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震天。晨曦的曙光照耀在竟陵城头时,江淮军便从四方八面发动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喊杀震天。不但截断护城河的源头,还以沙石填平了主城门外的一大截护城河。寇仲、徐子陵和负伤的冯歌登上城楼时,只见敌人大军缓缓注到城墙和汉水间的平原中,书有杜字的大旗在中军处随风飘扬,军容鼎盛,威势迫人。当矢石劲箭像雨点般投下,粉碎了江淮军的另一次攻势后,敌人正重整阵脚。寇仲和徐子陵头脑发胀的瞧着布在城外由三万人组成的庞大兵阵,茫然不知所措。他们虽是智计过人,但面对这种千军万马,对垒沙场的局面,却是不知该如何应付。冯歌在两人间颓然坐下。若非经两人出手替他疗伤,他恐怕仍要躺在**。但现在还是气虚力怯,只是勉强支持,俾能在参酌权宜下把指挥权交到两人手中。七名守城将领来到三人身旁,均是满脸疑虑。这批将官是独霸山庄次一级的头目,无论经验实力,均逊于命丧于刚才与婠婠血战的将领。可是现在蜀中无大将,廖化亦要拿来充数。等如在一般情况下,怎轮得到寇仲和徐子陵来作守护竟陵的总指挥。四周全是冯歌的亲信亲兵,以免秘密外泄。冯歌沉声对七人道:你们听到现在我要说的话时,绝不许大惊小叫,以免惊动军心,明白了吗?众将点头应是。冯歌本身原是竟陵城的隋朝将官,德高望重,颇得人心,此时亦惟他能镇压大局。冯歌腰板勉强挺直,轻描淡写道:庄主已被阴癸妖女婠婠杀了。众将登时色变。冯歌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后,手掌翻开,露出从方泽滔尸身处解下的军符,正容道:庄主临危授命,由老夫主掌山庄,但际此两军相对的时刻,庄主的噩耗,绝不可泄出,否则军心难稳。众将悲愤交集,又是无可如何。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暗忖,方泽滔之死,首先已动摇了这七名将官的心。冯歌勉强振起精神,道:由于我也受了点伤,所以难以亲自主持这关系到竟陵存亡的一战,只能从旁策划,有关一切攻守事宜,全由寇兄弟和徐兄弟负责,他们的命令,便如老夫亲发,违令者斩,明白了吗?众将都已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又知两人智计超群,神勇盖世,无不点头答应。有人问道:钱将军方面如何发落呢?钱云本是冯歌的顶头上司,但若论材能德望,均在冯歌之下。冯歌眼中闪过杀机,淡淡道:这事我自会处置,你们立即返回岗位,等候命令!众将领命去了。冯歌脸色由青转黑,骇得两人忙推动真气相助,片刻他才回复过来,但比之刚才更为虚弱。一阵晨风吹来,冯歌打了个寒颤,吓得两人忙把他搀进城楼去。冯歌把一名叫冯汉的将校召进楼内,此人是冯歌的亲侄,可以信任。挥退其它手下后,又着冯汉关上木门,才对寇徐两人叹了一口气道:只要庄主噩耗传出,整个竟陵将会乱成一团,人人争相逃命,竟陵将不攻自破,两位可有良法。寇仲沉声问道:竟陵究竟有多少可用之兵?冯汉代答道:山庄本身兵力达三万之众,若加上临时编整入伍的壮丁,足有五万人。徐子陵奇道:那岂非比城外的江淮军还多出两万人。冯歌辛苦地咽了一口气,道:刚才所见,只是江淮军的主力部队,他们尚有数支队伍,在攻打其它城门,合起来兵力达七至八万之多,且他们的士卒无论训练、武器和经验各方面,都优于我们。冯汉接口道:我们山庄部队共分七军,以庄主的亲卫部队人数最多,兵力在八千人间,其它每军各四千人,大叔和我各领一军,其它领军的都给那妖女宰了,必须重新委任才成。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头大如斗,面对的是于群雄争霸中纵横无敌的杜伏威,而己方则人心惶惶,乱成一团,此仗不用打已输了。冯汉叹道:若大叔没有受伤,尚可稳定全局,跟敌人打上几场硬仗,但现在嘛?唉……冯歌待要说话,忽然强烈咳嗽起来,喷出点点鲜血,触目惊心。寇仲和徐子陵忙助他行气运血,岂知他两眼一翻,就那么昏倒椅内。三人你眼望我眼,都乱了手脚。好一会后,寇仲断然道:冯兄你立即持此军符出去,任命各军将领,然后再回这里共商对策,冯老交由我们照顾好了。冯汉欲言又止,最后仍是依命去了。※※※寇仲为躺在椅内的冯歌把脉后,放下他的手,松了一口气道:他已能自行运气,这情况昏迷就要比清醒少受点苦。唉!那妖女真厉害,说不定连宁道奇都杀不了她。徐子陵侧然道:他们死得真惨。寇仲默然片晌,细听从城楼外传来的马嘶战鼓之声,低声道:不知飞马牧场的人能否安然离开呢?徐子陵移到狭长的垛孔处,往外窥探,背对着他道:理该没有问题。因杜老爹故意留出缺口,好迫竟陵城民由那个方向逃生,正好方便了他们。哼!除非老爹亲自出手,否则以商场主和梁治的功夫,应可安全护送骆方和许扬离去。唉!寇仲来到他身旁,从另一放箭的垛孔往外瞧去,见到江淮军仍在遣军布阵,心中泛起无能为力的感觉,苦笑道:不知是否以前我们太过顺景呢,所以今天得到了泰极否来的报应,现在我痛苦得想自杀,甚至有点憎恨自己的无能。徐子陵默然半晌,忽地哈哈一笑道:你想知道原因吗?寇仲愕然道:你指的是那方面呢。徐子陵淡然道:我指的是你的失去信心。皆因是从没有想过这世上竟有像婠婠那么狠毒厉害和狡猾的对手,眼白白瞧着她杀掉我们的战友,偏又毫无办法去阻止,于是连自己都恨起来,深怨自己的无能。假设你不能回复斗志,我们休想有命离开这里。寇仲苦笑道:你有斗志吗?徐子陵虎目电芒一闪,点头道:当然有!大不了不过一死。还记得白老夫子教下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吗'?寇仲立时挺起胸膛,肃然听着。徐子陵神光电闪的眼睛往他瞧来,续道:现在我们正在生命的转折点上。试用你仲少的大脑袋想想,我们刚与天下第一妖女真刀真枪打了一场硬仗……接着指着垛孔外漫山遍野的江淮军道:而外面则是有机会统一天下的老爹杜伏威,我们能与这些睥睨天下的高手对抗,再非以前的市井流氓,又或一般江湖低手了。寇仲立时大眼放光,精神抖擞道:哈!我明白了,就以刚才婠婠不但杀不了我们,还落得负伤逃走,我们已是很了不起。不过以人多胜人少,亦非那么光采。徐子陵摇头道:争霸天下,那同江湖争斗。岂有什么公平可言!还要千方百计制造不公平的形势呢。婠婠是自幼受训,又有明师指点。而我们则是半途出家,还要盲目摸索,这便是不公平之极。现在我们要争取的是时间,在婠婠杀我们前把她杀掉,明白吗?寇仲一声明白,旋又有些儿泄气的道:无论我们多么有信心,但现在摆明是敌强我弱之局,只要方泽滔的死讯漏了出去,竟陵便不攻自溃。唉!你教我怎办呢。徐子陵皱眉道:你定要改掉这容易兴奋,又容易沮丧的缺点,才有望能成就大事。男儿身处乱世,大不了就是战死沙场,马革里尸,还有什么令人害怕的。寇仲沉默不语,但一对虎目却逐渐亮起来。徐子陵伸手抓着他肩头道:在战场上,虽千万人冲锋陷阵,但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死亡更是无比的孤独!想想那种在千万人中独自奋身厮杀里的寂寥感觉,你便不会再为外面千军万马的场面所惑。仲少你不是要争霸天下吗?眼前的城外便有块试金石,我为的是竟陵无辜的子民,你为的却是要铺出争霸的路途。寇仲哈哈一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兄第,每句话都像暮鼓晨钟般直敲进我的心坎里。不过我对竟陵子民的怜悯心和你并无二致。此时冯汉旋风般冲进来,叫道:不好!钱云被他的手下救走了,庄主的死讯随时会泄漏。寇仲完全回复了往昔的决断和自信,冷然道:你的委任使命完成了没有?冯汉被他的镇定感染,平静下来,答道:这个已没有问题。寇仲仰天一阵长笑道:好!就让我和老爹来打一场硬仗,看看我们谁的拳头更硬。冯汉愕然道:谁是老爹!徐子陵答道:就是杜伏威。冯汉你立即派人将你大叔送往牧场,还要派兵疏散城内妇孺到城外安全地点,若城破的话,就着他们投靠飞马牧场,商秀珣绝不会见死不救的。接着瞧往寇仲。寇仲仰天再一阵长笑,透露出钢铁般的斗志和信心,领头走出城楼,到城墙去了。※※※寇仲和徐子陵并肩卓立墙头,城外是军容鼎盛,旌旗似海的江淮军,人数增至四万人。杜伏威的中军布在一个小丘上,以骑兵为主,重装备的盔甲军为副。前锋军由盾牌兵、箭手、刀斧手和工事兵组成,配备了檑木、云梯、楼车等攻城的必须工具。左右侧翼军每军五千人,清一式都是骑兵。中军的后方尚有两枝部队,既可防御后路,又可作增援的兵员。此时太阳升上中天,普照大地,映得兵器烁烁生辉,更添杀伐的气氛。战鼓敲响。七十多辆专挡箭矢的铁牌竖车,开始朝竟陵方向移动,每辆车后隐着十多名箭手,只要抵达适当距离,便可以从竖高达两丈的大铁板后往城头发箭,掩护其它人的进攻。只要想想江淮军连历阳那种坚城都可攻克,便知这些看来全无美感只像一块块墓碑般的铁牌车不是闹着玩的。楼车开始推进,像一座座高塔般往他们移来。在楼车上的战士,由于高度与墙头相若,故不但可以把整个城头笼罩在箭矢的射程内,当拍贴城墙时,战士还可直接跨上墙头,攻入城内去。号角声大起。以百计的投石车在数百名工事兵的推动下,后发先至,越过了楼车,追在挡箭铁牌车之后。四万江淮军一齐发喊,战马狂嘶,令竟陵城外风云变色。寇仲与徐子陵交换了个眼色后,提气高叫道:寇仲在此,杜伏威你敢否和我单独斗上一场!他的声音远远传开,连千万人的发喊声仍不能把其盖过。守城的竟陵军民正被对方有系统和组织的严密大举进攻吓得心胆俱寒,闻声均士气大振,齐声吶喊,震天动地。以徐子陵淡泊的胸怀,也感热血沸腾。杜伏威拍马而出,现身山丘之上,冷喝道:若方庄主能保证仲儿你输后,竟陵城便拱手让我,则杜某不吝一战。小儿无知,竟把万军对垒的沙场,看成儿辈戏耍之地,可笑啊可笑!声音高而不亢,传遍丘陵山野,城外城内,还在余音袅袅,可见其功力之精湛,实在寇仲之上。最厉害是他把握机会运用心理战术,强调姜是老的辣,经验浅薄的寇仲绝不会是他的对手。挺进的江淮军一齐为主帅的豪言壮语喝釆。登时又把竟陵军民的吶喊声压下去。徐子陵心中一动道:婠妖女定是受伤甚重,故必须就近觅地疗伤,连通知杜伏威一声都来不及。若我们能在她复原前找上她,说不定可把她除掉。寇仲遥望杜伏威,像听不到他的说话般低声道:今次糟了,小陵快想办法。徐子陵怔了一怔后,便明白过来。足音响起,冯汉和十多名亲兵来至身后,冯汉道:撤退的事办妥!果然杜伏威的声音传来道:方泽滔你是否哑了!徐子陵、寇仲和冯汉同时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