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庄姬,为什么要杀死婴齐?!我终于忍无可忍,就算前两世有负于她,至少在这一世,婴齐不曾对不起她。我本来已经打定主意,对于我前生的事情袖手旁观。但到了现在,我实在无法再不闻不问。“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杀死自己深爱的人?我知道你爱他?你不要想否认!”庄姬的心却被坚强的外壳紧紧地包裹了起来,连部分灵魂在她身上的我都无法进入。但我却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徒劳无功地在她的灵魂深处叫骂了半晌。事实上,我深切地感受到,不仅庄姬要崩溃了,连我自己都要崩溃了。这到底算是怎样的故事?为什么故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执着?现世的我叹了口长气,百无聊赖地走出J国皇宫。真想抛开这一切,什么都不管,就这样跑回到我生活的城市,做一名普通的高中生。何况,我就要考大学了,虽然未必真的会去考哈佛大学,至少考个北大清华复旦什么的不在话下。也许我可以象老妈一样,学考古这种没人要学的专业,然后每天和那些死人骨头、破瓦罐烂瓷器混在一起。等我到了23岁进入晚婚年龄的时候,找一个大款嫁一嫁。以巫龙儿的姿色,想要随便嫁个大款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然后再生一个孩子。两个也好,顶多罚点钱。我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如果人生是如此简单,那该有多么幸福啊!我在J国的商业街上乱转,看着橱窗中那些精美的货物。有一条钻石项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看了半晌,那条项链的价格在我看来基本是天文数字。我很不文明地吐了口口水在橱窗,该死的资本主义,真是物欲横流啊!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我转头,迎上天养关怀的蓝眼睛。“你这样可不好,随处吐口水是违法的行径,警察会把你送进监狱。”我漫不在乎地耸耸肩,进监狱这种事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一直跟着你,你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看来你又失败了!”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垂头丧气地说:“你怎么会找到我?”天养微笑:“我一直在皇宫门口等待,看见你出来的时候还叫了你一声,你却没有听见。”他一直在皇宫门口等我?我看着他英俊的面颊,如果他的前世是赵朔,对不起他的人应该是我,为何这一世他还要对我这么好?我咬了咬嘴唇,很认真地问他:“你相信人死了以后,他的灵魂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到了下一世,成为另外一个人吗?”他微笑,“我知道你们所相信的东西,我一直相信人死了以后会到天堂或者地狱。等到未来的某一天,上帝会来审判我们。但现在我却有点相信你所说的话,虽然我不能记忆什么,但总觉得你我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你知道吗?你我前世就相遇了。可能今生有缘的人只是延续前世未完的缘分吧!只是我前世已经对不起你,今生似乎也同样对不起你。”他笑,“今生还没有结束,不要那么早就下结论,也许今生的你我会是完全不同的故事。”到了这种时候,他仍然是这样安慰着我,如果再感觉不到他的温柔,那我真是一个呆子了。我忍不住挽住他的手臂,“天养,我们走吧!什么也不顾,第三次世界大战也好,人类毁灭也好,我们都不要再管。”天养哑然失笑:“我们走到哪里去?”“去非洲,找个原始部落躲起来。”我有些懊恼地回答。现在到底不是古代,古代的人们可以退出江湖,找一个无人知道的小村落躲起来,自由自在地渡过余生。因而才会有桃花源这样美丽的传说。但到了现代社会,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躲避的?虽然我说的是傻话,他却怜惜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好!如果你想走,我就陪你走!”我呆了呆,“可是你走了以后,就会一无所有,连王子都不再是了。”他笑,“不爱江山爱美人,也许我们也可以成为千古佳话。”泪水慢慢地涌入我的眼眶,为什么他是天养而不是天赐呢?我不知道一个人的爱情可以怎样消磨。对于我的前世来说,爱一个人便死心塌地,永远不会改变。但现代人的爱情却实际得多,客观得多。许多年轻美丽的女孩,只是单纯为了钱财的原因,就愿望放弃自己的尊严,没名没份地跟在有钱人的身边。即便不是为了金钱的原因,爱情也不再在乎天长地久,不是有一句话很流行,只要曾经拥有便足矣。天赐与我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是冷淡,而天养却始终不离不弃,我真不知会否有一天,我的心终将离开天赐而选择天养?他携起我的手,“既然要走,就去准备一下吧!非洲食人部落是很贫穷的地方,没有防洒油,太阳又很强烈,只怕会把你的脸晒花。”我含着眼泪微笑,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谁也不会走。一走了之不是我们的选择,如果这样走了,不仅欧洲皇室会痛恨我们,我们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但我却仍然仰起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中的泪水眨掉。“那就去疯狂采购吧!”听说购物是治疗失恋的一种绝佳方法,许多失恋的女孩子都是通过疯狂购物或者大吃特吃来渡过艰难的时间。虽然对于我来说,并非是严格意义上的失恋。但我的悲伤无奈再加上那份彷徨,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便手牵着手漫步在J国的商业街上,首先买的东西便是那条天文数字的钻石项链。虽然H国皇室比英国皇室穷多了,但买上几条钻石项链对于H国的王子来说,还是不在话下的。然后我便买了许多名牌,如同GUCCCI、CHANEL、LV、PRADA等等,这些牌子,我以前是连冒牌货都舍不是买的。现在手中提着的购物袋中居然都是当季新品,完全没有打折,甚至是限量版。我几乎怀疑我会在一天之内花光H国皇室所有的钱。到大包小包将我和天养淹没之时,我们两不由地相视一笑,然后我将所有的东西送给了路边一个衣着整洁正在吹萨克斯管的乞丐。他吃惊地看着面前那如山堆积的货物,一口气梗在喉头,几乎昏死过去。我与天养手拉着手进了一家位于本城最高的三十九楼上的高档露天餐厅,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全景。我们点了最贵的所有食物,然后每一道菜只尝上一口。我忽然想起我与天养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在唐人街的小餐馆中,我也点了所有的菜,然后每道菜只尝上一口。一念及此,我不由地偷笑,他似知道我在想什么,也莞尔一笑。“如果不是你那么特殊,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他很坦白地说。看来陷入爱情的人真的都很会拿着肉麻当有趣。我忽然感觉到两道冰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的头皮一阵发麻。最近一段时间,我总是感觉到类似的目光,不用说也知道这目光是出自谁的眼睛。我故做镇定地向着那个方向望过去,果然是天赐。他与公主殿下居然也在这间餐厅里用餐。天养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脸色也是一变。天赐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他姿态优雅地走到我们身边,轻轻鞠了一躬,“原来我亲爱的堂弟也到了这里。不知在两国关系如此紧张的时候,你到这里所为何事?”天养冷笑起身:“我是为了我深爱的女人而来,我与你不同,虽然我知道她的心里从来不曾爱我,我却仍然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SKY,你本来是温和善良的人,为何现在会变成这样?就算你发动了战争又能解决什么?”天赐的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光芒,是愧疚、自责、不安、痛苦、悲哀……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我们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但他却仍然咬牙切齿地回答:“就算我变了又怎么样?一直以来,我失去得太多,现在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东西。”天养轻轻叹了口气:“SKY,你从来没有失去过龙儿,你知道吗?”他的语气落寞伤感,让人不由地黯然神伤。为了我和天赐的事情,到底还有多少人要受到伤害?天赐微微动容,但他却仍然固执着自己的坚持:“我说过,我不会再为她动心,无论她做些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天养也不由地动怒,他自座位上起身,大声说:“爱一个人不应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无论你怎样爱龙儿,龙儿怎样背叛了你,你都不该用发动战争做为报复。你可知道战争发生以后,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虽然大伯和伯母死得早,但那时你已经七岁了。他们是众所周知充满仁爱的皇帝和皇后,他们从小就教导我们要视人民的生命重于自己的生命。可是你却做了什么?为何十年前你没有和先帝一起出访,如果是那样,那时你便死了,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情。”天赐大怒,对于他来说,已经死去了的父母一直是心底最疼痛的部位,任谁都不能轻触一下。但此时,天养居然用死去的先帝来教训他。他立刻竖起拳头一拳向着天养迎头击去,天养即没练过武术也没练过柔道空手道台拳道,不过是普通人一个,当然被这一拳重重地击在眼眶上。他立刻如同熊猫一样多了一个黑眼圈。他自然不会就这样甘心被天赐狂扁,也竖起拳头毫不含乎地打了回去。露天餐厅中高贵的女士们纷纷尖叫着离席,用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蒙着自己的脸,却从手指缝向外张望。我好笑地看着她们夸张造作的动作,完全明白为何天赐和天养对于上流社会会如此厌倦。餐厅的侍者远远地看着,却不敢上来阻止,不时地用眼睛瞄一瞄安然端坐的伊丽莎白公主殿下。公主却面无表情,只是冷静地注视着打架的两个大男孩。我分明看见她眼底的忧伤越来越是浓重,几乎要自眼眶中溢出。于此之时,我终于明了我的命运。我一直在疑惑,我再次降生所为何事?是为了使天下动乱吗?继续祸国殃民的倾国游戏吗?或者都不是,我来到这个世间,只是为了伤害别人,同样也伤害自己。两人的打斗在我的眼中幼稚而可笑,他们都不是懂得用武力来解决问题的人。但一个人武功再强,又抵得过千军万马吗?或者一个小小的原子弹便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现代战争更已经与个人的武功高低没有任何关系。我仰头向天,吁了口长气。也许,我真的应该做出选择了吧!“你们说公主会生下那个孩子吗?”“亲手杀死了孩子的父亲,如果生下小孩,该怎样面对他呢?”“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将来要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那岂非要杀死自己的母亲?”“如果是我,连小孩也不要了。屠将军不是很思念公主吗?每天都到宫里来看望公主。”“听说屠将军希望公主不要生下那个小孩,他大概想成为新的驸马吧!”庄姬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浮肿的面颊,怀孕的女子大多不如平时美丽。她每日饮酒,通宵达旦,完全不顾念自己腹中小小的生灵。年老的宫人时时劝慰她:“公主千万保重玉体,这样饮酒不仅会伤了孩子,也会伤了公主自己。”她唯淡然一笑。怀孕的女子都喜欢抚摸自己的腹部,感受腹中小生灵的蠕动。她却从来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情,似乎肚子里的孩子与自己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自赵氏灭后,屠氏一家独秀,掌握了朝中大权。屠岸贾每日出入宫中,连通报都减免了。在他的眼中,庄姬的美丽自那个下雪的冬日之后,便一去不复返。她似失去了灵魂的纸人,苍白单薄,每日烂醉如泥,连如此倾慕公主的他都开始觉得无法忍耐。他想,若要使她完全脱离赵氏的阴影,就一定要杀死她与赵家的男人所生的小孩。当此之时,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屠岸贾,他收买了庄姬身边的宫人,命她在庄姬的饮食中下药,希望可以将孩子打掉。那宫人心里畏惧,即惧怕屠岸贾的权势,又惧怕庄姬的威仪,踌躇再三,将药量减半,投入公主的饮食之中。庄姬将药吃下去了,夜里觉得腹痛如绞,便了几次血,却终于还是没有将孩子打下来。庄姬也不去追究,她自己的心底同样疑惑不安。赵氏全都死在她的手中,但她却可能生下赵氏唯一的后人。如果肚子里的小孩是个女子,那大概是上天要灭尽赵氏。但如果那个孩子是个男孩……她不再想下去,任由小孩在腹中自生自灭。肚子越来越大,她却越来越消瘦。落在宫人的眼中,不免觉得公主怪异得有些畸形。其他人生孩子时总是会变胖一些,只有公主不仅不胖,反而骨瘦如柴。一次不曾将孩子打下来,屠岸贾心里不甘,再令宫人下毒时,宫人却死也不愿。他自己也担心药下得太多了,可能会危及庄姬的性命。虽然庄姬在他的眼中已经大不如前,但到底还是晋国的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便胜过寻常女子许多。他已经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大臣,若能够攀龙附凤,便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人在得意的时候,难免越来越是功利,他自己不曾觉得有何不妥。人在不同的阶段必然会有不同的追求,他的追求,无非是功成名就,余荫子孙罢了。分娩的日期越来越近,他便秘密安排,将宫中的宫人逐渐换成自己的心腹。连产婆亦是他安排好的,只要庄姬一生下小孩,女孩还可以容她存活,若是男孩,便悄悄地杀死。神不知鬼不觉,让赵氏一门自此消失在大地之上。偶然的时候,他会想到庄姬。她会否恨他,若他真的杀死了她的孩子。这样想时,他便安慰自己,当尘埃落定后,庄姬会明了他的苦心。以后庄姬将会是他的妻子,他与她之间不该再留下赵氏的印记。到孩子终于出生的那一日,春天已经近在咫尺。庄姬看见窗外早早绽放的桃花,她感觉到腹痛如绞。她知道早已经无人可以信任,她任由屠岸贾摆布着,带着一抹自暴自弃的决绝。身下开始流出**,她想她是要生了。然后便有鲜血渗出来,许多血,争先恐后地离开她的身体。她觉得有些寒意,她便笑了,是赵家的孩子携怨而来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身背药箱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她蹙起眉头,好无礼的人,她可没有传唤过大夫。她虚弱地开口:“你是谁?”那男人施了一礼:“草民名叫程婴,本是赵家的门客。”她怔了怔,赵家养过无数门客,连她这个赵氏的主母也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在赵家白吃白喝。这个程婴,似乎有一点印象,是个江湖郎中。她无力地挥了挥手:“你为何而来?”程婴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若公主生下的是位公子,那就是赵家唯一的后人。小人斗胆,请求公主准许小人把公子带出去抚养。”庄姬哑然失笑,“把赵氏的孩子养大,又能怎样?难道你要他杀母替父报仇吗?何况这个孩子是男是女还未可知。”“我有奇异的感觉,这个孩子一定是男孩。公子在死前早已经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他曾经悄悄托付小人,若生出的是男孩便起名叫赵武,希望他可以光复赵氏。”庄姬默然,腹中又是一阵剧痛。她咬紧牙,身下有更多的血流了出来。孩子,你还未出生就已经想要母亲的命了吗?她万般艰难地开口:“好吧!若孩子真能活着生出来,你就把他带走吧!”程婴深深一鞠,“多谢主母。”她不由地自嘲地笑了笑,这么久以来,都不曾再有人称她为主母,到了此时,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居然还有人称她为主母。疼痛撕心裂肺地传来,她想也许她会因这疼痛而死去。但她却不能死,若她死了,这孩子便再也生不出来了。不知为何她的心底竟生起了一丝希望,也许,也许那孩子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只要他能好好地活下去,过去的一切就都让它过去吧!她不再有仇恨,就算会有下一世,她也不会再痛恨赵家的任何一个人。心底柔软如棉,脆弱如丝,到底是自己孕育了几个月的小小生命。这个过程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昏过去。屋里只有她与程婴两个人,她默默忍耐着痛楚,连最微弱的呻吟声都不曾发出来。若发出一丝声音,可能就会被屠岸贾的手下侦知。终于,那孩子自母亲的身体里脱落出来,张开朦胧的眼睛,四下里环顾着。奇的是,孩子自生出来便似已经知道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居然一声都不曾哭。程婴拭去额上的汗珠,“恭喜公主,真是一个男孩。”她无力地摊在榻上,想要伸手抱一下孩子,却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带他走吧!趁没人知道赶快带走他吧!”她的面容冷漠,似将被带走的孩子与自己全无关系。连程婴的心里都觉得不安与疑惑,这真是一位母亲吗?她到底是否还有人类的情感?他将身边的药箱清空,轻声对手中的孩子说:“武儿,若你真的有知,就千万不要哭出声。只要离开这个皇宫,我们就安全了。等你长大了,一定是个英武不凡的男孩子,到时一定要为赵家的人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