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哈奴鲁在犹豫不决,是吗,乌穆司。”安静的火光摇曳在一双暗红色的眸子里,捻着自己的长发,辛伽望着坐在下首那个男人。那男人闻声欠了欠身子:“是的,王,接触的那几天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顿了顿,又道:“不过毕竟他在阿普雷迪三世身边那么久,而且当年也是力护幼主的功臣。”“可他现在后悔了,不是么。”斜睨一眼,乌穆司随即在辛伽那道淡淡的视线中低下头:“他在害怕。”“呵呵……害怕。奥拉西斯就这么叫他害怕?”“奥拉西斯一面在收紧依哈奴鲁权势范围的同时,一面给予那个名叫雷伊的年轻将军以大量的时间和信任,并且以他为首的黑骑军团,目前正逐渐取代原先依哈奴鲁麾下的阿蒙军团,成为凯姆?特攻防上的主势。”“雷伊……”轻轻挑了挑眉:“就是在卡叠石同曼迩拉提交手过的那个少年?”“是。”“最近听说过他不少的传闻,连曼迩拉提都对他颇有兴趣的样子。”“当地的人称他‘凯姆?特的黑鹰’。”“黑鹰……呵呵……有意思。听说他不过十九岁。奥拉西斯现在就放那么大的权利给他,倒也真敢冒这险。”“这点臣专为王打听过了,据说雷伊从十二岁起就开始追随在奥拉西斯身侧,在军事上有不可小窥的卓越天赋是其一,其二,听说他同奥拉西斯曾经有过同生共死的经历,因此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主仆。”“所以奥拉西斯充分放权给他,实则是在充分布置着属于自己、可以将原先所依附的阿蒙军团从重心上撇开的势力。”“是的,王。”笑,站起身来回慢慢踱了几步:“看来依哈奴鲁这边我们得抓紧了,在他完全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之前。”“是。”“那么,给我安排一下去底比斯的行程,记住除了王后外不要惊动任何人。”乌穆司微微一愣:“王……”“我想有些事我亲自同他谈谈的比较好,既然他害怕,”目光流转,辛伽微笑着望着他这名欲言又止的大臣:“我们得尽量让他安心点是不是。”“是……”“有些人不稍微对他用点力,他这杆秤是不知道该往哪边倾斜的。”“是。”“况且,”走到门边,将门打开:“那个他们说有着神一般武器的红头发女人,我还真想去见上一见。”“是!”******走进房间,反手合上门。跌跌撞撞朝前走了两步,脸上的面具随即掉落了下来,钪啷一声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滴溜溜打着转径自滑远。雅塔丽娅手伸向最近的椅子,刚搭住椅背,整个身子一倾,连带椅子一同随着她的身体扑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手抓着胸前的衣服一阵**,一些淡粉色的黏液从口腔里滑出,沿着下颚滴落下来。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直到暗赤色的脸逐渐恢复原先微微的红,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离开自己将近十多步远,那只在火光下微微闪烁的银色面具。平躺在地板上,一双狭长的眼孔内漆黑空洞,却又因着上面忽明忽暗折射着的火光,让人错觉它在目光流转。嘴角微微上扬着,从侧面看上去,像是种冷冷的笑。雅塔丽娅突然扑上去一把抓住它朝地上用力砸去!“铛!”同地面撞击的一瞬它发出一声清脆的呻吟,连着弹跳了数下,面具滑到一边,转了个圈,依旧脸孔朝上,一双眼在火光下似笑非笑对着她的方向。“是谁!”低吼,雅塔丽娅抖动个不停的手撕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里头雪白色的皮肤,从脖子到右侧**的部位,一大片随呼吸起伏不定的红色瘤状物在那上面一个接一个,密集得让人触目惊心:“告诉我是谁!!!!”短短几天的时间,从脖子到胸口,这些东西蔓延的速度足够将人的神经摧毁殆尽。每一个早晨当她在皮肤蠕动般的刺痒里惊醒,这些与日俱增的东西就像在不断尖笑着向她提醒:时间不多了!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的时间不多了!!再一次抓起那只面具,她用力朝前丢了出去:“告诉我!到底是谁!!!”面具沉默。本来,谁能够期望一只冰冷的面具说些什么。它两眼漆黑,嘴角抿做一条线的安静,对着这个疯了般的女人。在墙上用力一个撞击,它又一次跌落到地上,清脆几个弹跳,安安静静脸朝天躺回到雅塔丽娅的脚下。幽黑的眼洞,似笑非笑。雅塔丽娅慢慢安静了下来。呼吸依旧是急促的,她的手按在那只面具上,手背上一片红晕,上面隐隐浮出一层肿,像是被毒虫咬了一口。那是同脖子和胸脯上连成一片的东西一样在发作之前的症兆。轻吸了口气,她把面具拾了起来,用手指将上面被灰尘弄脏的痕迹一点一点小心抹去,然后慢慢贴进自己怀里:“对不起……对不起我的神……对不起……”手指又一阵**,一滴粉色黏液从嘴角划下,同眼角划落的那道**融合在一起:“可是我很怕……”俯下身,面具冰冷的表面贴着她胸口痛痒得发烫的皮肤,雅塔丽娅匐倒在地上:“我真的很怕……阿舒尔……有人想毁了我,可是万能的您一直没有给我任何清晰的指示……”“到底会是谁……是谁……”指尖抠着地板的缝隙,她喃喃低语:“我本来认为是俄塞利斯……但是不可能。她不可能是被俄塞利斯召唤来的,那个男人,他的能力现在连自身的存活都勉强,更不要说打开三界之门……”突然低低一声抽泣,她将脸埋得更深:“所以回答我……”“阿舒尔,求你回答我……哪怕只是一点点提示……”“……最近常常感觉不到自己……”“为什么,我的神……我的父……”“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告诉我……”“王后。”门外突兀响起一声通报:“阿姆拉大人求见。”雅塔丽娅肩膀颤了一下,慢慢抬起头,吸口气稳了稳声音:“让他以后再来,我现在不方便出来。”外头一阵沉默。片刻,一个低哑的声音在门口轻轻响起:“王后,天网那边……又死人了。”“哪些……”目光一凝:“是那些挑出来的?”“是……”摇摇晃晃站起身,雅塔丽娅走到门边上:“告诉他们,我就去。”“是。”孟菲斯阿肯耐斯宫一点火光投射在小道上,闪闪烁烁,拉扯着那些安静的身影无声穿过周围林立的庞大建筑,直至那座位于隐匿于宫苑深处的白色庙宇。宫中之庙。进庙下阶梯,弯转数层,直到一股逼人的冷风从前方幽黑的通道深处扑面袭来,举着火把一身神官装扮的男子脚步顿了顿,朝身后看了一眼。“嚓!”有人点亮了石壁上的火炬,于是瞬间,一条绘着斑斓浮绘的冗长通道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举着火把的神官径自朝前走去,熟门熟路的样子,身后跟着十多个黑衣男子,谨慎而仔细地看着周围的布局,在他背后不紧不慢走着,不动声色簇拥着一名身材修长,有着一头淡灰色长发的蒙面男子。“原来你们把他藏在这儿。”停下脚步取出钥匙插入面前那道木门的锁孔时,神官听见身后那名灰发男子道。他不语,轻轻将锁打开,手一推,那道精致而厚重的大门在他们面前无声敞开。一丝熏香味扑面袭了过来,浓烈却不失优雅的味道,正如整个不大的内室里那些美丽的色彩和布局。众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在那道门前顿了顿。几尊神像,一只香炉。层层纱幔悬挂在林立的石柱和神像间,被风吹着雾一般收拢又散开,显出房间深处一道白色身影,安静躺在一张刻着流水般花纹的卧榻上,黑色的发缠着白色的纱,消瘦而单薄,了无声息般一动不动。神一般美的一个人……神官将火把插在墙壁的架子上,走了进去。刚回头,那名灰发男子已径自走到软塌边。脚步很轻,猫一般。“他就是俄塞利斯?”半晌,他轻声道。低头看着软榻上的人,目不转睛。神官点了点头:“是。他就是奥拉西斯的哥哥,我们的先知,神一般的俄塞利斯。”“你们的先知,”侧眸,轻轻瞥了他一眼:“现在是我们的。”目光轻闪,神官嘴张了张,低下头不语。“哧……”突兀间,灰发男子边上一个人忽然发出声轻笑,不以为然一声低低的嘀咕:“先知?神?就这残废?”“啪!”闪电般的速度,那个尚在偷笑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骤然间被灰发男子一掌扇飞。“赫拉尔森,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侮辱他。”淡淡的声音,却叫那人脸色一瞬间转青。静,不再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灰发男子目光重新移回到俄塞利斯身上。他被房间里的声音惊醒了,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地扫着周围。伸出手,灰发男子修长的指在他柔长的发上轻轻掠过。他的眼神一动不动,仿佛毫无知觉。手指沿着发往下继续移动,滑过苍白的额头,他的眉,他无神但美得让人窒息的眼……最后停在那道薄削而缺乏血色的唇上。蹙眉,雕像般静卧的俄塞利斯终于动了动,侧头,用力避开灰发男子的手指。他收回手,眼中透出一丝笑,转头看向那名神官:“他还不能开口?”“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能说话。”点头,弯腰一把将俄塞利斯抱起:“我们走。”俄塞利斯大吃一惊,试图挣扎,无奈在他铁箍般的钳制下丝毫动弹不得。“等等,”跨前一步挡住灰发男子的步子,神官脸色微微有些不安:“你的承诺……”目光一闪,无声望着他在自己目光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灰发男子淡淡地笑:“答应你的自然会给你办到,急什么。”从他身旁从容走过,头也不回:“赫梯人的诺言,我亲爱的迪琉斯,赫梯人必会遵守。”迪琉斯闪身,静静望着这批人带着俄塞利斯从自己身旁一个个离去远去,低头不语。“迪琉斯大神官!”刚步出神庙的大门,一名年轻祭司迎面慌慌张张从小道上奔了过来:“出事了!出事……”话音未落,随即被迪琉斯冷冷的目光所制止:“吵什么,不怕惊动了俄塞利斯大人。”那名祭司用力喘了口气:“但是……那些民众已经闹到宫门外头了,”怔了怔。目光轻闪,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他们说一定要见到俄塞利斯大人。”“守卫军都干什么去了。”“守城军队已经出动,但是要彻底压制住很难,太乱了,所以宰相大人让我过来问您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用力合上大门,转过身自顾着朝前走:“封锁所有宫门,试图闯进来的一律杀。”“但是……”迟疑了一下:“怕是不太妥吧,最近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连塞涅卡大人也说……”“他说什么。”“他说他要把这件事上报底比斯。”“嗤!”鼻子里冷冷一声低哼:“他,明天把他叫到我这里来。”“是。”“此外……”脚步顿了顿,迪琉斯回过头:“西边疫情究竟怎么样了。”“听说已经失控。”“那就烧吧。”“什么……”愣了愣,祭司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着迪琉斯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睛。“我说,烧。”轻描淡写一句话。平地一阵风吹过,年轻的祭司只觉得头顶一阵微微的发麻:“可是……那是一个镇……”“没什么可是。”云被风慢慢推开,洒下的月光淡淡勾勒出迪琉斯的脸,轮廓很深,一双闪烁的眼睛隐隐透出丝不耐:“传染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就要波及到城中心,那会变得彻底无法控制。”“那么要不要……”声音控制不住有点发抖,那名祭司望着他:“向底比斯求助吧,神官大人……听说……听说很多医师也都传染上了,我们……”“啪!”话音未落,一巴掌重重甩在他的脸上。祭司后退半步,捂着脸,六神无主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有些暴戾起来的迪琉斯。“你懂什么,”压低声音,迪琉斯冷冷注视着他:“回去和塞拉斯巴哈说,就按我讲的去做,不要犹豫,我已经和他们都谈妥了。一切后果,自会有我承担。”“……是。”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任何迟疑。匆匆应了一声,那名祭司随即掉头快速离开。******四只火盆在大殿的四个角落里熊熊燃烧着,香片的味道压不住由下而上浓烈的腥臭,充斥着整个空间,那些香臭交杂的味道在殿内封闭的石壁间来回碰撞,翻腾。慢慢跟随在老侏儒阿姆拉身后,雅塔丽娅看着地上横躺着的数具尸体。每一具都是残缺不全的,有些看上去已经面目全非,地上这一堆堆血肉模糊高度腐烂的东西,让人很难辨别出它们曾经作为一个人时的形状。“什么时候发现的。”脚尖踢了踢一只颤动着的东西,那东西条件反射般勾了勾,上面还没有完全脱落的指甲,提醒人那是一只手。“刚才例行筛选时发现。”老侏儒哑声道:“这一批是五天前刚刚挑选出来的战士。”雅塔丽娅停下脚步:“五天前……那应该还很结实。”老侏儒点点头:“是的,无论爆发力还是耐力,在最初两三天看上去都相当的好,连伤口也不多。可是今天突然……”“和之前那些人一样?”“是的……”顿了顿,有些踌躇着道:“而且在成为这种样子前,他们基本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在里头损坏了将近三十多名战士。”“为什么不直接销毁。”“他们速度太快,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现在这种样子。”目光闪了闪。蹲下身,雅塔丽娅细细看着这些尸体上的肌肉:“为什么会是这样……全都裂开了……”“老奴猜,他们可能承受不了这样强的负荷。”“承受不了……”随手拉起一把头发,于是一颗头颅被从那堆血肉中分离了出来,受了外界的力道,一半脸上的肌肉随即从头颅上脱落,空荡的皮肤下白森森一块隐现裂缝的颧骨:“但文献里没有提到过这些。”“王后,过去从来没有人尝试做过。”“从没,你怎么肯定。”回头,目光透过脸上厚厚的纱灼灼望向他:“没人做过,那么文献是怎么出来的。”“那是神留下……”“神留下就是为了让我们学着使用。”“神的禁咒,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随便去碰触的……”雅塔丽娅低下头,丢开手里的头颅,视线转向地上那堆尸体:“阿姆拉,你看,我们已经接近了不是么,阿舒尔也能被唤醒,只要掌握了他们的方式,有什么是碰不得的。”一阵沉默。半晌,阿姆拉轻声开口:“王后……有句话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依旧翻看着地上的尸体,雅塔丽娅头也不回。“历代的先人,那些保管着它的祭司和巫女们都说,它是受诅咒的……”手停了停。片刻,一声不吭站起身,扯下脸上的面纱兀地转身面向这一时呆滞住了的老侏儒,嘴角咧了咧,她道:“我明白。”老侏儒扑地跪倒在地:“王后,老奴冒犯了!”“起来吧……”慢慢踱到一边,她在地上坐了下来,一头柔长的黑发随之散了一地,捻起一束,她缠在指尖静静把玩:“阿姆拉,你该知道我们在做些什么。”老侏儒依旧跪着。垂着头目光始终看着地面,不语。“神说,你该消失了,于是你消失,”没有理会老侏儒的沉默,雅塔丽娅继续道,声音有点自言自语的模糊:“即使倾尽所有也无法改变,这叫命运。”手指松,发丝从指尖滑下,软软落到地上:“如果不服,如果抗拒,想要扭转命中注定的某些东西,除非是借助神力。而阿姆拉,”抬眼,她看向他:“这么多年了,你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后所做的一切,老奴明白。”“实话告诉我,辛伽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是不是,阿姆拉。”迟疑了一下,老侏儒点点头。“它都看着呢,阿姆拉,”得到回答,她轻叹了口气,指指自己的眼睛,将头靠向身后的墙:“它都看着,看到很多有时候我害怕看到的东西,我每天每天在尽力地防止着它的发生,即使是触碰神的禁忌,那又怎样,我不会让他死,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他死。”老侏儒张了张口忍不住抬起头,却又在触碰到她目光的瞬间,重新将头垂了下去。“你知不知道凯姆?特的俄塞利斯。”她又道。老侏儒点点头:“知道,凯姆?特的先知,他在那个国家有着同您一样的地位。”“最近一段时间,我和他耗得很累,那个神一样的男人,”微侧头,雅塔丽娅慵懒舒展了一下上身:“的确,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体质,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阿姆拉,知道他有多可怕吗,”抬手,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个微微鼓起的肿块,笑:“你不会知道,当你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你根本不会知道。不过他就要来了,你可以去看看,记住这机会是我给的。”顿了顿,又笑:“那个和我有着一样命运的男人……有时候,在不需要针锋相对的时候,我总在问自己,我和他,我们究竟谁比谁更不幸一点。“王后……”她抬手,示意老侏儒噤声:“你看,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是不是很相似。我们都有得有失,我们都有着对某个人某些事特别的坚持,我看到,用这只眼睛,看到他做到了,阿姆拉,所以没理由,我做不到,没理由。即使是这种被诅咒的东西,呵,诅咒,管它呢,我和他还惧怕怎样的诅咒。”目光微微一沉:“而我所做的,只是要他不死。正如那个男人为了他的弟弟而背叛神的意志。”突然身子一阵急促的颤抖。老侏儒一惊:“王后!”雅塔丽娅弓起身子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无法控制的抖动,在看到老侏儒试图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对着他摇了摇头:“别过来……”犹豫了一下,老侏儒停在原地:“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不是,阿姆拉,”又一阵**,她花了些力气才让自己的动作在老侏儒紧张的注视下不那么强烈,一种从内部挣扎出来的巨痛,她咬了咬牙:“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可是……”“出去!”“……是。”目送老侏儒瘦小佝偻的身影出大门然后将门轻轻合上,雅塔丽娅的身体再一次剧烈的颤抖。朝前匐倒,她手指用力抠住地板的缝隙:“不要……阿舒尔……现在不要……”“呕!”突兀一团粉色黏液从嘴里喷了出来,她蜷缩起身子,整个人躺倒在地上:“阿……舒尔……不要……我受不了……”被周身爆裂般疼痛逼出的眼泪同脸上的黏液混在一起,一张脸扭曲得只剩下了丑陋和恐惧:“不要!!”突然身子又一阵猛烈的抽搐。嘴里再次喷出些粉色的黏液,这次,里头缠着些艳红色的血丝。而身体却在这时慢慢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些粗重凌乱的呼吸声,在整个庞大空旷的大殿里一下一下清晰地回荡着,她慢慢抬起头,朝那堆尸体的方向看了一眼。高度腐烂的尸堆里一阵细微的颤抖。她嘴角轻扬,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依旧注视着那堆微微颤动着的血肉,那些东西的动作在逐渐增强,以一种几乎辨别不出的速度。“起来,我的战士……”她说。声音很低,低得几乎不像是个女人能够发出的嗓音,透着丝疲惫的沙哑,她抬手抹了抹爬满黏液的嘴:“起来……尸堆里蓦地一阵剧烈的抖动。一些东西在里面鼓胀了起来,血和肉随着膨胀的动作朝四周蠕动,又在同时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聚拢了起来,慢慢的堆砌成一个残破但勉强还算齐全的身体。地上被雅塔丽娅丢在一边的那只头颅滚动了一下,随着身体的动作倏地滑上身体的脖颈处,同脖子合上的瞬间朝下一沉,随即被一只突然从尸体中伸出的手用力按了回去。头颅在脖子上轻轻转动,发出些细微的沙沙声响,片刻,那半张尚且完整的脸对向始终目不转睛望着它的雅塔丽娅。“起来……”她又说了一声,轻轻的,像是在念祭祀祷文时的样子。头咔嚓一声轻响,向上微微拧起了一点,与此同时,整个身体从那堆尸体间慢慢站了起来。一些碎肉和血随着它这一动作纷纷坠落,而它对此毫无知觉,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膝关节,在腿骨承受不住动作的力度而‘咔’的一声从膝盖刺出的同时,它迈出了它的第一步。“过来……”雅塔丽娅伸出手,指向它:“来我这里。”这具拼凑起来的尸体闻声动了动,脸慢慢扳向雅塔丽娅的方向,另一条腿慢慢伸出,朝她的方向跨出了它的第二步。“咔!”膝关节一声呻吟,半条腿在它迈步的瞬间被那股力道甩了出去,‘啪’地落到雅塔丽娅的脚下,而那具七凌八落的尸体亦因此而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一时间四分五裂,那些原本拼凑起来的身体和四肢,转眼间又分散到了各处,只留下那只头颅还牢牢连接在身体的脖子上,朝着雅塔丽娅的方向吃力又专心地慢慢抬起。一道猩红色锐光在雅塔丽娅的眼底蓦地闪过,‘噗’的一声闷响,头颅顷刻间碎成数块。“脆弱……”轻轻吸了口气,俯身拾起地上的面纱,轻轻拍了拍,仔细戴到自己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