着下巴,“此女的确性情古怪,不若让车巫师用离魂咒术试出她的真意想法?”吴王系着外袍的丝带子犹豫了一瞬:车巫那种催使人说实话的咒术,其实对被施术人是有伤害的:此后很长一段日子,中咒的人会变得嗜睡,而且极易犯头痛的毛病。但是施施对他敬而远之的态度又让他觉得很不甘心:她真的是因为心里装着范蠡,才不肯接受他的宠幸么?“好吧,半个时辰之后让车巫到玉库见本王。”食盒也被施施落在水池边了,夜华只得提起食盒走进石堆里,找到一块灰石头踢了一脚,“去,提着盒子跟在主君后面。”阿槐咧咧嘴,只得站起身接过木盒子做一回打杂的寺人。吴王回到明堂的时候,看到施施正站在门廊下踱来踱去,小脸上还有没散开的两团红云。“来,陪本王一起用膳,吃完了带你去看些好东西。”“噢……喏!”施施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木盒,把已经凉透的薄饼和牛肉取出来,视线始低垂着不敢看吴王的脸。夫差也在想着一会要要让车巫提问施施哪些问题,两人闷声闷气地吃完简单的晚餐,吴王喝了一口米浆,就带着施施出门向后面的那排木房走去。走进一间类似于寝室的房间,吴王在一个橱架旁边按了一下,一阵轨轨的声音响过之后,高大的铜质框架滑行到一边,露出一扇黑幽幽的木门来。施施看得目瞪口呆:古代的机关术真是了得啊,能做到现代以电为动力才能驱动的笨重铁架……吴王推开木门,里面光线却是不错,比外面点着灯笼的房间还要亮堂,满屋里珠光闪烁,金碧辉煌……而且,这房里还有一个人!他很眼熟……施施定定地看了一眼房里这位长相和《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很像的黑衣人,他就是——在芳华园里用草药熏她们的那个老头子!“主上。”老头儿抚胸给吴王行了一礼,施施注意到他行的不是大周男子的叉手躬身礼。“这位小女子是本王的书房侍女,没看过什么世面……车老巫师,你把这间玉库里的宝物一一介绍给施女辨认。”“小人谨遵殿下意旨。”“姑娘请随我来。”老巫师指点着靠墙的铜架上或色彩晶莹剔透或暗纹深幽疑似光点浮动的那些玉器,“这个环形叫玉玦,是南夷进献的绿色翡翠用砣机打磨制成;这是玉钺,乃王权之象征,非王族之家不可拥有;这是玉璧、玉磺、玉戈、玉璋……”“这是兽面玉佩,世面常见玉佩多为如意玉纹或是龙凤祥纹,但是这枚玉佩非同寻常,因为……”车巫师拿起那枚血红色玉佩在施施眼前晃来晃去,“它是我们巫师崇高身份的象征——神人兽面纹……小姑娘,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会动……”施施努力集中越来越分散的眼神,望着车巫师指着的那块玉佩上的兽面人眼,意识渐渐地模糊了……‘好舒服……仿佛是春天午后阳光照在身上,连骨头都酥酥地格外地慵懒;又像是冬天的晚上,把身躯浸在温热的浴汤里面,舒服得好想就这样沉睡过去……’车巫看着施施恍笑的表情,知道她已入魇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施施像是做梦一样,小声地咕哝着回答他,“我叫施施……噢,你也可以叫我施夷光、阿施……花花她们叫我小石头……”车巫抬头看看坐在施施身后、把问题写在丝帛上给他看的吴王殿下,“呃,施姬啊,你为何宁愿做长乐宫里身份低下的内饔、书房侍女,也不愿做吴王殿下的妃姬、享受平常女子最向往的荣华富贵,这是为何呀?”“嗐!”施施盯着那枚玉佩不停地晃头,“做妃子有什么好?你想想看啊:当妃子得小心被后宫那些变态的女人暗算,还得被迫跟吴王一起做——圈圈叉叉的**运动,哪跟当个小宫女自在?认真做事就能得到不少赏赐……”“老伯伯,咱悄悄说个事儿,你不能告诉别人啊!后宫的一位夫人还拿珠宝来贿赂我捏!让我在主君面前常提着她点,嘿嘿,不瞒伯伯您说,我都攒了半盒子金银珠宝了,等咱出了宫,开个小酒楼啥的,应该不成问题!”看施施得意的表情,车巫伸出空闲的左手抹了把冷汗,继续看夫差写出的新问题。“呃,姑娘,既然你不想当吴王殿下的妃妾,是不是心里有别的男人?那个人是不是范蠡啊?”“别跟我提范蠡那个王八蛋!”施施脸色突然难看起来,她瞪大眼对着玉佩上的小人大声吼,“施夷光父女救他一命,他居然把夷光抓到越宫当贡品送吴国,他的良心让狗吃了!伯伯你不知道,夷光在越王宫的时候,就看出一桩大门道!”车巫紧张地咽咽口水,“什么……门道?“范蠡那个狗杂碎啊,他和那个眼角吊着的越夫人关系暧昧!在送行宴上,他俩时不时地眉来眼去,听说还是表哥表妹的青梅竹马……可怜越王勾践那只倒霉熊噢!刚亡了国,又戴上一顶簇簇新的绿帽子啊——好可怜哟——”车巫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差点破了功。吴王正在丝绢上写着下一个问题,听到这里手中的漆笔一顿、写好的字变成了一团黑污。车巫缓缓吸气吐纳,念着定神咒继续他认为此生最八卦无聊的离魂术,“姑娘啊,不必在村子里当贫寒辛劳的浣纱女,让你穿上绫罗绸缎,跟着吴王殿下这样的好男人尽享尽荣华富贵不好么?”“好个P咧!伯伯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想不透人生的道理啊?!你要是山林里的野羊,把你逮进笼子,脖子上缠上红布当供品……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你高不高兴?供牲挨一刀就超生了呢!”施施悲痛欲绝,“丫地伍子胥那个老白毛,还差点劝着吴王把我跺成两块分给臣子呢!他当我是新疆切糕啊啊?!变态!!!”晕,咱年岁大了,做这活儿还真是有点累心……车巫师两眼发花,仔细瞅瞅吴王殿下举起来的丝帛,希望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希望被主君临幸?吴王殿下一表人材、玉树临风,是大周诸侯里面最丰神俊朗的好男人,你为何不愿服侍主君?”施施撇嘴,“丰神俊朗?咱没看出来……吴王殿下几乎每晚都要陪不同的女人做半宿**运动,又不是当小倌儿赚钱,这么辛苦出力做甚!咱每天好汤好饭地伺候着,也没见他上点膘儿,肯定是让后宫那些欲求不满的女人吸干巴了!”“施施小姐我,有才有貌有品味,就算某一天开始思春了、想找个帅哥谈情说爱,绝地是找一个对咱一心一意的好男人,绝不会在吴王后宫插上一腿、去争一条被上百号女人穿过的旧内裤!”车巫师后颈一阵发寒,不知道此刻自己该不该破咒收功;因为,他看到夫差十指如勾已经到了施夷光的脑后!施施犹自吃吃地笑道,“也不能这么打比方了,当君王就这么点好处: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本小姐这样出身世医之家,有些小小的洁癖……后宫那些女人巴不得每天都跟吴王上床嘿咻呢!”施施摇着头一副悲天悯人之态,“万恶的一夫多妻制啊,这么多正当青壮年的女人被关在后宫里整天没事做,吃得好、穿得好,温饱思**...欲嘛!”“大姐婶婶们想被男人宠爱并没有错,关健是后宫这地儿阴多阳寡,要是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搞个红杏出墙的话,就只能想法子去争主君的宠、爬主君的龙床。”“每个人都在施尽浑身解术、耍阴谋诡计、一心想要除掉劲敌、独霸君心……蠢哪,进了王宫的女人就别做这种春秋大梦!”“哪个君王敢动真情?商纣王、周幽王、齐襄公都是痴情王侯吧,他们为女人付出真心的代价就是——亡国倾城、身败名裂、死得相当难看……施夷光可不能当这种红颜祸水,我要给她改命……对,逆天改命!”夫差的手居然慢慢收了回去,车巫师的心从嗓子眼一下子落回原处,他呼哧啾哧喘着气,想收回血玉佩把自个催眠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