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就和反派大BOSS结了梁子,这日子没法过了。从回到馥宫开始,尉迟采就没停下过碎碎念。暮舟和烟渚不知她是犯了什么毛病,只好乖顺地站在一旁,不去打搅。半晌,见她抬起脸来:“暮舟,楚相你熟悉么?”“楚相?”被点名的暮舟愣了愣,道:“您是说本朝的中书令楚逢君大人吧?”楚逢君?名字倒是起得好听。她嗯哼一声算是应了,“我听人说,这位楚相似乎……不太称职。甚至还有人管他叫‘恶霸’呢。”暮舟笑了起来:“楚相算不算恶霸,婢子不清楚,不过据说朝中对这位宰辅的风评,的确不怎样。”“哦?却是为何?”暮舟看了看烟渚,笑道:“具体是为何,长千金不如去问问门下侍中大人。”……问那个长着老爸的脸的二叔?还嫌她不够囧么?想到这里,她嘴角动了动:“……那还是算了,反正日后能避开就避开,这样总没差了吧。”忽然堂外传来侍卫的声音:“长千金,寿王殿下到了。”咦,寿王怎么又来了?虽说见到美男她心里很愉快,但是来得这么频繁……总让她觉着没好事。难道说,他也知道了她昨晚的事么?“长千金。”寿王着一袭玄青大团花绫罗袍衫,长发盘髻,见之令人顿觉眉目清爽,如沐春风。他迈入堂中,冲她拱了拱手:“昨儿个睡得可好?”呵,果然都关心起她的睡眠质量来了?她抿唇一笑:“睡得很好,多谢王爷关心。”顿了顿,“不知王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寿王微笑着向堂外比了个“请”的手势:“太祖妃想要见见你,这才命我前来引路。”“如此,便有劳王爷了。咱们这就走吧。”她面露惶恐之色,心头却暗忖道:这太祖妃果然够派头,连找个带路的都得是王爷。重华宫在端福宫以西,南临宝光湖,北面长夙宫,距离天骄的永熙宫也不远。为何太祖妃突然提出要见她?前两天还说着重病难愈不见外人,今儿个怎么就转性子了?一路上,尉迟采都在思索这个问题。“长千金入宫这么些日子,可还住得习惯?”寿王走在一侧,笑问。尉迟采回过神来,连忙点头:“有烟渚和暮舟二位姐姐的陪伴,已经习惯了。”寿王笑着抬眸看她:“那真是再好不过。这几年太祖妃的身子小恙不断,偌大掖庭后宫全着落在她一人肩上,着实有些难当。幸得陛下召长千金入宫,如此,也能替太祖妃分忧才是。”偌大掖庭倒是不假,不过后宫……她私下汗了一把,讪笑道:“王爷言重了。”真是言重了啊。寿王的目光淡淡掠过,见她嘴角勾着一抹娇俏狡黠的弧度,眼中闪烁不定,心知她早已听出了弦外之意,于是垂首轻笑两声:“是否言重,这可由不得你我评说……想来,长千金已见过陛下了吧?”她羽睫一动,面色如常:“陛下政务繁忙,想要见上他一面,当真是很难呢。”“原来如此。”寿王挪开目光,心下一片豁朗:既非见了,也非没见……避重就轻?这位长千金倒是谨慎得很。尉迟采亦是一笑,不再多言——寿王想借机探探昨夜之事的虚实,那就给他来个既虚且实。反正后宫不预朝政,用美男计拖她下水?没门。两人各怀心思,走过半刻,便见重华宫的朱色宫门耸立在前了。“王爷,长千金。太祖妃已等候多时了。”一名红衣女侍在门前拜礼相迎,“请二位随婢子来。”尉迟采还是头一回踏进重华宫。比起馥宫的幽深清雅,重华宫则更显雍容堂皇。无论是雕琢精致的重檐,还是涂满金粉的彩绘,无一不彰显着皇家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跟随红衣女侍绕过回廊,两侧俱是剔透水晶串成的珠帘,视之如雨瀑垂挂,轻风一过,就能听到珠玉相击的泠泠声,果真华美至极。到得最后一重楼阁,她抬眸,正见头顶有一方匾额,上书“琅玉轩”三个金字。红衣女侍转过身来:“二位里面请。”寿王冲尉迟采微微一笑,压低嗓音:“别怕,随我来。”两人迈进琅玉轩内,转过画屏,顿觉一幕香风扑面而来,馥郁沁人。尉迟采深深呼吸,仿佛肺叶之中也生出了春花来,芬芳就此长驻体内,心中一片轻软愉快。“长千金?”寿王见她停下来闻香,不禁抿唇浅笑,又抬袖握住她的手腕,“可别跟丢了。”尉迟采只觉腕上一暖,转过头来,发觉是寿王拉着自己,登时就有大片血色烧上脸来,条件反射地抽手。寿王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逾矩了,遂低头轻咳一声,继续往内走去,面上也悄悄泛了红。……嘛,才认识几天就拉拉扯扯,就算是美男也不能这么轻浮啊。她正在腹诽间,听见前方的垂帘内传来女子温柔的嗓音:“……可是王爷和长千金到了?”“儿臣参见母妃。”寿王恭敬地躬身拜礼。她立刻有样学样:“小女子尉迟采参见太祖妃。”垂帘一色玫红,纵是白天,室内也不甚明亮,只能瞧见帘后几条影影绰绰的身姿。有一人似是侧卧在帘后的美人靠上,身旁排开数名红衣女侍,手中大多碰了果盘和茶水,也有两名撑着彩扇立在美人靠后。香息浮动,纹饰繁复的兽首金炉内,白烟袅袅升腾,氤氲满室。“澄儿与长千金快快请起。”那女子笑道,“来人,赐座。”“多谢母妃(太祖妃)。”两名红衣宫人从旁搬来两架梨木圈椅,置于寿王和尉迟采身后。两人相视一眼,敛裾坐下了。很快便有女侍奉茶上来,尉迟采捧过茶盏,盏中清亮的碧色茶汤舔过冰玉瓷面。“这身子不济事,叫你委屈着了……孩子。”女子的嗓音幽然,“你进宫数日,本宫也没顾得上看看你。那日澄儿在丹篁殿为你接风,本宫又意外着了暑气,一连几天都不见好,呵……现下总算是勉强能见得人了。”这声音,听上也去不过三十来岁,只是“太祖妃”的称谓让人觉得老。尉迟采悄悄扬眸,那玫红垂帘后侧卧的女子略微动了动身子,喉间发出轻微的咳嗽声。红衣女侍立时为她端上润喉的玫瑰露。“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四岁。”太祖妃用手比划了一番,“就这么乖乖地坐在念琴怀里,不哭也不闹……”。她叹了口气,“转眼间就这么大了……唉。”念琴?尉迟采眨眨眼,太祖妃是指长千金的母亲姚念琴么?这么说来,长千金年幼时也曾到过翡城了?太祖妃掩唇咳嗽起来,几名红衣女侍免不了又是一番拍胸抚背,端茶倒水。寿王蹙眉道:“母妃要多保重身子,这小病拖下去也会成大病。若是不舒坦,就派人去医馆请个御医来看看,别藏着掖着。”“还不就是那么个毛病,澄儿就别操心了……”太祖妃缓过气来,轻声笑道。“倒是阿采啊……都怪天骄安排不周,馥宫那么偏僻,你一个女儿家住那里,多不方便。”尉迟采脑中白了片刻:来到赤国后,还是头一回听到“阿采”这个称呼呢。太祖妃接着道:“不如……搬来这重华宫,与本宫同住。一来相互是个照应,二来也热闹些。你看如何?”只觉寿王的眸光淡淡扫来,浅褐瞳子里带着莫名复杂的意味。尉迟采垂下羽睫,装作没看见。听口气,太祖妃似乎和长千金……很熟络?“这……多谢太祖妃的美意。”她小心斟酌着字句,“然重华宫乃历代帝后之居所,若小女子住进来,于礼制不合,当是僭越之罪,只怕会招人非议。”太祖妃正欲开口,却听寿王沉声道:“长千金所言甚是。陛下迎长千金入宫之举,令朝中的大半臣子已是风声鹤唳。若如今长千金再搬入重华宫,想必楚相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楚相”二字让尉迟采的耳根一动。她扬眸瞥向寿王,他眼底沉静如水,唇边噙着一抹温文尔雅的笑影。虽说有人帮腔很好……她收回视线,心下暗忖,她是害怕现出破绽才拒绝的,而寿王又是出自何种考量呢?原本还以为他会帮太祖妃说服自己来着。半晌,从垂帘后传来太祖妃略显无奈的声音:“罢了。既然澄儿也这么说,看来阿采你还是先住着馥宫的好。若有什么需要的,不必见外,只管开口便是。”她从靠背上直起身子,一字一字缓道:“阿采,日后……天骄就有赖你的照顾了。”尉迟采顿时松了口气,垂眸乖顺地应道:“是,小女子定不让太祖妃失望。”“好,好。真不愧是念琴的女儿。”太祖妃抚掌而笑:“来人呐,赏!”***“冷月红醉人不寐”。相传,此物为麟华帝亲手赐给太祖妃舒氏的镇箱之宝。指尖抚过腕上的玉镯,清冽的温度立时咬合而至,随即化作一团温润散开。尉迟采斜眼睨着这只镯子,耳中听着暮舟的描述,心里有些毛毛的。如此大有来头的宝贝,为何会被赏给她?就算是一时高兴,出手也未免夸张了些。“暮舟啊,”她抓抓头发,“要是不小心把它给磕坏了……”暮舟哭笑不得:“依婢子看,这宝贝您还是别戴着了,找个地方好好收起来罢。”“说的也是。”她小心翼翼地把镯子褪下来,拿在手中看了又看。皎洁如月的冷白中缠绕着一缕烟罗似的魅红。悲剧啊,好不容易得了宝贝,又不敢上身。她啧啧摇头,将镯子递给暮舟:“拿去收好,千万别摔着了。”否则就是卖了她也赔不起。暮舟应了一声是,捧着宝贝进屋去了。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回房补觉。昨晚在刑部大牢里睡着,醒来后浑身酸疼不已,若非寿王很快便找来,她早就上床趴着了。遂起身往暖阁去。推门进屋,她忽然瞪大了双眼,死盯着屋内桌上惊悚现身的东东。——烛烛烛台?!这玩意……她不是忘在密道里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自己长腿跑回来的?她以龟速转动脖子,看向左面的那张描金雕花大床……“……女人,你这是什么表情?”天骄盘腿坐在榻边,单手托腮,小脸黑漆漆的,“见了朕还不跪?这就是尉迟家教你的君臣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