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和初赛相同的流程之后,花魁的名号居然落在巫女堂的红姑娘凤姐身上,第二名是怡红阁的晴汶姑娘,第三名是玉香坊的青梅。对于今晚表现极为优秀、应当得到最好成绩的青梅没能拿到花魁,熊春花和施施并没有觉得不爽,因为之前玉香坊的动做太大,通过这次花魁比赛的活动捞到太多的实惠,要是再将‘花魁’的名号纳入自己囊中,恐怕会树起一片暗敌!(要知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女人啊,特别是漂亮又有心计的女人!)巫女堂的后台是国中第一家族斗氏,花魁的名号落在巫女堂的红姑娘身上,为巫女堂长了名声,别家女闾就算是不服气,也不敢多说什么。施施请斗三少爷为花魁娘子颁发奖品——一条红狐皮制成的华丽披风和绣成丝帛画的花魁证书!斗三少爷在上百号老爷们的嘻笑声中,硬着头皮上台拿起披风为凤姐系到身上,再把花魁证书递到她手里。披着大红披风美艳迷人的凤姐,对斗三少爷深深屈膝一礼,望着斗三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火辣辣的渴望,斗三被她盯得身上汗毛直竖,连句勉励的话都没说就匆匆下台落荒而逃。斗三一下台,正看到施施促狭的笑脸,知道她又想到那天在书房里他和凤姐尴尬的一幕,便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回去,施施抬起下巴撇撇嘴,颇有笑他小器的意味;斗三忽然对施施裂嘴一乐,照着台下灯烛的暖光,眉眼弯弯、笑颜俊美坦荡之极,施施瞬时怔住,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去,再也不往贵宾坐这边瞧过来。范蠡在座中看到二人眉来眼去的画面,心底居然觉得一片郁积,金贵明明是他和斗三同日相识的,为何他们两个就这般亲密无间,和自己连一个眼风交会的机会都不愿意有?熊春花上台为第二名花仙娘子和第三名花容娘子发奖品——白狐毛制的小披肩和相应名次的获奖证书;其他未得名次的姑娘也各得一个舒鸠城十大名姬的证书。各位姑娘行礼之后退到后台,今晚的主要项目已经进行完毕,施施和熊春花碰了下头,还是由施施来宣布今晚的压轴戏。“各位爷,对于敝坊今晚的酒菜招待可否中意?”下面各桌的观众喝了点小酒,都和同桌的乡人聊得热乎,施施不得不拿起她的土制‘喇叭’,大声地向台下喊话。观众们陆续地回了声,“菜不错!有创意!”“这辣乎乎的是什么东西啊?!爷的嘴都辣肿啦!”“酒太甜啦——春花当家的舍不得上好酒呐——”施施清了清嗓子,“各位爷稍安勿躁,稍等片刻就上大坛的烈酒,!小人现在要替当家的宣布一件大事——”“这件大事就是——太学院的卓朗大师年后将与敝坊当家人回家乡成亲!所以,今天各位爷喝的这杯甜酒既是敝酒楼的开业酒,也是卓大师和当家人的订亲喜酒呐!”在座众人一片哗然,几位女闾的女当家人怀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态纷纷向熊春花道贺,春花姐满脸通红,诧异又忐忑地向卓朗这边看过来:她方才和小贵子计议的分明是让自己坊里的乐伎们上台唱曲子啊。卓朗笑吟吟地回望过来,向熊春花点点头,意思是他和金贵事先定好的,就想给她一个惊喜。贵宾座上众人纷纷埋怨卓夫子不事先透个口风,他们连个像样的贺礼也未备下。卓朗起身连连作揖,说是回王城举行了婚礼还要来舒鸠城办喜酒的;施施借着热闹劲儿接着报唱,“坊里的姑娘们为恭贺当家人的喜礼,献上歌舞串唱《恭喜恭喜》——”“姐姐们,给各位爷送上热乎乎的烈酒——歌唱起来、舞跳起来,新年喜事多多,大伙儿不醉不归呐——”施施的话音一落,高亢的竽声就吹了起来,换了一身红衣红裙、梳着俏皮双螺髻的春杏姑娘首先出场,腰上还是系着她心爱的牛皮小鼓,咚咚地敲了几声,“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冬天已到尽头,真是好的消息,温暖的春风,吹醒了大地!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咚咚咚!”“皓皓冰雪溶解,眼看梅花吐蕊,慢慢花也活罗,听到一声鸡啼!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经过多少困难,经历多少磨练,多少心儿盼望,盼望春天的消息,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咚咚咚!”春杏的嗓音清脆,气质纯朴青春,很适合唱这种热场子的欢快歌曲,座上的观众们喝着新满上的稻米酒,火锅子的炭火和热汤也续上了,倒进去一盘白白韧韧的面条和红红的辣油在里面煮着,许多人都吃得额上冒汗,不停地感叹,“这才叫过年啊,多喜庆!吃得多舒坦!”“哎,明年过春节,我们包个场子在这个坊里过年得了……”“为兄也有这打算哩,看来得早早订下雅座才行!”“我等不得明年来饱口福了,明天就请我家老父老母亲来尝尝这几道小菜!他们这大把年岁,一定没吃过这种鲜味儿的青菜心呢!”斗三也对施施称赞青菜心的味道不错,“小贵子,这菜叶看着翠生生的,吃起来却是鲜香开胃……分明看不到鸡肉,还能吃到鸡肉的香味儿,难道不是我们楚地常见的包菜心?”这菜心看着简单,其实做起来极为麻烦,大颗的白菜只用菜心,洗净控水之后一片片地摘开,用竹签儿在白帮的部位扎上细孔,然后放在平底锅里,用煮沸的加味高汤快速淋上,趁叶片在最绿的时候码盘上桌,若是上得慢了,菜心过了摄氏六十度大关,就算有些许鸡油的保护,也会慢慢呈现黄褐色,那样卖相和口感就都差了一截。“嗯,这的确不是常见的包菜,斗三少,这菜是喝肉汤长大的哩,所以有鸡肉的鲜味。”施施随口唬着斗三少爷。斗三知道她在说笑,摸一把施施头上的绿头巾,“说的是你自己吧,喝肉汤长大的青头小子!”边说笑,他挟起一块新上桌的豆沙饼递给施施,施施的确饿了,接过饼来坐到斗三身边小口地吃着,斗三又亲手盛热汤让她下饭。范蠡看着他二人如此熟稔,自己颇受冷落,气得一个劲地喝闷酒。过了一会儿,范蠡实在按捺不住,眼风又往施施身上溜,发觉施施正在吃东西的秀气姿态浑不似男子,开口咬山药饼时,小小亮亮的两排糯米牙若隐若现,唇瓣润润的,小小的舌尖探出来吮掉唇边的碎饼渣……那可爱的吃相,看得他心头一动……舞台上青梅抚着铜筝唱起了“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其他的乐伎们坐在一边,用铜喇叭低声和音,“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每张艳丽的小脸都充满了对这种生死相许的美好爱情的向往。卓朗大师也微醺了,他与同座的贵宾们共饮了三杯,端着铜酒樽走到对过女宾那一桌,拉着熊春花向以前同行的娘子们敬酒,感谢这些年来各位娘子对春花妹子的关照。这举动大出女闾当家娘子们的意料!卓大师是当世名儒,出身名门望族,居然屈尊与她们这种身份的女人同桌共饮?自然是看在未婚夫人熊春花的面子上。怡红院的保钗姐当场就掉泪了,“呜——春花,你算是苦尽甘来了——呜——俺要是有男人对俺这么好,别说做妾,做奴婢也是愿意的!”卓朗拍拍熊春花的手,“卓某苦等二十年才得春花回心转意,得此良妻,当珍之惜之,此生别无他求。”众女一听两人是少年时的故交,熊春花这番嫁过去是做妻的,更是惊叹不已,熊春花早就感动得一榻糊涂,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后悔当年没有随卓朗回王城,就是啊……这么好的男人,她已经错过了二十年哪。卓朗也担心自己带着熊春花回王城之后,施施的总管身份难以应付酒楼的突发状况,在女宾这边祝完酒之后,便引着施施走上二楼的雅座,向来观赛的舒鸠城里各位有身份的人物敬酒,对他们介绍说金贵是他的义子——予飨坊现在的少当家。这样一来,施施的身份就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舒鸠城的大小官吏们纷纷向卓朗道喜,又同施施拱手互说关照。施施这会子深恨自己穿了身龟公的工作服,要是早知道卓大师有这打算,该打扮得端正一点呐!晚宴一直热闹到近子夜才结束,斗三约着施施第二天再到斗府做客,施施有心交斗三这个朋友,却不愿多和范蠡碰面,借口酒楼刚刚开业,诸多事情需要她亲自打理,改日再上门拜访。斗三很是失望,他絮絮地说后日就与陶朱兄一起回王城,与小贵子这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相见!施施没留意到斗三脸上颇有留恋的神态,只听得范蠡就要离开舒鸠去楚王城,心下一喜,表面上却不好显露,大力挥手祝他们一路平安。不等一脸失落的斗三和欲言又止的范蠡上马车,施施就折身回坊里了,她揣摸着范大白眼狼去楚王城有何意图:怀着‘远交近攻’的策略和楚人结成战事联盟?这不是没可能呀,前些年伍子胥带着吴兵把楚人打得那么惨,楚人若有机会一定会报仇的。替姬夫差操了半天不相干的闲心,施施打着呵欠回后园了,推开自己小窝的木门,里面居然点着一盏小灯,屋里暖暖的,地上放着一只尚有余温的炭火盆,卫小七本来坐在榻边打嗑睡,听到门响立刻警觉地站起身。“小七?你怎么在我房里?”卫小七哼了一声,“灶里的余炭还热着,我盛在盆里端过来给你暖暖屋子,快睡吧,我走了……呃,桌上有碗蜜浆,你趁热喝了!”他口气虽然还是硬硬的,施施听得心里很是温暖,“好弟弟,谢谢你……哎——”卫七以为施施是留他在房里一起睡,裂开嘴刚要转回身,只听施施续道,“我晚上喝了两杯酒,身上很热,把炭盆子端到你屋里吧。”卫七拉下脸来闪身而出,在外面用力把木门关上,施施听到门咣地一声,莫名其妙地挠头: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都说女儿心海底针,这些少年的情绪也都挺多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