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或是不杀。。。”归尘轻声的念着,手里紧紧攥着那一张信纸,本该是烧掉的东西,却怎么也放不开,那个名字如藤蔓般纠结进心里,刺得心血淋淋。“要我如何下手?他说过,我是他的女人。”归尘眼前泛起一阵白雾,仿佛要下定决心似的,咬着牙,“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了,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可以追随着他而去了。只是。。。”不安再一次纠结上来,归尘心如刀割,起身开了柜子,拿出那件大红的黑边绣金宽摆裙,随风展开,如蝴蝶一般,在阳光下闪动。又细细上了脂粉,敛去慵懒的神情,凤尾花染的指甲和裙裾一样鲜红,妖娆的神色绽放在脸上,又隔了面纱看不分明。凤凰琉璃簪稳稳的在飞燕髻上招摇,金色的流苏和银色的步摇一起随着步子摇晃,整个人带着那种异样的美丽。婚礼还没开始前,骏王爷就领了三百御林军埋伏在了清宁王府周围,并且再三嘱咐,没有自己的号令不得妄动。今天是最好的机会,夕颜阁不会放过这个刺杀世子的机会,而且自己还出了那么高的价钱买清宁王世子的命。骏王爷脸上浮起满意的神色,今天无论夕颜阁和清宁王府哪一方赢了,都能达到自己要的效果;如果双方拼个你死我活那就更好了,正好除去自己心头的两颗钉子,保的皇位安稳,这清宁王,可是一只老狐狸,狡猾而又奸诈,能就此除去他也是一件好事。“一拜天地。。。”司仪洪亮的声音回荡在清宁王府里,世子牵了覆着盖头的女子跪倒在大堂之上,各色官员、世交挤在这里观礼,原本宽敞的大堂显得分外拥挤。清宁王虽说不是皇族,却是靠着军功才能封侯拜相,在这玦月城里倒也算是一方人物,清宁王妃又是当朝皇帝的姑姑。况且这次是清宁王世子大婚,虽说世子妃家世并不出众,却也是皇上御封的公主,怎么也算个皇家角色,因此这婚礼办得倒是分外隆重,就连府外也摆起了流水宴,凡是这城里的百姓都可以来凑个热闹。“二拜高堂。。。”归尘靠着阁中的势力进了大堂,看着正在行礼的新人,牙齿狠狠咬在嘴唇上,洇出一片血红。“不是他。。。不是他。。。”归尘轻声念着,就算嘴上再否认,眼睛却早已认定了是他,心里的痛却是愈发厉害,那背影,那侧脸,那面庞,就是换了身华贵的衣衫,也压不住他那出尘的气质。“夫妻对拜。。。”归尘眼睁睁看着他始终含笑望了身边的女子,眼角偶尔扫过周围,却总是把那点温柔放在女子的身上,心里的痛再也压不住,喉头一甜,一口血已经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礼成。。。”司仪笑着望向新人,“恭喜世子。”“等等。”清丽而又妩媚的声音回响在大堂上,众人寻向声音的来源。归尘轻盈的走到新人的面前,大红的裙摆翻飞在空中,炫丽夺目,带着点决绝。“洛世子,或许我更应该叫你文舒,文公子。”柔柔的语声透过面纱传到人们的耳朵里,面纱下是灿烂的笑容。“姑娘是?”“不记得我了,我们可是旧识,今日听说是文公子大婚,我可是特地来喝上一杯喜酒的。”归尘笑得愈发动人。“原来是你。”文舒仿佛大悟,眼里滑过莫名的情绪。“儿子,这个是?”清宁王看着眼前华服的女子,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父亲,这个是我行走江湖的朋友。”“原来是朋友啊,既然来了,就喝杯喜酒,今个可是我儿子大喜的日子,你们这些朋友能来,可算是我们的荣幸。”清宁王捋着没有几根胡须的下巴,带着狐狸般的微笑,面前这个女子不简单,看来是有一场好戏看了。“谢谢王爷,今个我前来不过是给世子道一声喜。”“你。。。你还好吗?”“多谢世子的关心,我很好。”“夫君。。。”一旁身着喜服的女子扯了扯文舒的衣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位是。。。”“我的朋友,不过是来给我们道喜的。”文舒握住了女子的手,“这是我的妻子宁若,若儿,这是。。。”文舒一时不知如何介绍归尘。“叫我川儿便是了。”那一声“若儿”让归尘的心仿佛被撕碎,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血一滴一滴落在红色的衣裙上。“川儿姑娘,多谢你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宁若轻柔的声音把归尘抛进更深绝望,从刚刚起宁若便掀开了盖头,红色下面是一副清纯脱俗的面容,不带半点杂质,不带半点妖娆,若归尘是妖娆的鬼魅,宁若便是脱俗的仙子。“若儿是不是累了?”文舒宠溺的望着宁若,轻轻替她拂去脸颊旁的汗珠。归尘望着那笑容,曾经那是只属于自己的笑容,那份宠溺,那份温暖,现在他却给与了另外一个女人,归尘知道,那不是作假的东西,感情是没办法做出半点虚假,他终究不是属于自己,自己的爱太深沉,太自以为是,他永远不会给自己一个解释,血再次翻腾上来,怎么也压不住。“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多叙了,川儿就敬二位一杯水酒,祝愿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旁的丫鬟端上酒来,归尘拿起酒杯,一杯递到文舒的面前。文舒接过酒杯,归尘却出乎意料的挽住了文舒的手臂,不是一般敬酒的姿势,反而是合卺酒的姿势。“对不起。我骗了你。”文舒喃喃道,声音小到只有面前的归尘听得见。“你从不曾忘记她。”归尘凑到文舒耳边低语。文舒一时愣然,原来这个女子其实如此聪颖,什么都知道,却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归尘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手微微一松,酒杯掉在了地上,碎成一片一片,就如归尘的心,再也无法修复。归尘掀起面纱,留给文舒一个妖娆的微笑,转身决绝而去,裙角翻飞,红色如血,像将要燃尽生命的蝴蝶,只留下艳丽的瞬间。归尘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文舒的手还停顿在空中,酒杯还是满的。宁若上前接过酒杯,“既是来祝福我们的,那这酒谁喝都是一样的,就让我代你喝了吧。”文舒正要阻止,宁若早已仰头一饮而尽,脸上飞起二道红霞。“夫君,宁若不胜酒力,就先行回房等你了。”宁若转身而去,纤细的身影,配着大红色的嫁衣。“王爷,准备动手?”骏王爷身边的青衣男子问。“等等,那女子可是亦阙楼的头牌离归尘?”骏王爷一惊,“难不成我料错了,夕颜阁并没动手。先看看形势再说。”婚礼依然是热闹的举行,一切正常,唯一的不正常便是婚礼结束,下人们发现世子妃宁若昏迷不醒,倒在新房里。清宁王府连夜急召各色名医都查不出结果。文舒看着昏迷的宁若,心中一阵揪痛。“滚出去,滚出去。”文舒对着太医们一顿狂吼,太医们仿佛是得了大赦一般逃也似的飞奔出去。“你要怎么才能醒过来?”文舒轻轻抚着宁若的脸庞,“我宁愿代你去死,也不愿看见你这个样子,如果是我喝下那杯酒。。。”文舒突然悟了什么似的惊叫起来,“那杯酒,对了,归尘,也许她能救宁若。”归尘走出王府,脚下一个踉跄,一口血喷在了大红的裙子上,手上的伤口已经没了知觉,眼前一黑,就要摔倒。旁边伸来一只手,稳稳的托住了归尘。“想死也不用死得这么难看吧?”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怎么来了?”归尘依靠着手的力量稳住身子,“什么事居然请动了凌掌柜的。”“我倒是不想来给你收尸。”凌忆伸手探着归尘的脉息,“若不是你家七姐姐打发了人去请我,我才懒得揽这麻烦事。”“不用看了,白梅香是断魂散的引子,一旦发作,无药可救。”归尘脸色是失了血的苍白,微微泛起诡异的笑容。归尘忽然一阵咳嗽,一口血喷在了凌忆的裙子上。天蓝色的裙子配着红色的血,妖艳而又惊心。“把你的裙子弄脏了。”归尘虚弱的挤出个笑容,“看来还是红色最适合我。”“你倒是个傻瓜。”凌忆收回手,“杨烨,帮我扛她去日沉阁,我就不相信温大夫治不好你。”“是,掌柜。”“你。。。罢了,随你吧。”归尘脸上依旧是笑容,眼睛却阖上了,再不肯多作言语。“温大夫,归尘姑娘怎么样了?”杨烨看着昏迷的归尘,小心的问,凌忆则是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眼睛里透露着几分焦急。“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她一心求死,我也是无能为力。”“求死?”杨烨惊呼出声。“谢谢温大夫了,我不会让她死的。”凌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里却蒙上一层水汽。“清宁王世子文舒求见温大夫。”文舒立在日沉阁门外。开门的是个女子,一身天蓝色的裙子上带着点点殷红。“你找谁?”“请问归尘姑娘是不是在这里?”凌忆冷哼一声,“你找他做什么?听说今个是世子的大婚,怎么有功夫跑来见别家女子。”“在下有事相求,请姑娘代为引见。”凌忆懒得再多费唇舌,回身关了门,将文舒关在门外。“你还不肯醒来?”凌忆望着**昏迷的归尘。“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吧?”凌忆自顾自的说着话。“他不值得你这样对他。”“你知道吗?中了毒的人不是他,是世子妃,那个叫做宁若的女人。”**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呻吟,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张开了眼睛。“你醒了。他在门外为宁若求药。”凌忆搀起归尘的身子,让她坐在**,又端过来一碗黑色的汤药,“把这个喝了。”归尘摇了摇头,并不肯喝药,无力的手从怀里艰难的拿出个瓶子,递到凌忆面前。“你是要我给他送去?”凌忆把玩着那个小瓶子,玲珑剔透的整块玉石雕成的小瓶,里面放的定是解药。归尘的唇翕合着,挤出一丝微弱的声音,“给他吧,本就是为他准备的。”凌忆转身而去,归尘眼角落下泪来。那药本是为他准备的,不是什么毒药,药名叫忘川水,配着白梅香做药引,服下的人从此失去记忆,忘了曾经的一切,忘川水,若是他能忘了自己,忘了一切,自己便是解脱。归尘给文舒的解药,虽然能把人从忘川水的催眠中唤醒,却解不开药力,宁若从此是要忘记曾经了,不知他会不会恨自己。归尘想着,泪一滴一滴滑过面颊,带着些微苦涩,流到嘴里,化作更浓的痛。没有大声的痛哭,只是默言的泪,反而更加痛苦些。凌忆将小瓶扔在文舒的手里,“你永远不知道她对你多好。”“她还好吗?”文舒攥紧手里的小瓶。“你若是还念着她,那就从此忘了她,放了她。”凌忆头也不回的进了日沉阁。世子妃宁若大婚当日中毒,虽然求了名医解了毒,却从此失去了记忆。世子对世子妃仍然不改初衷,夫妻恩爱。婚后半月,清宁王世子洛文辞去了世子之位,携世子妃下了江南,从此定居在江南。不再过问朝廷和江湖的是是非非。清宁王交了兵权,将世袭王位传给大儿子,自己带着夫人游山玩水去了。“你是早想好了这个方法?”“本来那药是给文舒准备的。如果我没料错。清宁王大公子想要杀这个弟弟,是为了世子之位;骏王爷买文舒的命,是为了在清宁王府和夕颜阁争斗之间获利,毕竟清宁王手握兵权,对皇位可是很大的威胁。若是文舒昏迷不醒,世子之位可是轮不到他了。”病中的归尘依然笑靥如花。“果然是七窍玲珑心,你说的没错,阁主已经决定只要洛文不再回来继承世子之位,不再对夕颜阁动手,从前的恩怨就此勾销,也不会再派人追杀了。”“代我多谢阁主。”“你现在还想离开?”“我还有能去的地方吗?”归尘苦笑着。来人扬长而去,归尘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来自己早就知道结局,归尘轻轻叹着,文舒,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望珍重。三个月后,亦阙楼头牌离归尘再现,一曲《相思》动天下。朱弦转流华年形单影只双飞雁君若离妾若即相思年年归无期忘川水奈何桥三生石上独印泪弦未断思难圆从此生死无相关朱唇轻启,一字一弦,唱的是流去的华年。再无牵念。