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出场了。显得很突兀对不对?为什么会忽然冒出一个我来。其实道理很简单,他们看见那个少女就是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那里?说起来复杂,但偏偏又很容易理解,因为我穿越了!穿越!只要看过几本小说的人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算一本小说也没看过,至少看过电视剧吧?寻秦记、跨越时空的爱恋等等等等,不胜枚举,那不都是在穿越吗?只是人家穿越得很成功,或者回到古代当个王爷公主什么,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男人就遇到了无数自愿投怀送抱的美女,女人就遇到了年少多金,英俊潇洒,痴心一片的帅哥。那样的穿越,光听听便心旷神怡,恨不得一脚将穿越的主角踢开,自己去当那个穿越的人。因而当我听说我有机会穿越之时,立刻欣然同意。并且满脑子开始幻想自己回到了盛唐或者是宋朝那样一个锦绣的年代,成为某某公主,或者某某郡主,只要咳嗽一声,身边就会蜂拥过来一大批丫环。然后又在偶然的情况下邂逅了天上有世上无的帅哥。但无情的事实却太早就让我的希望破灭了。我是穿越了,但即不是唐朝也不是宋朝,甚至连明朝清朝都不是。我到的年代是那种只有在传说中才提到的商朝,到的地方就是这个鸟不拉屎的山谷。虽然面前的两个男人还是很帅的,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也太让人扫兴了。还是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我,巫龙儿,十六岁,绝色美女单身妈妈巫胜男的千金。据老妈口述,我是她处女怀孕所生的心肝宝贝。处女怀孕!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这么荒谬的谎言来哄骗我。多半是我那不付责任的老爸在得手之后就抛弃了老妈,老妈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这样一个谎言。要知道人言可畏哦!著名影星阮玲玉自杀以前就留下了这句话,这可是血的教训。更何况我所生活的家庭是那种充满了三姑六婆的变态家庭。这家子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女人多,男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出门打工者有之,早早夭折者有之,因为受不了这一家子的女人而下落不明者亦有之。但无论男人怎样,出现也好,失踪也好,这一家子的女人都坚强而快乐地生存着。在整个人类历史上,能与我们巫家相提并论的只有北宋时候著名的杨家。杨家将死光后,不是也有十二寡妇出征吗?族长是我的太婆婆巫小花,她是本家族中年纪最老的人,名字却起得最嫩。太婆婆以下,便是我婆婆辈的人,其中包括我妈妈的妈妈巫含烟,我妈妈的阿姨巫含风,我妈妈的婶婶张美凤。这三个人都是我婆婆辈的,为了简单起见,我便叫她们大外婆,二外婆,三外婆。然后就是我妈妈,和我妈妈的堂姐堂妹表姐表妹。然后就是我,和我的堂姐堂妹表姐表妹。总之,是一大家子的女人。这一家女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漂亮。太婆婆巫小花看起来不过五十多岁,每天最喜欢看的杂志是ELLE、瑞丽、巴黎时装潮那些在地铁里销量极佳的绝对没有任何内涵的时装杂志。婆婆们看起来便更年轻,大概也就三四十岁,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四处泡帅哥。而我的妈妈,今年三十五岁,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岁。我和她走在街上,没人会当她是我妈,都以为她是我姐。她现在最热衷的一件事是参加世界小姐选美。据她说,宫雪花四十多岁还参加香港小姐选美,她不比宫雪花漂亮多了?对于老妈这种热爱生命积极参加的个性,全家的女人都表示十二万分的支持。只有我不冷不热地提醒她:“你都已经是老妈了,还凑那种热闹?”老妈就会毫不客气地回敬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成为未婚妈妈?何况我还是处女呢!”处女!?怎么会有人把自己是处女这件事挂在口头上?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儿已经十六岁的老妈呢?难道老妈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圣母玛利亚?除了沉默,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们这家子人本来是住在一个偏远得不能再偏远的山区。想要从文明社会到达那里,必须要先坐火车,再坐轮船,然后再坐上一辆驴车走上个几天几夜。当你以为你已经走入了历史的洪荒之中,前面蓦然出现一个小小的寨子。那就是我们巫家的祖业,世代居住的地方。我们一直离世索居,自给自足。偶然离开巫家寨,也是因为有人重金礼聘,请我们去做一些只有巫家的女人才能做的事情。在我五岁的时候,太婆婆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将全家都搬到大城市来,据她说,她做这个决定完全是因为我。我慢慢长大了,要读小学中学大学,不可以再留在那个偏远的小寨子里了。难道我在巫家的地位就那么重要吗?我的那些堂姐表姐们,长大了以后,都被送去住校了。只有我是不能住校的,必须每天回家。其实,我真的很盼望能住校,能离开这一大堆的女人,有自己的生活。每当我这样憧憬的时候,老妈就会无情地打击我:“别做梦了。当年我也象你这样,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独立了。结果还不是回来了。”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光芒:“我们都不可能逃离巫家的魔掌。”接着她便歇斯底里地一阵狂笑。她所说的并非事实,有许多人还是逃离了巫家的魔掌,只有我不能。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悲惨,难道只因为我是妈妈未婚就生下来的吗?为了防止我也成为失足少女,太婆婆和婆婆们才对我十二万分地关心?这些问题就算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之事实就是,我们巫家搬到了大城市。我读了一所全国知名的高中,而且学习成绩还名列前茅。我的老师们经常说:“巫龙儿啊!好学生,国内的大学不要考了,直接考哈佛大学吧!”哈佛大学?若我真的上了哈佛大学,那这一家子的女人岂非都要搬到波士顿去住?考大学的事情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在我穿越到商朝以前,是高二的学生,已经有许多人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了。不过我却来不及想考哪一间大学,事实上,也不容我去考虑。我的人生早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了!从五岁开始,每天晚上我都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在学习巫术。所谓之学习巫术,不过是背一些希奇古怪的咒语。咒语的种类繁多,内容各异,每一条有不同的用处。太婆婆虽然疼我,对于这件事情是一丝不苟的。如果我有哪一天偷懒,在背诵咒语时心不在焉,就会受到极严厉的责打。太婆婆对于其它的事情都大而化之,只有在这一件事情上认真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幸好我的记忆还不错,每条咒语的发音虽然古怪,字与字之间又完全没有逻辑可言,更有许多根本就不是字。但我仍然能够全部背下来。因而我在巫家也是一个好学生,大家都赞我是几百年来最会背咒语的女孩。但会背又有什么用,到现在为止,没有一条咒语能够如同解说的那样行之有效的。我经常会猜测,其实巫家根本就是神棍,靠骗术混饭吃罢了。除此之外,便是练功打坐。所谓之练功打坐,就是和武侠戏里的练功打坐完全一致。唯一的不同之处,他们练功打坐了以后,有了高超的武功,就可以扬名立万。我练功打坐了以后,也有了高超的武功,但却只有巫家的人知道。巫家素有禁令,绝不可轻易在常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武功来。因而,我虽然是武林高手,却没人知道。虽然一心一意想成为一个侠女,却极尽一切可能,使自己显得平凡普通,只怕我今生都与大侠二字无缘了。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现在已经是冬天,我是十二月份生的,老妈说她生我的时候正在看神雕侠侣,深深地迷上了里面的杨过和小龙女,因而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龙儿。这一天特别的冷,北方的寒流肆无忌惮地袭击着这个大海边的城市。天气阴沉得可怕,大概就要下雪了。我一走进家门,便看见所有的女人都集中在客厅之中。这吓了我一跳,若是往常,所有的女人都在这里,一定已经吵翻了天。但今天客厅之中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神情肃穆,似乎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我一眼看见桌上放着的生日蛋糕,蛋糕上插了十六根蜡烛。我心里想,难道又在玩什么诡计?我便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还算你们有良心,记得我十六岁生日。”但所有的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我,没有一个人回答。只有族长太婆婆慢腾腾地开口了,“你的每一个生日,我们每一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说得如此严肃认真,与我平时所知的那个轻松愉快的老太婆全不相象。我连脸上的笑容都无法维持了,“怎么了?是我生日,怎么象是送殡一样?”太婆婆叹了口气:“龙儿,从今天开始,你必须要承担起你的责任了。”责任?我满面疑惑地看看老妈,老妈绝美的脸上同样是麻木不仁的表情。我苦笑:“难道要我出去打工吗?”是不是家里出现经济危机了?太婆婆声音提高了一点:“龙儿,这些年来我们一直等着你长大,无论你提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你,只因为我们知道你以后所承担的责任十分重大。”我叹了口气,过了今天我才刚满十六岁,能有多大的责任让我来承担?巫家的女人个个都是巫女,如果有什么妖魔鬼怪出现,只要我的堂姐堂妹表姐表妹随便出来一个,就可以轻易搞定,我的巫术根本就是本家女子中最烂的一个。我的一个表妹捧上来一只双鱼水盘,我一看便知,太婆婆想给我看一些东西了。太婆婆默默念诵了一会儿咒语,烧了一张符,将灰烬溶入水盆之中。“龙儿,你可知道你的父亲是谁?”父亲?!我精神一震,终于要告诉我实话了。“当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太婆婆笑了笑,“你没有父亲,你真的是你妈妈处女所生。”我张大了嘴,不是吧!还是那句话?水盆呈现出那一个风雨之夜,我可怜的老妈的遭遇,天啊!原来真和耶稣如此相似。我看了老妈一眼,老妈的脸上带着:现在你知道你老妈有多伟大的表情。我冲着她吐了吐舌头,这种事情,大概只会发生在巫家吧!“这么说,我是一只蛇妖?”这是我想到的唯一能形容我自己的话。太婆婆眨眨眼睛,“你姑且把自己当做一只蛇妖吧!”姑且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秘密隐瞒着我?“你并非偶然降生,你来到这个世间是带有使命的?”使命?!我选择无言,太婆婆一定是日本漫画看多了。“你要回到过去,让一个男人爱上你。”我眼睛一亮,这个我明白,许多穿越小说穿越电视都是这样说的。“什么男人?唐朝的还是宋朝的?皇上还是王爷?家财万贯也行。是不是武林高手,是不是超级大帅哥?”我一连问出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都问得理所当然,所有穿越的故事不都是这样编的吗?太婆婆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是,是一个四处流浪的御龙人。”御龙人?什么职业?还四处流浪?那岂非和叫化子差不多。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太婆婆说:“就是和叫化子差不多。”我苦笑,“能不能选个好点的男人?”所有的女人用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瞪视着我,我的要求有那么过分吗?“你无从选择,这个人是你前生的爱人。但他却最终背叛了你,将你关在陶罐之中。你的任务就是回到过去,改变你前生的命运,一定要设法使他爱上你。”我皱眉,那种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琐事,有必要那么认真吗?“就算他背叛了我,把我关在陶罐之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妈不是把我救出来了吗?”太婆婆的脸沉了下来,她沉声道:“龙儿,跪下!”我叹,不用那么认真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不作兴这种动不动就跪下的封建家长式的教育方式了。我跪下,抬头看着一大堆女人俯视我的脸。“每个人来到这个世间都有自己的责任,你的责任就是改变你前世的命运。这很重要,超过了你能想象的程度。现在虽然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但总有一天你会明了一切。”好,我投降。那么多女人逼视的目光就足以使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人瞬间崩溃。“那我怎么回到过去?用时间机器吗?”“并非是把你整个人送回过去,而是把你的部分灵魂送回过去。”部分灵魂?我立刻想起了聊斋里的一个故事,叫做倩女离魂。据说有一个女孩子,灵魂离体,与自己喜欢的人私奔。而失去灵魂的身体却仍然存活,只是一直重病。过了若干年,女孩的丈夫带着她衣锦荣归,灵魂才又与身体结合。“人有三魂七魄,巫家的离魂术可以将你的一魂三魄送回到你的前生去,而剩下的二魂四魄仍然留在你的身体里。你会一切如常,只是比平时疲倦、嗜睡、记忆减退、心不在焉。”我在心里计算着,“我的前世岂非就变成了四魂十魄?”“我会通过巫术将你前世的一魂三魄暂时封存起来,但这样做的结果是你前世的生命会体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一种是你前世的个性,另一种则是你本人的个性。虽然说你和你的前世有许多相同的地方,但毕竟是两个人,也有许多不同的地方。而在做一件事的时候,你必须要用这一魂三魄去说服你前世的二魂四魄,让她能够按照你的想法和意愿行事。”我皱眉:“但我的前世比我要多出一魂一魄,想要说服她岂非很难?只怕我会被她说服。”“这就是你必须办到的,你到过去的使命就是改变前世的命运,如果你办不到这一点,又怎么能够改变你前世的命运?”改变前世的命运?太婆婆也太异想天开了。过去的事情早就发生了,还怎么改变?如果改变了,是不是整个历史都会改变?我那时并不知道我是落入了太婆婆的圈套,巫家所有的人都居心叵测,包括一直把我当成心肝宝贝的老妈。只因巫女的责职便是守护大地,为了保护其他的人,她们甚至宁愿出卖我!当我终于知道一切的时候,只能发出这样的感叹:也太大义灭亲了吧?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在我以后的生命中发生了若干次。这种体验并不愉快,甚至是令人厌恶的。谁说穿越是很爽的事情?我的穿越就象是空腹喝了两斤二锅头,然后又被人塞进了一辆六十年代产的公共汽车上,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行驶了几天几夜。太婆婆让我盘膝而坐,默运心法。她则用黄金粉和着不知什么动物的血写了一张符咒,然后我的一部分灵魂便离开了身体,在又是衰弱又是恶心的情况下,到了那个野蛮的商朝。而我的另一部分灵魂仍然留在我的身体里,使我能够维持日常的起居。但自那以后,我就如同得了嗜睡症的病人一样,随时随地都会忽然进入梦乡。刚刚说过了话,一转头就忘记。饭量锐减,人也变得消瘦起来。而且就算是我在清醒的状态下,我的脑子里也经常处于十分混乱的状态,一会以为我在商朝,一会以为我在现代。经常将商朝的事情与现代的事情混为一谈。太婆婆说这是因为我的两部分灵魂能够互相感知,才会将发生在另一部分灵魂身体上的事情当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这说起来真是拗口,我本人身处其境都觉得无法理解。商朝的那个我,由于灵魂的力量比较弱的原因,经常会被我前世的灵魂压制,使我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一件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却无能为力。命运真的能改变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努力,也仍然还是发生了。当一切尘埃落定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于是,我十六岁生日那一天,在太婆婆烧了符念了咒语后,我的一部分灵魂离开了我的身体,回到遥远的只有在中学历史课上听说过的还有电视剧封神榜中出现过的比非洲食人部落开化一点点的商朝。然后我便进入了山谷之中那个少女的身体里。有一瞬间,我有一丝迷茫,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下意识地抗拒着我,又似乎是在看一部电影,电影中的那个女孩子并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但我确知我是进入了她的身体,也确实感觉到了她的灵魂和记忆。我不知她身体里本来的那些灵魂是否感觉到了我,还是已经接纳我作为她的一部分。无论如何,我或者说那个少女抬起头,看见赵嬴子和刘累。赵嬴子,我前世的情人。在我穿越以前,我便已经在太婆婆的双鱼盆中看见了她。太婆婆语重心长地告诫我:“龙儿,你的前世没有使他爱上你,这个重任就落在你的身上,你一定要让他爱上你,死心塌地地爱上你。”老实说,他是一个长相蛮不错的少年人,剑眉星目,神清气朗,漆黑的长发随便在脑后梳了一个发辫。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干净,风尘仆仆的,但却更增加了他那种漠不经心的魅力。他显然是一个对许多事情都无所谓的男孩,那种与生俱来的萧疏感是他最与众不同的地方。但,我实在是一个对于恋爱全不在行的人。虽然继承了巫家女人共同的特点,异乎寻常的美丽,而自小到大都不乏男生追求。但也许是因为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所有的女人对于我交朋友这种事情都极端**。如果有个男同学送我回家或者打电话来找我,我们全家的女人就如同一群苍蝇看见了一块臭肉,一下子蜂涌而上,对那个男生进行彻头彻尾的思想教育工作。这种思想教育十分冗长,从旧社会讲到新社会,从土地改革讲到改革开放,从人生观讲到世界观,不将对方讲得落荒而逃誓不罢休。与此同时,我的许多堂姐堂妹表姐表妹却可以肆无忌惮地交男朋友,换男朋友的速度如同飞奔的走马灯。为了这个原因,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让一个男人爱上我。因而当我一看见他,我立刻向他走过去,完全不知掩饰自己的急切。其实我只是希望他快点爱上我,我就可以快点回到现代去。“赵嬴子,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张嘴便叫出了他的名字,叫出来以后,我才想起来,商朝的我应该不知道他叫什么才对。赵嬴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刘累则好奇地看着赵嬴子:“你认识她?”赵嬴子摇了摇头,疑惑地问:“你是谁?”“我叫灵儿!”我又张口便回答。一回答出来我就一怔,我的前世是叫灵儿吗?这个念头一动,我莫名其妙地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也变了。本来是兴高采烈,现在却变得冷漠而淡然。我虽然心知我身上的变化,却完全没有办法控制我自己,想必现在表现在我身上的是我前世的灵魂。“这是什么地方?”刘累大声问,他说话一向是底气十足,因为他知道若说话不大声,别人未必会认为他懂得礼仪,反而会认为他是胆怯。他从来不愿让人误认为他胆怯,胆怯的人是无法靠骗术混迹江湖的。灵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刘累哈哈大笑起来:“你不知道?难道你也是被一阵狂风吹来的吗?”灵儿淡淡地说:“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刘累皱起了眉头:“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却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灵儿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希奇?你生活在这个世间,你可知世间是什么地方?”她一笑起来,百花便都失去了颜色。她本来极冷,但笑容乍现,便如一道暖阳照入了寒冬的冰雪之中。她的笑容极短,一闪即逝,面颊又恢复冰寒彻骨的模样。刘累想,这不是强词夺理吗?他却懒得再辩,只问:“怎么才能离开这个山谷?”灵儿脸上现出一抹落寞的神情:“我不知道,我从未曾离开过山谷。”她看了看两人,“你们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刘累愕然,他虽然讨厌这个少女,但听到这话,心里也难免一紧。若是十五六年都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这少女的生活可真是寂寞得可怕。被灵儿的灵魂压制的我,挣扎了半天,总算能够控制灵儿的身体说一句话了:“如果你们找到了出路,也带我离开吧!”若是赵嬴子走了,我岂非就没有机会让他爱上我了?赵嬴子注视着灵儿的眼睛说:“只要你愿望跟我们走,我就带你走。”我忽然发现他长着十分明亮的双眸,目光坦荡,当他看着你做出许诺的时候,你就会相信他一定能够办得到,而且绝不会反悔。我一时呆住了,古代人不看电视电影,眼睛就是比现代人明亮。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并非是在太婆婆的水盆里,水盆中的影像是不可能给我如此熟悉的感觉的。灵儿的意识又一次占了上风,她迟疑着说:“我从来不曾离开过这个山谷。”赵嬴子微笑,“但我却感觉到你想离开这里,我没有猜错吧?”灵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蒙昧的心有一丝摇动。她确是想离开山谷的,十几年的时光,她只见过她的父亲而已。赵嬴子和刘累沿着山脚走了一圈,四周皆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将山谷围成一个桶状。莫说是找到出路,连一个山洞都不曾有。谷的中央有一池碧水,水旁则有个小小的石屋,大概便是灵儿居住的地方。赵嬴子的心里不由生起一丝怜悯之意,灵儿竟独自在这冰冷的石屋之中住了十几年。他更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灵儿带出这个山谷。他抬头向着山壁上张望,许多藤蔓从山壁上低垂下来。他用力拉了拉,那些藤蔓也不知长了多少年,粗大如同儿臂,一拉之下,纹风不动。他回头看了看刘累和灵儿,两人都站在身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他爽朗地笑了,越是困难重重的时候,他就越要显出自己的信心和勇气来,只有这样才能激励身边的人。他说:“你们等着,我试试看,能不能爬上去。”刘累点了点头,灵儿却低声说:“小心!”他略停了一下,下意识地多看了灵儿一眼。见灵儿一双明若秋水般的眸子正关切地注视着他,他的心里便涌起了一丝温柔的情致,他大声道:“我不会有事,我一定能够找到出路!别忘记,我是御龙人。”他从不这样大声说话,但现在他却觉得他必须要这样,只有这样,才能消去灵儿和刘累的疑虑。他却未曾注意到灵儿眼中一掠而过的异彩。他抓着藤蔓,向崖上攀去,身手轻捷如同猿猴。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在崖下紧张地张望,心里都在向天默祝,保佑他快点爬上崖顶,路上不要出什么意外。藤蔓很牢靠,偶尔会有一些松落的石子滚落,但都有惊无险。赵嬴子爬到半山的位置,回头看看下面,见灵儿和刘累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对着他们笑笑,是鼓励他们,也在鼓励自己。再抬头向上爬时,却忽然感觉到空气之中起了一丝异动。是风!和前晚将他们带来的风一样。狂风蓦然而起,将藤蔓吹离了山岩。他攀在藤蔓上的身子便也随风飘荡在半空之中。他一惊,只能用力抓紧藤蔓,风却全无停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是猛烈。灵儿的脸色变了,她紧张地向着天空张望,一朵奇异的红云正在迅速地靠近。灵儿大惊,失声叫道:“快下来。”她的声音被狂风吹得游丝般地飘散,但即便是赵嬴子听到她的叫声也同样是无济于事。他的身子正如同杆上的旗子般在风中招展,能紧抓着藤蔓没有掉下来,都是奇迹。然而他却仍然看见了天空之中的变故。红云越来越近,终于落入谷内。云逐渐散去,红云之中现出金色的龙影。赵嬴子张大了嘴,他完全忘记了身处险境,是龙!这个世间真的有龙!龙落到地面,便幻化成中年男人的形象,但却与普通的人类有些不同。他的脸色是金黄的,虽然变成了人的样子,头上依然能够看见一对伸出来的龙角。他着一件金黄的长袍,在阳光之下耀眼夺目,让人不能逼视。龙!不仅赵嬴子张大了嘴,刘累也张大了嘴!虽然许多江湖术士自称可以御龙,但大家都心里明白,谁都不曾见过龙,但现在,龙就在他们的面前。风住了,红云悄然散去。赵嬴子抓着的藤蔓也终于回到了山崖边,他却一时忘记了行动,象个傻瓜一样张口结舌地盯着那名中年男子。龙抬头看看崖间的他,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笑:“你想逃走?”赵嬴子发了会儿呆,才发现自己还悬在半山腰。他以双腿夹着藤蔓,向下滑落。下来就比上去容易多了,不消片刻又回到地面。他却不觉得害怕,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龙,“你,你,你,”接连“你”了三次,他才想明白自己要说什么,他咽了口口水:“你会说话?”龙冷笑:“凡人会的事情,龙怎么可能不会?”凡人会的事情,龙就一定会吗?“凡人会御龙,龙会吗?”刘累不知死活地接了一句。龙的目光冷冰冰地从刘累的身上扫过,“你会御龙吗?”刘累被他的目光一扫,心里就有些害怕,他连忙躲到赵嬴子的身后,小声嘟囔着,“虽然我不会,但世间总有人会吧!”龙的衣袖轻挥,谷中便升腾起一阵旋风。风向着四崖卷去,瞬间便将壁上的藤蔓一扫而光。他淡然一笑:“不要想离开,除非经我允许,否则谁也不能离去。”灵儿垂下了头,还是这样霸道!她听见赵嬴子大声说:“你真残忍,怎么能够将灵儿囚禁在这里十几年?”她吃惊地抬起头,难道他不怕龙吗?他的脸有些脏了,在崖上的时候沾染了许多灰尘。但这张略有些脏的脸上却闪烁着勇敢的光芒。龙哈哈大笑,“我怎么会将我的女儿囚禁起来?她不适合外面的世界,我把她留在这里完全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女儿?!”这个词又让赵嬴子吃了一惊,他疑惑地望向龙儿:“你是他的女儿?”灵儿点了点头,多少有些无奈。人可以选择许多东西,如同职业、喜好甚至是姓名,就是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可是你却是人。”灵儿又点了点头,我是人,但我父亲却是龙。她没有说出口,她想赵嬴子一定能明了她的无奈。做为龙的女儿,所有的一切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被安排好了。龙慈爱地挽着灵儿的肩膀:“女儿,你觉得寂寞,为父就为你找了两个人来,你喜欢他们吗?”灵儿默然不语,她懂事以后,就越来越少与父亲交谈。总觉得父亲从来不曾理解自己,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能明白。也许是因为父亲是一条龙,而她却是一个人吧!她知虽然从外表上看,她与普通的人全无区别,但龙的血却流淌在她的身体里。这使她处于很尴尬的境地,她即不是龙,也不是人。她想离开山谷,父亲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她觉得很寂寞,永远是独自一人。父亲想了半晌,才以一种古怪的目光注视着她说:“我的小灵儿长大了。”她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不久之后,父亲就抓了这两个男人来。她问父亲抓两个男人来做什么?父亲神秘地笑:“因为你长大了,需要男人陪了。”她苦笑,只觉得满心的无奈。她虽有龙之血,却不能翱翔于九天,如果她能飞,她一定早已经飞出了这个令人厌恶的山谷。她很羡慕天上的飞鸟,悄悄地盼望着,也许有一天,她可以象小鸟一样在天空飞翔。十几年来,父亲从来不曾提起为何不让她离开山谷,每当她问起时,父亲总是顾左右而言它。问得急了,父亲就会说一句:“外面太危险了,只有这里才最安全。”然后便化做一片红云消失不见。她甩开父亲的手,冷着脸说:“我不需要这两个人,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龙皱起眉头,危险的目光自赵嬴子和刘累身上掠过,“既然你不喜欢他们,我就杀了他们,再去找你喜欢的人。”灵儿一怔,连忙叫道:“不要杀!”龙的手伸了出来,却又停住,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猾的笑容,“你不喜欢他们,为何又不让我杀他们?”灵儿撅起了嘴,“我现在又喜欢了。”龙哈哈大笑:“你喜欢就好!”他腾身到空中,化做一朵红云,向着谷外飞去。龙虽然飞走了,却仍然传来他的声音:“两个小子好好服侍我的女儿,如果她有什么不满意,我就把你们两个吃掉。”刘累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龙真是与人不同,居然会有这种父亲?”灵儿叹了口气,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她环顾四周,光秃秃的山崖上再无可以借力的地方。她转头望向赵嬴子:“怎么办?你们也出不去了。”赵嬴子笑了笑,柔声道:“不用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他说有办法,灵儿便真的觉得有办法,她想他很可依赖的吧!刘累却忍不住道:“还有什么办法?那山崖如此陡峭,就算有藤蔓都很难爬上去,更何况现在是光秃秃的。除非你会飞,也许还能飞出去。”他挑衅地看了灵儿一眼:“你不是龙的女儿吗?难道你不会飞吗?”灵儿不理睬他,只是悄然看着赵嬴子。为何总是觉得他很熟悉?似曾相识,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她在初见他的时候便有这种感觉?赵嬴子指着谷中的水潭道:“这水一年四季都不会干吗?”灵儿点头:“不仅不会干,下大雨的时候也不会涨起来。”赵嬴子心里一喜,从表面上看水潭即无入水口也无出水口,却能保持水位不变,那说明水下还有暗道。他一跃下水,在水底四处寻找,过不多久,果然在崖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洞口虽然小,却也足够一个人潜进去。他在心里默祝,但愿这洞不会越来越窄。他到水面深吸了口气,一头钻入那洞口中。越是游,越发现洞不仅未曾变窄,反而越来越宽。他游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渐涨,眼花耳鸣,心知是无法呼吸的原因。但他外表温和,个性却十分倔强,虽然知道一直这样屏住呼吸可能会气绝而死,却仍然不愿意原路返回。他一直沿着洞游出去,终于见到一丝亮光。他喜极,向着亮光处游过去,钻出水面后,发现自己在一条河中。原来那谷中的水潭连着外面的河水,才能不干不涨。他正想巡着原路游回去,却听得水哗啦一声响,灵儿和刘累从水中探出头来。刘累脸色铁青,一浮出水面便大口呼吸,灵儿却面色如常。他笑道:“你们怎么也来了?我正想回去找你们呢!”灵儿脸微微红了,低声道:“你那么久不游回去,我担心你,就也跟着游过来了。”赵嬴子怔了怔,心里不由感动,原来灵儿那么在意他的生死。他忍不住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灵儿展颜一笑,“是我太不相信你了,以后再也不会。”如此单纯的信任,只因她全未料到,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她一心一意相信的男人,却是最终出卖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