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雪的神色微微一变,向牧野栖那边望去,正好看到牧野栖斜斜跨出一步,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无缺的光弧,他左侧一名风宫弟子的胸前立时出现了一个血窟窿,血箭标射,仰身便倒。目睹此景,阿雪这才相信段眉所言不假!当下,她对段眉道:“我们就立于此处,为任少侠解决后顾之忧!”段眉沉默无语。此刻,院墙外的厮杀比院内更为惨烈,屈小雨属下的人数略略占优,但他们多是杀手出身,擅于暗杀与突袭,对垒攻战的能力,自是不如惯战的风宫属众。如此一来,双方旗鼓相当,一时绞杀成一团,难解难分,双方不时有人伤亡。倏闻“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为之一颤。却是那家客栈终于抵受不了烈焰四起的焚烧,轰然塌下。尘埃四起,火苗迸飞。生死攸关之际,竟无人对此留意太多。屈小雨属下的人不知她已从客栈中走脱,还道她仍被困在前院,故全力拼杀,一心想由正门攻入,将屈小雨接应出去。这时,一个青色的人影由客栈北侧飞速向南侧掠来,奔到近处,便可看清此人是与屈小雨一道突围的闻佚人!屈小雨属下的人乍见闻佚人,皆是又惊又喜,一人振声呼道:“闻大哥,屈大姐何在?”闻佚人道:“她已无恙,只是为了照顾王妈,不能与弟兄们并肩作战!”知道屈小雨安然无恙,众人士气大振,只是心中感到奇怪,如此生死存亡的关头,屈小雨怎会为了一个又聋又哑的王妈而不与众人协力杀敌?原来,闻佚人与屈小雨冲入客栈后,立即开启客栈中暗设的通道,由此退出客栈。闻佚人、屈小雨等人皆是杀手出身,如今虽然已不再是杀手,但多年来的缜密习惯却无法改变。他们开设此客栈,虽是以隐世为目的,但他们也知道当年为旦乐效命时,结下了不少仇家,要想寻得永久的安宁,只怕绝无可能。故他们在客栈中仍设好了退路,并且在客栈中暗设了不少机括,以备不测。柏竖能窥听到段眉与阿雪的对话,就是凭籍这一点。只是风宫的攻击是以火攻开始,方使客栈中的一切机括,皆无发挥作用。前院的激烈拼杀声将本是守于后院的风言一部分属众引至前院,当屈小雨与闻佚人由暗道中突然杀出时,所遭遇的围堵很快就被击溃。屈小雨当年乃蒙敏的化身,非但容貌与她极为相像,而且武功也在伯仲之间,对付寻常风宫弟子,全无问题。两人久居此镇,对镇内情形了若指掌,突出包围后,他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非但很快甩开了追击者,而且两人利用杀手层出不穷的杀人手段,在街头巷尾中又毙杀数人,将楚清送至隐密安全之处。屈小雨留下来守护楚清,闻佚人便重返客栈。闻佚人本以为自己的弟兄已被风宫属众以优势力量击得溃不成军,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没想到事实却与他所想象的大相径庭。当他的目光落在牧野栖身上时,神色倏然一变!他隐约认出这剑法卓绝的少年就是当年他们冒险救出的牧野栖!只是五年过去了,牧野栖的容貌有所改变,一时难以确定,但无论如何,这剑法卓绝之少年的出现,无疑是他们的幸运!闻佚人心知风宫的行事风格,今日一战之后,自己与风宫定是结下了不解之仇,纵使自己此刻愿意抽身而退,风宫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因为风宫在江湖中的地位已是高高在上,凌压大大小小各个帮派,所以风宫对他人冒犯他们的权威更加无法容忍,麾下属众的死亡对风宫来说并非不可接受,但风宫的无上地位被触犯,却是他们所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闻佚人明白要想日后摆脱与风宫无休无止的纠缠争战,惟一的可能就是在今日一战中,将这帮风宫属众赶尽杀绝!在此之前,这是闻佚人所根本不敢想象的,但自他目睹牧野栖的剑法武功,目睹场上形势后,他相信要做到这一点并非绝无可能!◆◆◆思过寨正在遭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血光之灾。风宫的攻击,几乎是与暴风雨一起开始的,当阴云压寨之时,风宫白流近千人马便自各个方向汇集,并以惊人的速度,向思过寨推进!风宫白流似乎已步入辉煌的巅峰,无论是与风宫玄流的争夺,还是与十大门派的决战,他们皆是无往不利,处处占尽上风。大大小小的帮派望风披靡,争相归顺,十大门派元气大伤,一蹶难振;白,玄之争,玄流屡遭重挫,这使风宫白流的人再也不会怀疑,整个武林已在他们股掌之间。风宫白流自忖在武林中应可以“一览众山小”,而思过寨却偏偏傲立于他们的视野中,使他们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今日,他们终于等到了他们自以为已成熟的时机,悍然攻袭思过寨!思过寨本有弟子两千余人,近些年与风宫数番征战,折损不少人马,除去燕高照第四弟子池上楼率领前去嵩山的二百名弟子外,思过寨内尚有弟子千人左右,且有地势之利。此刻思过寨亦有致命的缺陷:千余弟子竟群龙无首!燕高照及其几名大弟子皆在剑簧阁,留在外头的只有燕南北、卓阳、郑火、弘月诸弟子中,燕南北虽然年岁略长,却是痴愚不堪,卓阳、郑火、弘月三人则过于年少,无论武功、威望,智谋皆无法担负指挥思过寨重任。而思过寨因为寨主弟子众多,固一向是佚魄等人统领各路人马,未再另设统领,佚魄、文规,侠异等几大弟子未能率众杀敌,思过寨有如一盘散沙。所幸思过寨自与风宫交战数次后,一向防务严密,在天师和尚携带佚魄诸入进入剑簧阁后,寨子各入口处更是严加防守,投入兵力都在平时两倍以上。所以,风宫白流的攻击尽管突然且迅猛,但对早已严阵以待的思过寨而言,并不会措手不及,风宫白流属众甫一攻到思过寨寨门外,立即遭到顽强的抵抗。号角声亦立即响彻整个思过寨,凄厉的号角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众人纷纷奔向自己驻守的位置。乌云翻涌,虽是白昼,但思过寨内却一片昏暗。思过寨前的断崖,以及沿着断崖凿就的石径,绝对是难以逾越的天险!当风宫白流弟子蜂拥而至时,守在崖顶的近百名箭道好手万弦齐发,如飞蝗般的利矢立时将那条在岩石间蜿蜒而上的石径封死!他们所占的皆是极为有利的位置,而且所在位置相互交错,相互弥补他人弓箭所不能及的死角。仿若是一道由乱箭组成的网,将风宫白流弟子死死压制,一时根本无法突破第一道防线。风宫白流中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冲在最前面的二十余人皆手持盾牌,盾牌裹以厚厚的毛毡,二十余人组成的盾墙,使思过寨的利箭并不能给他们造成杀伤力!众箭手见状,心生一计,所有的弓箭引而不发,从各个方向默默地瞄准石径的另一边。风宫白流弟子迟疑了许久,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崖顶推进。众箭手以惊人的耐心等待着。直到最前头的持盾者已登上了崖顶,利箭方如骤雨般倾洒而出。箭雨所攻击的目标,皆是持盾者身后的人,他们要以这种方式将盾墙的防守力化解。持盾者身后的人立即以手中的兵器挥挡不绝而至的快箭,这百余名箭手箭艺不凡,每一箭皆力大势沉,连珠而发,既准且狠,风宫白流弟子奋力封挡之下,虽无多少伤亡,却已难以前进,而这时二十余名持盾者已不顾一切地冲上了崖顶。立即有三十多名思过寨好手闪身而出,向对方杀去!一场惨烈的贴身肉搏立即在崖顶展开,思过寨既要为除去风宫的“盾墙”而将他们引上崖顶,又要防止他们借机在崖顶立足,可谓是冒着颇大的风险。双方甫一接触,思过寨众箭手立即醒悟过来。自己已中了风宫的圈套!因为先前众箭手看出这二十余人的武功身手并不十分高明,才敢放心引他们跃上崖顶,没想到此时贴身墩战时,他们的武功远在思过寨众箭手估计之外,尽管围杀他们的有三十余人,却根本无法抵挡对方的锐利攻势!无疑,先前他们是有意示弱,且早已料到思过寨有这番计谋,所以将计就计,一旦上了崖顶,顿时成了一把狠狠插入思过寨的尖刀,而且还试图不断地深入!二十余人以少敌多,反而尽占上风,节节推进!众箭手见此情形,立即腾出人手援助,但对方着实悍勇,且武功比思过寨的人略胜一筹,思过寨合近五十人之力,尚堪堪与对方战个平手。而箭阵一乱,风宫中人借机不顾一切地向崖顶推进,整个箭阵本是燕高照亲自布下的,各个方向互为犄角,互相弥补,极具威力,如今却有了破绽,威力顿减!风宫中人虽然有十数人亡于箭下,但他们已飞速逼近崖顶,一旦被他们成功登上崖顶,众箭手必将陷入与对手的近身血战中,这本非他们之长,如此一来,崖顶的沦陷,已成定局!此天险一失,对思过寨而言,非比寻常。正当此时,一个黑色的人影自乱斩坡方向疾掠而至,其速之快,堪比惊电,众人乍见此人影时,犹在数十丈开外,但瞬息间已近在咫尺,众人一惊之时,一根长鞭已划空而出,如毒蛇般卷向一名风宫弟子!此人身法、身手皆快得不可思议,那名风宫属众猝不及防之下,被一卷而中,对方长鞭一抖,立时将他远远抛出!此处本在高崖之上,前临绝崖,一旦被抛下绝崖,惟有一死!那名风宫属众惊骇之下,竟欲凌空侧身倒旋,不料真力甫一提起,立觉胸前“商曲”穴一麻,全身动弹不得,他不由心胆俱裂,惊叫一声,身躯如陨石般向绝崖坠落。原来那根长鞭在卷住他身躯的同时,鞭梢已准确地封住了他的“商曲”穴。长鞭神出鬼没,又有一人忽觉脚下一紧,身子突然被扯得腾空而起,失去借力点的身躯被一股大力猛扯,亦腾云驾霁般飞了出去,这名风宫弟子亦步入同伴后尘,直坠绝崖。众人这才看清来者,但见此人年约七旬,形容枯瘦,赫然是护寨三尊中的羊劫!羊劫的身手之快,让众人叹为观止,间不容发之间,他已将对方两人卷下绝崖。寨中弟子虽未见过护寨三尊者的真正面目,但亦能猜得八九不离十,眼见来者举手投足间,就卷飞对方两人,立时精神大振,退势倏止!羊劫的长鞭疾卷,有如鬼魅过空,不可捉摸,鞭击长空的脆响声中,梢尾已挺直如枪杆,向一名使枪的风宫属众眉心疾刺。虽只是一柄软鞭,对手却感觉到如同怒枪扑面而至般的凌厉杀机!他的眉心一阵发紧,仿佛已感受到了长鞭贯入头颅时的胀胀痛感。惊骇之下,他立时曲身倒翻,同时长枪疾抡,幻作万道枪影,将自己的身躯守护严实。倏地腕上一痛,羊劫的长鞭已突然变向,鞭梢直插对方虎口。一声痛呼,长枪脱手!长鞭卷着长枪迅速后扯,长枪立时以惊人之速向他身后之人的前胸暴扎过去。那人立即沉刀下斩!但刀却斩空。那人一愣之下,倏觉胸口一痛,猛然低头,赫然发现那杆长枪早已透体而过,鲜血先是由伤口渗出,浸湿了衣衫,很快如泉奔涌。刻骨铭心的痛感这时才席卷了那人的身躯与灵魂,所有的力道在那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羊劫连杀对方数人,思过寨弟子顿时士气如虹,人人奋勇争先,眼见踏足于绝崖顶上的风宫弟子又被渐渐逼回!一声长啸倏然响彻云霄,声音高亢至极!思过寨弟子为之一震,而风宫弟子闻声则齐声欢呼。一个青色人影自半崖处的一块岩石后掠空而起,身如冲天之鹰,向崖顶遥遥扑来,如此陡峭的绝崖,若不是通过惟一一条石径绝难抵达崖顶,但此人在如刀削般的绝壁上竟如履平地,纵跃如飞,刹那间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逼近崖顶!思过寨与风宫白流交战多次,对风宫的一些规矩已有所知,风宫白流的弟子,皆身着白色衣衫,腰间系有玄色带子,惟有其宫主牧野静风与风宫四老服饰可以随意;今日的牧野静风在武林中已是权倾天下。以他现在的身分与地位,已极少在江湖中露面,所以此人应不会是牧野静风,而他却有如此功力,应是风宫四老中的一人!崖顶众箭手心知一旦让风宫四老这种级别的人物顺利踏足崖顶,必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当下立即有数十支箭齐齐对准遥遥向崖顶扑来的青色人影射去,众人皆知面对如此高手,成功的机会是一闪即逝,所以射出的每一支箭无不是又诀又准又刁!箭矢自不同的方向射出,所攻击的目标却完全一致!众箭手只盼在对方尚未立足之时,给他以致命一击。—道白色丝练突然由青衣人袖中标射而出;全无分量的丝练有浩然内力驱动下,竟有尖锐的破空之声,青衣人振腕之间;丝练前端突然如怒蛟般翻腾蜿蜒,吞吐之间。以已惊人的手法,将数十支利箭悉数卷裹其中!众箭手心中震骇;却未气馁,立即以惊人的速度取箭、搭箭,动作娴熟至极。但青衣人出手更快!暴然振腕,一股强大内力由丝练疾贯而出!丝练前端突然碎成无数碎片,而被卷裹其中的箭矢则由各个方向暴射开来,其速之快,无与伦比。惨叫声不绝于耳,竟有二十多名箭手无法避开倒射而回的箭矢,其余的人虽然侥幸未死,但为了闪避,已无法对青衣人形成有效的狙击。在离崖顶尚有一丈之距时,青衣人去势终尽,开始不可避免地下落。但连思过寨的人也不敢相信像风宫四老这种级别的高手,能这么轻易被阻下!果不其然,那白色的丝练如同有了灵性,向崖顶的一名思过寨弟子疾卷过去。那人反应极为快捷,立即明白青衣人的用意是要以自己为借力点,当下他根本没有做任何闪避,而是将手中的刀倏然下插,刀刃向外,贴于腰侧。如此一来,一旦他的身躯被丝练缠个正着,他的刀便可以在第一时间切断丝绦——如此应变,不可谓不聪明理智!但青衣人接下来的举措出乎任何人意料:无论是风宫属众,还是思过寨弟子!但见丝练在即将卷中目标的那一瞬间,突然挺直,倏而反弹,向与那名思过寨弟子相去不过三尺远的一名风宫属众卷去!如此突变,令人防不胜防!那名风宫属众尚未反应过来,突觉腰间一紧,已被丝练缠个正着,随即丝练一缩,他的身躯便不由自主地向崖外飞跌出去。青衣人借一拉之力,身形再次陡然拔高。谁也没有想到为了达到目的,青衣人竟会不顾惜自己属下的性命,一时间众人皆是一呆。青衣人急速拔升,而那名风宫属众则跌向了崖外,两人身形凌空交错,青衣人足尖在那人身上一点,借力再起,悍然扑向崖边!他甫一接近边崖,右掌立即在崖边一压,人已侧身旋起,向旁侧滑出,十几支箭几乎不分先后地射在了他按掌之处,山岩被射得火星四溅。青衣人单掌拍飞一杆长枪,人已安然落于崖顶,紧接着左手一带,本已飞速下坠的那名风宫弟子复被一股强大的牵拉之力带得飞起,随后他只觉缠于腰间的丝练仿若成了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托”至崖顶!直到真切地踏足崖顶,那名风宫属众仍是恍恍惚惚;如置身梦中,因为堪堪从鬼门关中转了一圈,他的脸色已苍白至极。青衣人所显露的卓绝武劫,连思过寨的人也不由暗赞一声。但见此人已甚为苍老,目光阴鸷至极,所及之处,人人皆心泛寒意,他的双眉竟荡然无存!此人正是风宫四老中武功最高的禹诗!纵是风宫中人,也已有数十年未见禹诗出手了!人人皆知他的武功是风宫四老中最高的,但谁也不知他的武功究竟高至何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