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施施自夸对五味调补之术的认知胜过一等食医,掌柜的俊眉一扬,放下手里的墨玉算筹,凝目望着施施,“姑娘说来听听。”施施急于在美男面前表现自己非同一般的才学,忽略了人家居然称她为姑娘,她现在的装扮可是正经八巴的男人模样啊。“五味调补之道与医术一样,理论同样出自岐黄之道。”施施眉飞色舞,挺起小胸脯侃侃而谈,“五色五味滋养人的五脏六腑,身体健康所需要的能量是靠吃的东西来提供的,人的五脏和人一样,也各有各的需求:酸养肝,苦养心,甜养脾,辣养肺,咸养肾。”“食医也好,疾医也罢,他们看病所用的‘望’诊法,就是通过看人体外表所呈现的五种颜色来判断的。”“嗯,举个例子说,肝经不畅的人他的脸色会发青发绿,这样的人就得少吃肉食多吃青菜等绿色的食物;心脏不好人,脸色易发红,可以吃点红豆等食物补血通脉;脾胃不合的人,脸是发黄的,得多吃黄色的薯类食物;哮喘的人脸易发白,宜食白色的莱菔、莲藕等滋肺阴的食物;肾经衰弱的人,脸色是发黑的,补肾的食物很多,除了黑豆,其它植物的种子一般都有补肾的作用。”施施见掌柜的频频点头,心里越发得意,“没有一个人的身体是完全阴阳平和、五脏功能完好无恙的!针对一个人的健康状况,选择适合他身体所需要的食物,用各种烹调方法加以入味制成美味的食味,使其气血充足、阴阳平衡,这就是五味调补。”施施在心里加了一句,后世的我们称之为‘食疗’。掌柜的若有所思地盯着施施,半晌才开口道,“你想留在我的酒楼里做饔人?”施施连连点头,“嗯、嗯!我不要很多工钱的!”她怕掌柜的把这句客套话当了真,又急忙补了一句,“您就参考酒楼大厨的待遇……适当地……嘿嘿。”当然是适当地高一些嘛。男子沉吟了一会,拿起一支漆笔在细帛上写了几行字,然后微微一笑招手让施施过去,“会写自己的名字么?在这个地方……签个字,再按个手印……对。”施施被他这一笑笑得小心肝儿荡荡悠悠,帅哥让她做什么一一照做。掌柜的拿起施施按了手印的细帛轻轻吹了口气,“按这契约所书,你以后就是我要家的奴仆,生死为我所用……”“啥?!”施施清醒过来,“上面写的什么?我是愿意给你当下属打工,又不是卖身给你了……”帅哥似笑非笑地盯着施施,“听黄先生说,你在姑苏城并无户籍,如果愿意留在我的酒楼做事,便是我要家的奴仆,自然入的是奴籍……你若是不愿入奴籍,王城之中、君主脚下,区区也不敢收用一个无名无籍之人——”吃准咱是黑户口了是不?施施急忙打断他,“谁说不愿意啦!但是……你在上面写上一年的合作期限噢,一年之后我若无处可去,我们再续约!”“可。”掌柜的在细帛上又添了一笔,倒是很坦荡地递给施施看。施施接过来:又是该死的鸟篆!这种字体只流传在吴越之间,写起来费事,认起来更费事,乍看上去就是布上画了一只又一只的小鸟儿。掌柜的名字是……要义?“要老板,这上面怎么没写我一个月工钱有多少?”“工钱?”要义伸手收回契约,似乎是很疑惑地问施施,“你在姑苏城另有居处么?”施施摇摇头,这和工钱有毛关系?“酒楼的大饔每月佣工为五百钱(铜币),你初来乍到,自然不会有这么多例钱,每月给你三百钱吧,若是手艺像你自己说的那么出众,以后会给你加工钱的。”要义一挽洁白光亮的袖角,再拿起他锃锃亮的小算筹,用修长的手指拨动起墨玉算珠,劈里叭拉一阵之后,“给你找个住处,每月的房费最少需一百五十钱,另加一百钱用膳的费用,还有置装费十钱、洗沐费八钱、冬日的烤炭六钱……这样算来,你每月的工钱还余十钱。”施施听到这里大喘了口气,算了半天,她一个月辛苦下来,就只剩这么一点点的储蓄了?!“听黄伯说,你昨晚那餐欠了酒楼五十钱,这样每月还十钱的话,不计利息,需五个月你才能还清债务。”要义一推算盘,叹息着托住自己光洁的下巴,“利息……得摊到余下的七个月偿还了。”欸?施施瞪大眼望着要义温文无害的俊脸,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啊!弄了半天敢情对面这只小白兔是只大灰狼扮成的?合算她给酒楼做工一年的话,临到最后一文小钱都拿不到?!就算是周扒皮也不带这么抠门的呀!“当然,”要义慢吞吞地道,“你若不愿,区区毁了这份契约便是……阿良可带姑娘去城主府,城主大人可以姑娘找个更好的去处安身。”算你狠!施施一咬牙:天下乌鸦一般黑,就算拿出玉佩抵债,再找个东家打工,恐怕也是这样的黑心肠……都吃准她没有吴国通行证的短处……好歹这姓要的长得一表人材……那个常言说,上司长得俊,女下属干活也有劲头是不?这个就算是——在这里打工唯一的福利吧!施施苦恼地扯着自己的短头发哀叹了半晌;要义闲适地坐在施施对面,把契约折起来放在桌上;小丫头纠结的模样落在要义眼里,很是让他玩味可乐。“我哪里露了馅?别人都没发觉嘛,怎么就你看出我是女子之身?”施施想起这桩大事。“哦,”要义嘴角微微一勾,“本人也精于医道,对于人体构造那是相当地熟悉,女人与男子的骨骼形态以及身体气息全然不同……呃,你愿意以男子身份在酒楼做事倒也方便些,我无甚意见。”随后他就叫门外守着的阿良进来,“带这位……”要义匆忙打开写着契约的丝帛,“带阿施去竹园,单独找间房子安置她,放好行李就带她去见黄伯。”他想了想又交待一句,“阿良啊,你转告黄伯,施饔以后就在膳房做事,给她安置一等灶台,午时让她做几道拿手菜送到后园。”“诺。”阿良毕恭毕敬地向要义行了礼,看向施施的眼光立时不同了,“施大饔,跟小的来。”要义含笑望着阿良和施施的背影离开游廊,低下头看看施施写在白帛上的名字——林施施。唔,这字体好生奇怪,虽然认得出是写的什么,但是想不起大周哪个诸侯国流通这种字体。施施也没想到她一时大意,居然用后世的简体字签了自己的大名;两人一起走出后园的走廊,阿良闷声走在施施前面,几番回头,似乎是想因昨晚的粗鲁举动对施施道歉,施施好笑地开口,“阿良大哥,别叫我施大饔,我比你年岁小,叫我阿施就行了。”阿良摇摇头,“掌柜的刚才说让施大饔做几道菜送到后园,后园里住的是老夫人,一向胃口不好,掌柜的每天让酒楼里手艺最好的韩大饔变着法儿做些新奇的菜式给老夫人送去,但是老夫人吃得越来越少……掌柜的今天既然点明让您来做老夫人的午膳,您的厨艺一定是比韩大饔还厉害。”“给老夫人做菜?”施施也有点纳闷,这位掌柜的就凭自己的几句自吹自擂就那么看好她?嗯,晚上一定做几道适合老年人吃的菜式显显咱的功底。转过一道园门,阿良带她来到一个青砖铺成的小院里,院子南墙种着一大片清香四溢的竹子,看来竹园是因这得名,看惯了吴王宫的精致典雅园林,再看这个清洁工整的白墙青瓦小庭院,竟也不觉得寒怆,反觉得有几分亲切。一个女仆装束的少女从主房里迎了出来,“是阿良大哥啊,你带的这位是……”少女打量着施施衣着虽然朴素,但是五官长得清秀,而且笑容满面温文有礼,不免多看了一眼。阿良在一边口吃似道,“小红……红妹子,这位是少爷刚刚请的大饔……少爷让你给施大饔找间房……安置下来。”小红嗔笑着瞪了一眼阿良,“知道了,施少爷跟奴婢来吧。”“我叫林施,也是在酒楼做工的仆人,姐姐叫我阿施就好。”施施赶紧给美女打招呼。小红抿着嘴直笑,带着施施来到一间厢房里面,又递给她门锁的钥匙,施施连声道谢,放下小包裹匆忙梳了一头发,整整额带,便跟着等在园门口的阿良去了酒楼。柜台里的老头儿黄伯似乎并不吃惊,看到施施和阿良过来,微笑着起身带她去后厨,施施也无暇多想,跟着黄伯和膳房里男男女女打着招呼。不用说,后厨里的大厨们对施施这么个黄毛小子空降大饔的身份很不以为然,一个个用不屑的眼神打量她。施施早在吴王宫的内膳房就习惯了这种眼光,也不在乎别人在旁边嘀咕什么,先蹲下身来在菜筐里寻找适用的食材。老年人、胃口不好,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可用的讯息;施施站起身向黄伯介绍的那位韩大厨走过去,想问问老夫人有没有什么忌食的东西,没想到那个胖胖的中年厨子见施施走近,冷哼一声转身背着施施用力地砍起肉排来。施施挠挠头,回到黄伯指给她的木案和灶台边,独自思量午膳要做什么。“小哥儿,需要姐姐帮忙吗?”一个绵绵的女声在身后转来,施施一转身吓了一大跳,她急忙向后一仰身子,刚才这一转头,差点碰到身后女人的一对超大波霸!这女人的身材在吴越女人当中真是少见的,前凸后翘颤颤悠悠,紫红的麻袍裹着丰满的腰身,一身活色生香的女人味儿,大大的脸盘儿五官还挺周正,眼角没有皱纹,应当是二十出头的年龄。“大姐、大姐好!”施施尴尬地站直了给女人打招呼。“刚才在门口碰到外堂的阿良,说是膳房里新来一位好手段的大饔?咱赶着过来瞧瞧,没想到……嘿嘿,居然是个俊俏的小哥儿!娶亲了没?我啊,我是前灶的亨人,嘿嘿,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我石榴就行,呵呵。”“石、石榴姐!”施施一阵发昏:唐伯虎家的石榴姐也穿越来春秋了?石榴看到施施手里的山药,“你打算拿这个做菜粥?老夫人不爱喝粘粘的汤水,上次韩大饔做的薯蓣黄米粥,老夫人喝了两口就说反胃呢!”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不用猜是那位韩大饔发出来的。施施微微一笑,“石榴姐,我用这个做道小点心,得先把它煮熟再压成泥,您帮我一下好不好?”“咳,小伙子人长得俊,说话也这么熨帖,嘿嘿,还有什么活?都包给姐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