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末了,学校里早就在前一天晚上就变得空空荡荡。我拒绝了WILSON共度周末的邀请,独自在空落落的面海洋房中收拾自己纷乱的心绪。女子毕竟是女子,无论多么坚强也仍然只是女子罢了。我一直静静地躺在**,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意大利式吊灯放射着淡淡的微光。周围是万籁俱寂的,这所学校本就远离尘喧,在如此的雨声之中,只有海浪声若隐若现。天地间,似已再无活物。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三点钟,我已经在**赖了这么久了吗?早饭中饭都没吃,我却感觉不到饥饿,原来一个人悲伤的时候真能废寝忘食。我自**跃了起来,毫不怜惜地在厚厚的席梦思床垫上跳来跳去,如同一只不小心坐在热锅上的猴子。床垫是H国皇室高中的,就算是跳出一个大洞,也不会有人心痛。如果我这样在巫家的**乱跳,老妈早就冲过来把我按在地上收拾一通了。所谓之收拾一通无非是上下骚我的痒,直到我笑得要背过气来才会住手。我忽然安静下来,怔怔地想起老妈,想起太婆婆,想起巫家那些麻烦的大大小小的女人。一想起她们,我便再一次悲从衷来。如果此时,她们在我身边,虽然会有许多没头没尾的疯言疯语,大概也会不乏讽刺与打击。但至少,她们在我身边,至少这样,我会坚强一些。我忍不住冲到阳台上,远远近近的风大多带着一丝海洋的清新气味,雨中的大海,辽阔而落寞正如同是我的心境。我又一次想要大声呼喊,因堵在胸口的那一块酸酸的东西越来越是涨满,不仅是因为二鬼子,也是因为独立无援地漂泊在外。原来,我竟是如此思念着那些即三八又讨厌废话又多的女人们。但在我张开嘴的瞬间,我一眼看见站在楼下的二鬼子。他如同一个电线杆子一样辍在大雨中,一动不动地抬头望着我,他全身的衣服早就湿透了,也不知他在雨里站了多久。我吃惊地瞪视着他,目光在雨中深入浅出,游离穿梭于丝丝雨线的缝隙之间,当我们两人的目光交缠之时,我又一次想到了我可悲的前世。那毫不留情将我封入陶罐之中的赵嬴子,和注定要与我为敌的赵叔带。姓赵的到底与我有什么仇怨,就是不愿放过我?我们两人傻呆呆地互相凝视了半晌,我忽然想起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让他对我死心。如果此时,我因为心乱心痛心软而放弃,那么前面的一切辛苦不甘就都白费了。我转身奔入房间,重重地关上阳台门。然后我便好整为暇地洗澡,整理房间,为自己煮了一碗泡面。在端着碗子吃泡面的时候,我感觉到无比的满足,幸而歌城有一家中国食品商店,否则连美味的方便面都吃不到了。一切做完以后,我又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长头发。用尽全力想将头上可恶的发卷拉直,但这个努力最终宣告失败。我便只好将乱蓬蓬的卷发编成了两个麻花辫,即便是如此,仍然有许多头发未梢不驯服地支出到了辫子之外。如此这般,折腾了半晌,我再也无事可做。我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目光忍不住落在墙上的挂钟上。五点了,才过了两个小时,为什么却象是过了一生般的长远。钟上的秒针一丝不苟地缓慢行走着,分针则纹风不动,更不必说时针了。我的眼睛紧盯着秒针的足迹,在钟面上转来转去,其实我不过是想看一看窗外,想看一下那个疯子是否还站在雨中。可是我却不敢去看,唯恐看了的结果,是我会忍不住冲到他的身边。我又跳回到**,把刚刚整理好的床铺再次弄乱,用被子紧紧地蒙住头。被子里是安静的世界,再听不到外界的喧嚣,如果这样就可以逃离一切,那该有多好啊!不过是片刻功夫,我便知道我仍然无法忍耐,一波又一波的焦虑不安如同巨浪一般拍击着我的心,我想知道他是否还站在雨中。到此之时,我已经不止一次地为了那个疯子而心疼,这就是爱吗?我终于再次冲到阳台上,果不其然,他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忍不住大声骂他:“你在干什么?你在学言情戏里的男主角吗?这样很好玩吗?”他冷得发青的嘴唇绽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我只想见你。”他说。我双腿一软,跪倒在阳台上,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事情,他却仍然如此固执,这就是爱吗?爱一个人,可以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在乎吗?我双手掩面,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也许,也许就这样疯狂一次,就算是要毁灭,也一起去毁灭。如果,命运真要惩罚我,就让我们两人一起堕入地狱吧!我终于决定任性一次,巫龙儿一直是个任性的女孩子,但在过去十几年的生命里,却几乎没有做过真正任性的事情。因巫龙儿不是普通的女孩,是龙女转世,降生在这世间就背负着使命。无论是好的使命或是坏的使命,从我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不可能过平静的人生。我直接从阳台上跳了出去,不过是两层小楼,在我是轻而易举。我一下子跃到二鬼子面前,他吓了一跳,有些错愕地看着我。过了半晌,他才说:“我还以为你不会下来了。”“为什么那么傻?”他沉吟,迟疑着说:“我只是想见你。”“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吗?我和WILSON的事情。”他眼中掠过一抹痛苦之色,他用力抓紧我的肩头,“我怎会不在乎?在乎到我甚至想杀死你。可是……我更受不了你就这样离我而去,如果让我以后都见不到你,我真不知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我笑,感觉不到心痛,要死便一起死吧!我抓起他的手,他的手亦是冰冷的,我大声说:“我和WILSON之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们只是想让你误会。”大雨毫不留情地打湿我的衣服,我心里满怀着毁灭的寂然,要死,便一起死吧!他怜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笨蛋,难道就那么想把我赶走吗?”我依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大雨之中,我们两人相依而立,如同是世界上最傻的一对傻瓜。我说:“到底要怎样?”他说:“我们交往吧!”我说:“那就交往吧!”多熟悉的台词,许多偶像剧中反复出现,但如果真的别无选择,那就让我们试一次,哪怕这条道路的尽头便是万劫不复的地狱。有关巫龙儿的绯闻,已经成了皇室高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八卦。所有知情或不知情的人态度各异,同情者有之,痛恨厌恶者有之,漠不关心者有之,但无论是持何种观点者,却不可避免地同时得出一个结论,这段灰姑娘式的恋情不会长久。目前的欧洲王室中,已经出现了许多灰姑娘式的王妃,她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成为王妃,我却不能,当然也是因为环境各异,背景不同。深心里,我却更愿意相信这是上天给我的磨难。从古到今,我的哪一世能够过着平静的生活,与自己相恋之人携老吗?几乎可以肯定地得出结论,没有哪一世能够办到。那么这一世的我,是否能够打破既定的宿命,过上我喜欢过的生活呢?就算是在二鬼子的身边,我也会猛然陷入沉思之中。快乐通常是短暂易逝的,痛苦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想到这一点,我便不寒而栗,只能紧紧地抱住二鬼子。许多时候,我也感觉到他的颤抖,是否他也如同我一样,预感到了一切的不切实际呢?WILSON再见到我时,便只有摇头叹气。他反复地说:“如果那个周末,我把你约出去就好了。”我微笑,就算那个周末他把我约了出去,还会有下一个周末,下下一个周末,所谓之偶然不过是必然的一种表现形式。有一些事情注定会发生的,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逃避。但他毕竟是真心地爱着二鬼子,那种友谊是自幼便建立起来。他努力地为二鬼子在皇室内部斡旋,包括他自己的妹妹。在这件事上,他真是无私地让我惭愧。如果我也能够象他一样,我一定已经卷起铺盖回中国去了。所谓之学期未完,在我不过是一种借口。深心之中,我仍然如此期盼着见到二鬼子,不想轻易与他分离。不久之后,巫龙儿生命中又一个重要的男人出现了,那便是二鬼子的堂弟赵天养。赵天养亦是二鬼子的亡母在世时起的名字,因二鬼子的母亲姓赵,她在起中文名字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让他们两个人都姓了赵。天养的英文名字叫KING,他是纯种的金发碧眼的北欧人,与WILSON十分相似。他只比天赐晚生了三个月,同样在皇室高中就读。在我到来以前,他因国事访问非洲的一些国家,现在才回到H国。那已经是欧洲的初夏季节了。时间在这半年间如同奔跑般地迅速流逝,我与二鬼子并不经常见面,见面时也总是远离人群,唯恐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他从来不曾提起过皇室对于他的任性妄为所做出的任何反应,每当面对我时,他总是会露出阳光般地微笑。只有很偶然的时候,他才会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泄露出他的处境并非如同他外表看起来那般轻松愉快。我只能故做不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所造成的,如果我能够再狠心一些,再坚持一些,也许我们的难题早已经解决了。他渐渐忙于各种公共事务,不再有时间与我共同消磨。我猜测这也是皇室用以控制他的一种手段,希望藉此转移他对我的迷恋。我安之如怡,我渐屈服于命运,不欲做任何无谓的抗争,我想命运早有安排吧!我所要做的,不过是默默地承受一切,尽我所能地坚强,坦然面对罢了。我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天养的,在我初次见到他时,我从来不曾预料到他在我以后的生命中将会扮演怎样重要的角色。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我抱着两本书从教室里走出来。和暖的天气,校园里的樱花都开放了,微风吹拂之下,花瓣便纷纷扬扬飞得满天都是。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年青男人便在这花瓣之中飘然出现,他给我的第一眼印象便是他穿错了衣服,长错了容貌。如果此时,是一个白衣飘飘,仗剑跃马的江湖侠少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定与当时的情景更加贴切。但他却西装革履,金发碧眼,颇有些桃树上长黄瓜,袋鼠妈妈揣着小猫之嫌。他走到我的面前,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我名叫赵天养,是天赐的堂弟,请问我是否可以请你共进午餐。”他如此开门见山,全无悬念,倒让我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我想到WILSON关于二鬼子这位堂弟的描述,似乎他是二鬼子皇储之位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他微微含笑,完全是绅士风度。他显然与二鬼子有些不一样,二鬼子绝不会在学校里穿西装,和我说话的时候也不用使用那么多的敬语。看来,WILSON的担心果然是没错的。如果一个国家需要一位公民模范式的皇帝,这位赵天养应该是比二鬼子更加合适。一念及此,我立刻便产生了捉弄他的心情。我点头:“好,不过吃饭的地点要由我来定。”他废话很多地接茬,“能与小姐共进午餐是我的荣幸。”我在心里暗笑,他显然是一个太注重礼仪的人,而我这个市井出身的江湖骗子家的女孩是最会对付这种视礼仪重愈生命的人了。我说:“我们去吃中餐吧!我知道一家中餐馆就在城里的唐人街。”他一愕,有些迟疑:“唐人街?我从来没去过。”我皱起眉,“亲王殿下是觉得中国人的地方太不堪入目吗?”他连忙解释:“当然不是,H国从不歧视任何民族,来自各国的移民都可以在H国安居乐业,我们的政府会为每一位移民提供最公平良好的待遇……”我的天啊,他是外交部发言人吗?我连忙打断他:“我知道在哪里,你开车就行了。”他呆了呆,“我开车?”我双眉微扬:“你不会开车吗?”他苦笑:“我当然会开车,只是……”我再次打断他:“我最讨厌司机了,既然是你请我吃饭,当然由你本人开车。”他无言,被我这样粗鲁地打断两次,在他而言,大概此生未遇。我率先向路边黑色宝马走去,二鬼子从来不开这种中规中矩的老头车,真不知这天养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比二鬼子还要小三个月,却象是一个老头子。打开车门之时,我对着车内的司机说:“你可以走了,亲王殿下要亲自开车。”司机惊愕,如同太阳从西边出来。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落在天养的身上,天养无言地点了点头。司机的嘴巴张得如同河马,当天养将汽车开走以后,我仍然能从后视镜里看见司机失魂落魄地注视着汽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