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记忆就好像一件你藏在衣柜深处的旧衣服,一方面你嫌它样式太陈旧了而不愿意再去穿它,另一方面又有些可惜当初花去的银子。直到某一天你无意中翻出这件衣服时发现因为自己长高长大了而显得衣服尺寸太小——于是你终于心安理得的把它丢掉了。可没准某天你忽然又想起这件衣服,又觉得有点心疼。我也不知道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忽然变得特忧郁,忧郁的好像一个伪后现代主义诗人,并且把自己脑子里这些可笑的词句说给微微听。你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在医院的病房里,我穿着病号服,眉宇间洋溢着浓浓的忧愁。微微坐在我面前,笑得好像秋天里的苹果,她站起身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阳光洒进来。阳光透过灰蒙蒙的窗户,落在微微那张精致的脸上,无比动人。我看着微微,忽然心里觉得很酸,然后小声说,微微,兰子不爱我了,虽然她嘴上没说,可我知道她已经不爱我了。微微一愣,然后笑得更加灿烂,递给我一支烟说,你抽着,我出去给你把风看着护士。微微一出去,我就又开始流眼泪,然后脑子里面的场景一个劲头的乱转,可转来转去都是兰子那张青春的脸庞。多年以后我们的脸依然青春灿烂,可我们的心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记得当年兰子还是一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儿,我可以轻易的把握住她的思维脉络,然后掌控她的喜怒哀乐情绪波动。一句话可以让她笑,一句话可以让她跳。兰子从北京回南京那天晚上石石告诉我兰子的话后,我连续一个星期的心神不宁。做事情的时候会忽然脑子短路,然后把后半截给完全忘记。比如我去上课时在路上会忽然忘记自己今天上的是什么课或是在哪个教室,只好回宿舍看课表,可等我回到宿舍后我又会把上课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心安理得的上网睡觉。我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就是要不要给兰子打一个电话。石石说的一点都不错,我看着特别什么都不吝的劲头,其实都是装的。我的内心根本就是一个纯洁得不行的小屁孩儿。我确实是小屁孩儿,小孩的天性就是情绪会莫名而来然后会莫名而去。所以,我想通的那天,也是毫无征兆的。那天下着雨,我躺在**翻来覆去就是难以集中精力思考,脑子乱的像夏天野地里的狗尾巴草。这时三爷忽然打电话来给我,说他正在厕所里大号,结果发现身上除了人民币没有一张纸,要我赶紧带着草纸去救驾。我拎着一卷手纸奔向厕所,出门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抬头一看见那张娇媚若桃花一样的脸就愣住了。我想不到田红还会来这里找石石,想不到她居然还是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刚大哭过的样子。于是我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视觉幻想。田红小声问我石石在吗?我冷冷说不在,有事你打电话找他,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打。田红说,我上午打过,他不肯接。我恶毒的说他不接是正常的,接了才是有毛病呢。听了这话田红脸色一黯。我面带狐疑的看着她,想知道她是不是又在演戏。我忽然想起兰子上次说的那句话:破鞋来了,赶紧捂好钱包。田红忽然抬起头冷冷看着我,她的眼睛里丝毫没有一点畏惧,对我冷冰冰说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我说那要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让人看得起了。田红静静看了我半天,丢下一句:人与人是不一样的。然后走了。我琢磨着这句话,然后又想起兰子。忽然间我非常非常憎恨田红,不是因为她玩儿了石石,也不是因为她又跑来找石石,而是因为她又让我想起了兰子。默默回到宿舍,然后坐在床头想了半个小时,我发觉自己实在很难分辨内心对兰子的感情。我喜欢兰子,但从来没有想过和她之间会产生爱情,在我心里,她就像是一个需要别人去照顾她去迁就她去管着她小女孩儿,是一个为了吃不到一串糖葫芦能闹半天情绪的孩子——我忽然冷不丁又想起,自己也是一个小孩儿,如果说成熟的话,兰子其实比我还成熟呢,至少她还有过初恋了,可我的初恋还在含苞待放呢。这么一想我就豁然开朗了。我心情忽然就好转了起来,为自己想通了而高兴,高兴完了又猛然发觉自己这么高兴是因为能够和兰子在一起了,原来自己还是喜欢兰子的,想清了这一节,我更为自己高兴了,不由得的手舞足蹈。猛然发现手里还攥着一卷手纸,想起三爷还在等我救驾,赶紧撒丫子就奔出去 了。赶到厕所的时候,三爷蹲在那儿脸都绿了,两条小细腿儿抖得跟筛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