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锋寒尚未有机会说话,傅君瑜的声音在登楼处响起道:为什么人人都静了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她的出现就像忽来忽去的幽灵鬼魅,楼上虽不乏会家子,却没人听到踏上楼梯应发出足音。事到临头,寇仲和徐子陵反抱着兵来将挡,随机应变的夷然态度。跋锋寒长身而起,笑道:君瑜终于来了,我等你足有五天哩!傅君瑜一边行来,目光一边巡视全场。这高丽美女内穿绛红武士服,外盖紫红披风,衬得肌肤胜雪,艳光四射,夺去了花翎子不少风光。不过若商秀珣肯以真面目示人,即使傅君瑜这么出众的美女,亦要略逊颜色。傅君瑜的目光首先落在花翎子处,接着移往长叔谋,讶道:竟是铁勒的长叔谋。长叔谋起立施礼道:原来是弈剑大师傅老的高足君瑜小姐,长叔谋这厢有礼了。长叔谋这么站起来,挡着了傅君瑜即要射向寇仲和徐子陵的视线。跋锋寒趁机对寇徐两人作了个无奈的摊手姿势,配合他脸上的苦笑,清楚表示出我早惊告了你们,你们却偏不知机早走早着,现在可不能怪我。的讯息。傅君瑜止步回礼道:原来是'白衣金盾'长叔谋兄,君瑜失敬。两人这般客气有礼,更教旁观者对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摸不着头脑。傅君瑜礼罢朝恭立迎迓的跋锋寒走去,眼角到处,蓦然见到徐子陵和寇仲两人,一震停下。两人忙离座而起,齐声叫道:瑜姨你好,小侄儿向你请安!除跋锋寒仍是一脸苦笑外,其它人更是愣然不解。傅君瑜凤目射出森寒的杀机,冷然道:谁是你们的瑜姨,看剑!铮!宝剑出鞘。此时傅君瑜离最接近她的徐子陵只丈许距离,宝剑一振,立时化作十多道剑影。就在剑势欲吐未吐时,徐子陵冷喝一声,跨前半步,竟一掌切在两人间的空处。这么简单的一记劈切掌法,令目睹过程的每一个人,都生出一种非常怪异但又完美无瑕的感觉。首先,徐子陵使人感到这一劈聚集了整个人的力量,但偏又似轻飘无力,矛盾得无法解释。其次,众人明明白白看到他动作由开始到结束的每一个细节,可是仍感到整个过程浑然天生,既无始又无终,就像苍穹上星宿的运行,从来没有开头,更没有结尾,似若鸟迹鱼落,天马行空,勾留无痕。第三就是当他一掌切在空处时,傅君瑜迫人而来的剑气像是一下子给他这一掌吸个干净,剩下的只余虚泛的剑影,再不能构成任何杀伤力。大行家如跋锋寒、长叔谋、商秀珣之辈,更清楚看出徐子陵这一步封死了傅君瑜剑法最强的进攻路线,时间位置拿捏得天衣无缝。旁观者无不动容。傅君瑜闷哼一声,一时竟无法变化剑势,还要收剑往后退了半步,俏脸血色尽退,骇然道:弈剑之术?众人更是瞠目结舌。要知奕剑之术乃高丽奕剑大师傅采林纵横中外的绝技,身为傅采林嫡传弟子的傅君瑜自然是个中高手。所以这句话若换了是徐子陵向傅君瑜说的,人人只会觉得理所当然,现在却是掉转过来,怎不教旁人大惑难解。徐子陵傲然卓立,低垂双手,微微一笑,说不尽的儒雅风流,孤傲不群,恭敬地道:还得请瑜姨指点。傅君瑜美眸杀机更盛。寇仲心知要糟,人急智生,忽地大喝一声:长叔谋看刀!井中月离鞘而出,划向站在桌旁的长叔谋。黄芒打闪,刀气漫空。商秀珣啊的一声叫起来,想不到此刀到了寇仲手上,竟能生出如此异芒。长叔谋那想到寇仲会忽然发难,最要命是对方随刀带起一股螺旋的刀劲,使他除了由台底或台面退避外,再无他途。不过这时已无暇研究为何寇仲会功力突飞猛进,又能发出这种闻所未闻比之宇文阀之冰玄劲更为古怪的气劲。冷喝一声。双盾来到手中,沉腰坐马,在剎那间凝聚起全身功力,右盾先行,左盾押后,迎往寇仲这有若神来之笔,妙着天成的一刀。同桌的庚哥呼儿、花翎子和其它七个铁勒高手,全被寇仲的刀气笼罩其中,他们的应变能力均逊于长叔谋,仓卒下自然只有离桌暂避。一时椅翻人闪,鸡飞狗走。这一刀果如寇仲所料,同时震慑了傅君瑜,使她知道若没有跋锋寒之助,根本无法独力对付两人,那自然不会鲁莽出手。跋锋寒的眼睛亮了起来,刚才徐子陵的一掌固是千古妙着。但纯是守式,不但不会惹起人争胜之心,还隐隐有使人气焰平静下来之效,颇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感觉。但寇仲这一刀全是进手强攻的招数,激昂排荡,不可一世,似若不见血绝不会收回来的样子。登时使这矢志要攀登武道顶峰的高手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当!寇仲的井中月劈在长叔谋的右盾上。一股如山洪暴发的螺旋劲气,像千重涡漩翻滚的暗浪般一下子全注进铁盾内。长叔谋身子再沉,使出曲傲真传的凝真九变奇功,把体内先天真气在弹指间的时间变化了九次,堪堪挡架了寇仲侵来的螺旋异劲,也阻止了寇仲的真气要将盾子冲得成风车乱转般的情况。若换了是他以前的金盾,由于纲质特异,至刚中含有至柔,这次交锋必以不分胜负作罢。可是此盾日前才打制成器,钢粹更远不符长叔谋的理想,只是临时的代替品,便是另一回事了。场中只有他和寇仲两人明白,就在刀盾交击的一刻,盾子忽然成了两人真劲角力的所在。寇仲的劲力是要把盾子旋飞;而长叔谋却是要把盾子扭往不同方向,好抵消敌人狂猛的旋力。两股真劲交扯下,铁盾立时四分五裂。当!长叔谋左手盾迎了上来,挡开了寇仲的井中月。寇仲收刀回鞘,哈哈笑道:再碎一个,打铁铺又有生意了,嘻!庚哥呼儿等和另一桌的铁勒高手全怒立而起,人人掣出兵器。商秀珣一声令下,飞马牧场全体人亦离桌亮出武器,大战一触即发。附近七、八抬的客人见寇仲刀法厉害至此,均恐殃及池鱼,纷纷退避到远处,腾空了靠窗这边的十多张台子。长叔谋伸手阻止己方之人出手,瞧着右手余下来的铁盾挽手,随手拋掉,哑然失笑道:寇仲你懂否江湖规矩,这样忽然出手偷袭,算那一门子的好汉?寇仲大讶道:当日我和方庄主闲聊时,长叔兄不也是忽然从天而降,出手偷袭吗?那长叔兄算是那门子的好汉,我就是那门子的好汉了。商秀珣明知此时不应该笑,仍忍不住噗吓娇笑,登时大大冲淡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寇仲朝商秀珣抱拳道:多谢场主捧场。商秀珣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配着那二撇胡子,实在不伦不类之极。长叔谋显是语塞,仰首连说了三声好后,双目凶光一闪,冷然道:未知在下与跋兄那一战可否暂且押后呢?这么一说,众人都知他出手在即,故须澄清跋锋寒的立场。跟前形势明显,只要跋锋寒和傅君瑜站在那一方,那一方就可稳操胜券。寇仲向徐子陵打了个眼色,暗示若跋锋寒不识相的话,就先联手把他宰掉,此事虽非轻易,却不能不试。跋锋寒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最后朝傅君瑜瞧去。傅君瑜则神情木然,好一会才道:长叔兄无论如何解说,总是输了半招,依江湖规矩,长叔兄与这两人的恩怨亦好该押后。见寇仲和徐子陵朝她瞧来,怒道:我并非偏帮你们,只是不想你们死在别人手上罢了!还不给我……寇仲怕她把滚字说了出来,那时才滚就太没威风,大声截断她道:瑜姨请保重,我两兄弟对娘的孝心,苍天可作见证。接着向梁治打了个眼色。梁治会意过来,向商秀珣躬身道:此地不宜久留,场主请上路。啪!商秀珣把两锭金子掷在台上,冷冷道:今天由我飞马牧场请客!说罢就在两堆铁勒高手间悠然步过,商鹏、梁治等众人相继跟随,在长叔谋等人的凶光注视下扬长去了。※※※离开家乡楼,只见街上满布铁勒战士和襄阳城的人,幸好长叔谋权衡利害下,终没有下达动手的命令。但敌人当然不肯就此罢休。商秀珣下令放弃留在客栈的马匹行李,立即攀城离开。一路上商秀珣都对徐子陵和寇仲不瞅不睬,但也没有赶走他们的意思。其它人见商秀珣态度如此,连一向与他们颇有交情的骆方都不敢和他们说话了。许扬早已重金租下一艘货船,这时再加三锭金子,命船家立即启航。到船离码头,望江而下,众人才松一口气,颇有逃出生天之感。这艘船倒宽敞结实,还有七、八间供人住宿的舱房,在颇为尴尬的气氛下,许扬分了尾舱的房子给寇徐两人,又低声道:场主在发你们的脾气,你两个最好想点办法,唉!想不到以二执事的精明,都看走了眼。摇头长叹后,友善的拍拍两人肩头,径自到船尾吞云吐雾去了。寇仲低声对徐子陵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去起起那船家和三个船夫的底子。寇仲去了找船家说话后,骆方见商秀珣、梁治、商鹏、商鹤等亦全到了舱内,便来到徐子陵旁道:你们两个谁是那疤面大侠?徐子陵正倚栏欣货月夜下的两岸景色,迎着拂来的晚风笑道:疤面是真的,大侠却是假的,大家一场兄弟,多余话不用说了。骆方感激地道:我的小命可是拜徐兄所救。嘿!你的功夫真厉害,你真懂弈剑术吗?为何那么一掌劈空,都可以迫得那个婆娘后退呢?徐子陵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无论任何招式,都有用老了的时刻,只要能捏准时间,先一步封死对方攻击和运劲的路线,在某一点加以拦截破坏,对方便难以衍生变化,成了缚手缚脚。若再勉力强攻,便等若以己之短,迎敌之强了。骆方咋舌道:这道理是知易行难,像那高丽女的剑法有若千变万化,看都看不清楚,而就算可看得清楚,亦难撄其凌厉的剑气。故我纵知得道理也没有用。徐子陵安慰他道: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只要循着这目标苦练眼力和功力,终有一天会成功的。骆方似是有悟于心时,寇仲回来了,欣然道:该没有什么问题,舱尾原来有个小&m;#65533;房,我们乃糕点师傅,自该弄点花样让场主开心的。徐子陵明白过来,道:那来弄糕点的材料的呢?寇仲凑到他耳旁道:船家有几个吃剩的莲香饼,你明白啦!只要没有毒就行了。※※※咯!咯!咯!商秀珣的声音傅出道:谁?寇仲道:小仲和小陵送点心来了。商秀珣淡淡应道:我不饿!不要来烦我!寇仲向徐子陵作了个有希望的表情,陪笑道:场主刚才只吃了一小点东西,不若让我把糕饼端进来放好,场主何时想吃,便有上等糕饼可供应景了!&m;#65533;嗦!商秀珣拉开木门,露出天仙般的玉容,冷冷打量了两人一会后,转身便走。两人推门入房时,商秀珣背着他们立在窗前,虽仍是一身男装,乌黑闪亮的秀发却像一疋精致的锦缎般垂在香背后,充盈着女性最动人的美态。寇仲把那几个见不得人的莲香饼放在简陋的小木桌上,极为神气的一屁股坐下来,还招呼徐子陵坐下。商秀珣轻轻道:为何还不走?徐子陵把门掩上,苦笑道:我们确不是有心瞒骗场主,而是……商秀珣截断他道:那晚杀毛燥的是谁?寇仲虎目亮了起来,恭敬答道:场主明鉴,那个人是小陵。商秀珣缓缓转过娇躯,跺足嗔道:真没理由的!我明明试过,却测不出你们体内的真气。寇仲大喜道:场主回复正常了。事实上我们用的方法极之简单,只须把真气藏在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窍穴内便成。商秀珣倚窗皱眉道:真气是循环不休,不断来往于奇经八脉之间,如何可聚存于某一窍穴呢?寇仲抓头道:原是这样的吗?但我们确可办到,婠婠妖女就更是高明。商秀珣问道:谁是婠婠。徐子陵道:这正是我们必须与场主详谈的原因,因此事至关重要,甚至牵涉到竟陵的存亡。商秀珣缓缓来到桌旁,坐入徐子陵为她拉开的椅子里,肃容道: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